《无花的花（无花X花满楼）》博物馆和脸

6、无花的伞

　　天色阴了下来。花满楼看不见，却比任何人都要感知得清楚。
　　他此生头一次见无花，就是在这样糟糕的天气中。这个无花，当然是自称为无花的无花。
　　任慈来到花家，身边跟着英俊挺拔的南宫灵，却跟着个白衣僧人。僧人自称无花，乃是受丐帮帮主任慈之邀特来调停丐帮与移花宫的争端。
　　“无花自当尽全力化解干戈，以免生灵涂炭。”无花的声音就像三月的南风，恐怕听到的人都会为之沉醉。
　　花满楼站得很远，站在正院远处的长廊上。这并不妨碍他听到无花的声音。他以为，这声音果然和那日自己在女琴师住处遇见的那个奇怪的僧人不同。可他也并不喜欢无花的声音，一点也不喜欢。
　　无花应付着任慈和花老爷子，全然无视自己身旁的南宫灵表现出的不快情绪。可他的眼睛却越过长廊，紧紧盯着那个黄衫少年。他知道，那是花满楼。无花轻视这个盲人少年，他心中更乐于叫他“瞎子”。而他对花满楼的记忆又好像很深刻，深刻得总是用眼睛去捕捉花满楼的身影。他甚至会在某一瞬间以为，花满楼是在看着他的。
　　天色越来越沉郁。花满楼能感觉得某种压力。他可以想像云的阴影在长廊的前方缓缓移动，仿佛是巨大的怪物从天空中降下来的前兆。他的父亲并没有让他前来接待丐帮一行人，他本可离去。然而好像有什么理由绊住他，似乎是某个人的目光。花满楼能感觉得某个人在盯着他。
　　“天就快下雨了，还请诸位到老夫安排的客房内好生休息。”
　　花老爷子的心情丝毫不受天气的影响。无花的到来对他而言无疑是件极好的事。他认为以无花的名声与才能，调停此次争端并非难事。而另一方面，他的花满楼也将是此事的关键。
　　南宫灵除了不快，更多的是紧张。从他踏入花家的大门开始，他就在心中杀死了任慈数千次。他认为花家将是他的福地，他将在这里杀掉任慈并取得母亲的赞赏。在他眼里，他母亲石观音一向都更关注哥哥无花，而非自己。可他又不确定，他深知任慈功力深厚，自己根本难以匹敌。因而，他的兴奋变为紧张，紧张到脸上的肌肉都僵硬起来。
　　“小灵不要太紧张。”任慈觉察了南宫灵的反常，却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在任慈心中，南宫灵不一定是天枫十四郎的儿子，却一定是他任慈的儿子。
　　“是，爹爹。”南宫灵回答得很勉强。
　　无花将南宫灵的失态都看在眼里，却如同没看见一般，只和花老爷子说笑。其实他认为现在根本不是杀任慈的最好时机。他自然知道此次击杀任务完全出自石观音对秋灵素的恨意。石观音容忍不了天底下有比自己更美的女人，而秋灵素便是其一。她曾经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秋灵素看了两个时程，最后让秋灵素选择死或毁容。秋灵素选择了活着，她想只要活下去总是好的。于是她成为了一个没有五官没有伦廓，脸上没有一丝一寸完整肌肤的女人。可令石观音意料不到的是，正是这样的秋灵素依然赢得了任慈的爱和尊敬。任慈在几年前迎娶了带着面纱的秋灵素，而石观音这几年一直在像魔鬼般的怨恨中渡过。于是她选择了让南宫灵提早杀死任慈。她想让秋灵素再一次从云端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无花对秋灵素并不关心，更加不关心他母亲石观音那变态的心理。他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杀死任慈，并不能给任慈最大的打击。这也是他不杀天峰大师的原因。
　　而他此刻最关心，却是远处长廊上的花满楼。他见花满楼的黄衫在雨前的妖风里飘摇着，心里觉得这个瞎子真是十足可怜。他一旦觉得花满楼可怜，便更忍不住想看花满楼。
　　“要下雨了，这位公子为何站在此处？”他辞退了领他去客房的下人，径自向花满楼走去。
　　“小僧无花，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他又问道，作出并不认识花满楼的模样。
　　花满楼还是不喜欢无花的声音，他觉得那种美而华丽的声音像是水底中的荇草在水波中招摇，而对于岸上的人来讲那不过是虚空美丽却危险的梦境。
　　“在下花家七子，花满楼。”他回答道。
　　“原来是花七公子。小僧过去曾听说过关于你的事。”
　　花满楼略略笑了笑，只是他不知现在自己是走还是留。
　　无花走得更近了，他喜欢在近处看这个可怜的小瞎子。
　　“快下雨了，大师还是回客房歇息吧。”花满楼知道无花离自己很近。他甚至摒住自己的呼吸，只因他不想自己灵敏的嗅觉在此时发挥作用。他不想闻到无花身上的气息。
　　话毕，雨落了下来，爽快淋漓。风也刮得大了，雨丝很快被吹到了亭内，吹到了花满楼的脸上和无花的白袍上。
　　“真的下雨了。”无花的语气有些像是在戏弄花满楼。
　　“我让人送伞来。”花满楼道。
　　“不用了，我可以把伞借给你。”无花说着从行囊中取出一把竹伞递了过去。
　　花满楼的手碰到那把竹伞就缩了回去。
　　“大师既然有伞，我就让人只送一把伞来便好了。”
　　“这把伞是我借给花公子的。出家之人何需打伞呢？”无花笑道。
　　花满楼的手还是没有伸过去。
　　无花看着雨丝飘到花满楼脸上形成水痕，心里别有一般味道。
　　“花公子毋须再固执。”无花将伞硬塞到花满楼手中。
　　“可是……”花满楼心中升腾起一片朦胧的情怀，他有些胆怯。
　　而无花却轻笑着往长廊另一头走去。
　　雨水流过花满楼的面庞，他并没有想从前那样感到清凉，而是感到雨水像是别人的手，慢慢地带着莫名的意味抚摸过他的脸，使他深深地叹息。
　　诚如花满楼告知陆小凤的话那样，自己也是有烦恼的。
　　又美丽又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