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2、好事多磨 ...
-
彭伟民作为水务局二支部的“一把手”,具体负责整个北院的纳新工作。这天早上他给桂卿打电话通知说,上午九点在北院大会议室召开二支部会议,至于是什么内容他一个字也没多说,就把电话挂死了,让桂卿真正领会了什么叫惜字如金。
桂卿猜测应该是纳新的事,但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并不能十分确定。他在到达指定的会议室坐下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投票决定他是否能够成为预备※※。
当他看到彭伟民脸上那种极度虚伪、夸张和肤浅的自信,那种因为从来都没怎么忙过而今天竟然有机会十分难得地忙一回时才有的自信时,突然有一种特别紧张和特别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渔网一样把他的全身都裹得紧紧的,勒得死死的,令他难以顺畅地呼吸和流利地思索。
一个山区的老农民给自己又丑又笨的儿子娶媳妇时,恐怕都没有彭伟民今天显得这么高兴,这种高兴劲在任何人看来都显得太不正常了,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也太恐怖了。
难道给儿子娶的媳妇能变成自己的媳妇吗?
彭伟民有必要高兴成那个样子吗?
桂卿从来都没为了他自己纳新的事情找过彭伟民,甚至连一根烟都没给他敬过,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过,因为他老是觉得那样做不太地道,不太合适,也不符合要求。
他天真地觉得,一切步骤只要按既定的程序走就行了,别人怎么样他就怎样,其他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否则的话一定会适得其反和得不偿失,他不想走了偏路。
“这位所谓的河道管理所挂名所长会在没有一点好处可捞的情况下,痛痛快快地心甘情愿地为了我个人的事情而辛苦忙碌吗?”他不无担心地忧虑着,紧张地思索着,甚至都不敢抬起眼来用可怜的眼神祈求大家一下,讨好大家一下,“尽管他在整个事情的操作过程中只是负责召集单位的相关同志开个小会,同时按规定填几个表而已。”
“而类似的活对我来说完全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他继续胡思乱想着,心里慌慌得要命,缺乏一种临阵不乱的勇气和信心,“即使我帮着别人干了再多的活,也是感觉理所当然的,从来就没想过要求任何的回报和感谢。”
“但是,对于他这样一个永远都只喜欢喝酒、打牌和吹牛的人来说,还是有点太难为他了。”
对于彭伟民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看似十分忙碌的行动,他没有一星一点的把握,也不知道命运将如何安排大伙给他投票一事,因为他只是从理论上对纳新的具体程序有所了解,但是对于彭伟民具体怎么操作这个事却一无所知,心里一片茫然,只能全凭对方当家。
而且,他还想当然地认为个人不能干涉集体的任何活动,彭伟民就是代表的集体,否则就是不成熟和不严谨的表现。
他把讨好彭伟民当成违反原则的小动作了,所以他从来都不去这样做,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的幼稚,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一点,压根就不知道。
他想要站得正和走得直,一切都按照各种规定来,可是却并不明白别人未必都是和他一样的,这更是他的悲哀和幼稚。
彭伟民简单地说了一下开会的主要目的,然后两位介绍人也都程序性地说了说桂卿的优缺点,大家便开始投票了。
不到5分钟,整个投票过程就结束了,除了几个平时嘴巴比较泼辣的人开了几句腥淡各异的笑话之外,众人很快就散去了,未做任何停留。
散会之后,桂卿心里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像是丢了什么贵重物品一样,尽管他身上统共也没多少值钱的东西。
同时,他还感觉到特别的懊悔,对不起那些前来开会的人,白白地浪费了大家的时间,也没点好处可以给人家,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过了没几天,刘月松突然很意外地给桂卿打来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这位大舅说道:“哎,桂卿,我昨天上※※部那边去办点事,正好碰见了※※科的阎春竹科长。”
“当时春竹说她正忙着处理纳新的事,”刘月松继续说道,语气极为平顺,“于是呢我顺便就问了她一下,水务局这回的发展对象里边有你吗。”
“结果她说有。接着我就给她说,让她关照你一下。”
“然后她就告诉我,说部里原打算把你拿下来的——”
“要把我给拿下来,为什么?”桂卿心里一紧,像是腿裆里的蛋被老鼠夹子夹住了一样,连忙问道。
“首先的一条就是,”刘月松有意想把事情说得轻松一点,随意一些,以免桂卿着急上火,因为他觉得这个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还是有足够的把握帮助解决掉的,要不然他也就不主动打这个电话了,“也是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因为名额非常有限,不可能报上去的人都批,都给照顾到。”
“另外一点就是,”他继续字斟句酌地说道,但是话语还是显得非常沉稳平和的,体现了一个中年人该有的气质,“她说恁单位你所在的那个支部有两个人投了你的反对票,这样的话赞成票加起来就不够百分之九十的比例,不符合有关的规定,按规定不能发展……”
“二支部那么多人,”桂卿满腹狐疑地暗暗嘀咕着,同时心情沮丧低沉得很,也感觉非常委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个地方得罪了别人,竟然有人在这种非常关键的时刻背地里反对他,“就两个投反对票的,好像反对的人也不是太多啊,怎么会不符合规定呢?”
“我真不知道还有个百分之九十的比例在那里约束着,”他又暗暗地想道,但是他想的并不算数,人家阎春竹并不认可,“我记得好像是有个百分之五十的比例,也就是应到会人数的一半同意就行啊。”
“大舅,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桂卿先不管阎春竹那里的规定对不对的事,也不管那两个投他的反对票的人有没有冤枉他,而只能先问一下大舅这个事该怎么解决,“毕竟所有的材料现在已经报到※※部那里了,再在单位这边下劲也没什么用了。”
“唉,也怪我大意,怎么就没想到这些事呢。”他懊恼道。
“你事先前没在局里做做工作吗?”刘月松笑着问道。
他就知道桂卿不会那样做的,所以才笑着问的。
“没有啊,大舅,我想当然地以为既然局长那里都通过了,具体程序还能出什么问题吗?”桂卿哭丧着脸说道。
他这回可知道现实有多残酷了,人心有多叵测了。
“另外,我一直都在南院上班,”他像个小孩子一样颇为委屈地解释道,希望能得到大舅的理解,“和这边的人处得都很好,和北院的人都没怎么接触过,我真没想到那边会有人投我的反对票。”
“按理说我应该跟着南院这边的支部参加投票的,”他继续不停地絮叨着,心里还是觉得亏得慌,觉得这件事情本来就不该发生,都是他的点子赶得太不正了,“毕竟事实上我是在这边上班的,这边的人相对也了解我。”
“不过他们可能考虑到我的编制情况,觉得我是水利勘测设计室的人,所以还是把我放到那边的支部处理了。”
“再说了,大舅,”他感觉到大舅基本上还是愿意听下去的,于是便继续说下去,决心在适当的时候就住口,“就算是我有心想着提前做做大家的工作,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的工作都做通呀。”
“更何况,单位里有些人咱就是请了他,求了他,他当面说得好好的,最后也未必就真投咱的票呀,对吧,大舅?”他又稍显激动地更进一步谈道,听起来他想得还挺匀乎的,大约也是那么回事,“还有就是,我觉得纳新这个事,我真没那个心思去抢谁的利益,去和谁竞争。”
“我老老实实地干活,认认真真地工作,领导都点头同意了,我还能怎么做呀?”他依然比较幼稚地说道,说来说去又回到老地方去了,“我总不能主动找领导去说,我不弄这个事了吧?”
“嗯,你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刘月松接着叹道,桂卿的话他显然是听进心里去了,“有些人确实是这样,即使是你给他上了食,好声好气地供着他,巴结着他,到最后他也未必就投你的赞成票。”
“唉,有些事就只能看运气了,”他继续合情合理地叹道,一听就是过来人的口气,“就算是你平时干得再好,工作再努力,也不一定就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众口难调嘛。”
“行,咱也别管人家怎么样对咱了,你就闷头干好你的工作,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他随即又鼓励道,让桂卿心安了一些。
“唉,现在只能这样了。”桂卿附和道。
“哎,对了,你现在能确定是北院那边的人投的反对票吗?”刘月松又问,桂卿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差不多是这样的,”桂卿较为肯定地说道,“因为这边的人基本上没问题,那边的人就不好说了。”
“我和他们无冤无仇的,”他趁机又本能地感慨道,“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投我反对票,投这个反对票对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反正是各种可能性都有吧,”刘月松缓缓地解释道,也像是安慰,更像是同情,总之还是比较关心桂卿的,“有的人是因为嫉妒,有的人是因为存在竞争关系,有的人纯粹就是捣蛋玩,也不一定就是烦你,或者和你有什么矛盾。”
“另外就是,”他紧接着透露道,看来对水务局的情况非常了解,至少是比桂卿要了解得更多和更准确一些,“要按恁单位以前的旧习惯或者老毛病,投票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反对你,那简直就是烧高香了,这充分说明你的群众基础很好。”
“这只是纳新,”他嘿嘿笑道,“还不是提拔副科正科,要是到那个时候,哼,我告诉你吧,我估计投反对票的人会更多。”
“噢,我明白了,大舅,”桂卿听刘月松如此一分析,心里到底好受多了,于是赶紧回道,“那你就说说下一步怎么办吧,我听你的安排,看看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要不这样吧,桂卿,”刘月松直接吩咐道,似乎他早就想好对策了,只等铺垫一番之后就可以说出来了,“具体来说呢,管这个事的人无非就是阎春竹,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她的对桌胡秀伟。”
“相对来讲我和春竹科长也算是比较熟悉,基本上能说得上话。”
“而胡秀伟这个人呢,虽然说和咱这个事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他要是在里边跟着给你使个坏,拉拉后腿什么的,我估计事情也不好办。”
“所以我觉得吧,”他接着便提出了自己的对策,他觉得这么做还是比较切实可行的,“要不一人给他们弄点东西,略微表示一下,估计这个事也就过去了,你觉得怎么样?”
“好的,大舅,我听你的意见!”桂卿立马答道,他终于遇到大救星了,“你觉得送什么东西比较合适呢?”
“我觉得玉龙河大坝那边的沙家牛肉,还有静安食品厂的五香猪蹄不孬,要不一人给他们送两样?”刘月松轻轻地建议道。
“行,大舅,不过怎么把东西给他们呢?”桂卿当然立即就同意这个计划了,然后就考虑起具体的送礼细节了,“一人两箱,总共就是四箱,占老大的地方呢,又不好往办公室送,往家里送也有点麻烦。”
“桂卿,这个事根本就没有那么麻烦,”刘月松不禁开口笑道,但又不好意思笑得太过明显,“这两个地方都有票,你交完钱直接开票,然后我把票给他们,让他们自己领去就是,很简单。”
“噢,原来能买票啊,”桂卿不好意思地笑道,羞得满脸通红,他庆幸大舅不在跟前,“我还真没想到这一招呢,嘿嘿。”
“那个,大舅,我中午就去买票,下午就到你办公室,去之前我再给你联系,好吧?”他笑着问道。
“行,没问题,下午我在办公室等着你。”刘月松回道。
“嗯,好,再见。”然后他就挂了电话。
中午的时候,桂卿赶紧到大坝下边的沙家牛肉店和县城北边的静安食品厂门市部分别买了三张票,总共花去了600来块钱,几乎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把他心疼了老半天。
下午的时候他又抽空赶到东院那边,摸索着找到监察局的一个办公室,把刚买的三张礼品票交给了刘月松。
刘月松当然不好意思要多出来的那一张票,但是经过桂卿一番诚恳而又笨拙的解释之后,他推推让让地终于肯收下了那一张票。
剩下的两张票,自然就是给阎春竹和胡秀伟的了,这就得由他见机行事送出去了,详情自然不用细表 。
直到胡秀伟把牛肉和猪蹄吃到肚子里,再变成屎拉出来被冲到下水道里去,桂卿都没能有机会见过这个人一面,看看这厮究竟长什么样,有何德何能可以无偿地享受远近闻名的沙家牛肉和五香猪蹄。
桂卿这个农村孩子,直到现在也从来没正儿八经地吃过这两种青云县最有名的高档食品,也从来没舍得买来孝敬过自己的父母。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和传说中实权人物们普遍都喜欢喝的茶叶一样,绝对属于权贵们才能享用的奢侈品,和他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因为从没想到今后能吃得起这些玩意,所以他也就不觉得这些玩意有什么好吃的,而只知道它们很贵,离他很远,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问题。
他觉得很奇怪,要说阎春竹收东西还可以理解,因为她至少直接管纳新的事,而那个※※※胡秀伟怎么就好意思腼着个※脸收下陌生人的东西呢?
明明他这个※※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陪衬,仅仅是因为和阎春竹对桌,刘月松才考虑顺便给他东西的,而他居然就那么恬不知耻地麻木不觉地收下了,真是个十足的下三滥和血孬种。
而像这种下三滥和血孬种,东院大楼里究竟还有多少呢?
对于这个问题,他显然是不知道底细的。
虽然他没亲自和他们这种不值钱的人打过什么交道,但是因为这个事他对阎春竹这个娘们十分的鄙视,同时对胡秀伟这个鸟人更是非常看不起。
他无数次地幻想着,他要是县里一把手的话,一定把这两个猪狗不如的嘴巴耷拉到地皮的烂人给开除了。
非常可惜的是,他不是县里的一把手,而且永远也不会是了,因此他不免在感到气愤和仇恨之后又觉得无可奈何和惆怅不已起来。
此外他还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换成他当※※科长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收任何东西的。
非常可惜的是,他不是※※科长,而且永远也不会是了。
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当※※科长呢?
他充其量也就是没事的时候胡乱想想吧,闲着无聊做做白日梦还是可以的。
没过几天,东院※※部就按照固定的程序派人来水务局同新发展的人谈话了,而这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私下收礼阎春竹和程大鹏。
“这两个鸟人会不会是故意来要味的呢?”当桂卿当天早上才刚接到电话通知说,※※部的人上午不一定具体什么点要过来谈话的时候,他就在翻江倒海地想了,“尤其是程大鹏这个家伙,本来就属于可来可不来的人,可是他却硬生生地来了,这就有点意思了,要说他不是故意来耍派头的,那可真有点想得太过美好了。”
“幸亏那个※※※胡秀伟这回没来,”他又冷笑着想道,心中不禁生了一层寒意,“要不然的话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即使把所有的脑细胞全部都用掉,他也实在想象不出一对吃了谈话对象送的猪蹄和牛肉的人怎么就好意思来谈这个话。
他觉得要是换做是他的话,要么是不拿人家的东西,要是真拿了,那就肯定不亲自来谈话,这个事可以换成别人来谈,也可以借口工作忙不来谈。
总之一句话,就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断然干不出来这么不要脸的事,前边吃了人家的东西,后边再来当面羞辱人家。
可见,要脸的人就是活得累。
本来这些谈话都是程序性的,有个差不多就行了,可是阎春竹和程大鹏这一对稀世珍宝却不是这样干的,他们这次可是板起脸来正儿八经地一丝不苟地和桂卿谈话了。
他们显然要通过这次非常正式的谈话来告诉大家,权力就是拿来用的,不是挂在墙上摆给旁人看的,规矩是拿来让别人遵守的,不是躺在纸面上当样子的。
“你说一下※※的权利都有哪些?”阎春竹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一脸的下贱和无耻,完全是小人得志的样子。
当桂卿一字不差地背完※※的八项权利之后,程大鹏又不甘落后且咄咄逼人地问道:“你说说※※的义务是什么?”
当桂卿又一字不差地背完※※的八项义务之后,阎春竹和程大鹏一时间竟然都愣住了,他们根本就没想到眼前这个谈话对象居然能如此滚瓜烂熟地准确无误地把这些较为枯燥的东西背下来,这太超出他们的预料了。
尤其是阎春竹个浪货,这个大饼子脸原以为今天来个突然袭击就能让眼前的年轻人出出洋相和露露丑,好好地难堪那么一下子,好多少抵消一下她吃人家送的东西时所产生的那种不可告人的龌龊心理,可是却怎么也没料到今天竟然碰到了一个硬茬子。
又或许,她什么特别的心理也没有,只是桂卿多想了,但看样子又不是如此,因为至始至终她的眼珠子都在滴溜溜地乱转,和个业务技术来自祖传的盗贼一样。
“哎呦,背得还挺流利的啊,”阎春竹像条白眼狼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了翻白眼,同时用右爪子扶了扶硕大的黑框眼镜,不甘示弱地笑着讽刺道,那个表情任谁看了都会感觉极度恶心的,“看来你提前还是下过一点功夫的——”
“嗯,行,行,行——”她阴阳怪气地点头道。
桂卿知道,看她的那个小死样,眼前这个货肯定又在想什么坏点子了,不然的话她绝对不会如此表现的。
光明磊落的人说话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胸怀坦荡的人也没有那么多弯弯曲曲的心机。
“那这样吧,你再说说※※※※※的基本原则吧,看看你到底掌握得怎么样,是不是也很熟练——”她又故意加大难度问道,一脸的坏笑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晃得整个屋子都亮闪闪的。
当桂卿把她问的内容又快速而准确地背出来之后,猪腰子脸程大鹏又像公狗帮着母狗打架一样,龇牙咧嘴地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你再说说基层※※的基本任务是什么?”
尽管这次桂卿将程大鹏所提问题的答案基本上都背了出来,但是却明显不如回答前几个那么熟练和流畅了,中间他甚至还稍微顿了几下,差点没能顺利地接上茬,怎么着他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他的命运暂时是捏在别人手里的。
当他看到阎春竹的老脸上赤露露地显示出来的极为得意的讨厌神色时,他就明白对方等待已久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回要是不把他给问倒,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就此放手的。
从阎春竹上这个半老的女人身上,他看不出任何收了别人的礼品之后所应该表现出来的哪怕是一点点的热情和近乎,即便是假装出来的应景式的热情和近乎也没有。
她的所作所为和一举一动,似乎是要向全天下的人宣告,她压根就不知道所谓的张桂卿是谁,也从来没吃过他托人送的猪蹄和牛肉。
他仅仅只是她的谈话对象,她要认真地履行程序,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她和他之间再也没有其他的联系了。
宋代的包青天大人再黑都没她这个娘们黑得厉害,人家包大人那是天生的脸黑,而她这是典型的腹黑,是黑到骨子里的无可救药的黑。
而对于血气方刚的刚愎自用的程大鹏来讲,借此机会搞一次落井下石也不失为一种非常好玩的事情,反正无论他怎么问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都属于正常的业务范围,他都有这种权力和资格,而且对方还必须得老老实实地回答,认认真真地对待,一点也不能马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桂卿懂,对方更懂。
随后,阎春竹和程大鹏两个龌龊货一唱一和,互相配合,又问了很多很多的问题,远远超过他们平时的业务量好几倍,几乎把整个《※※》都让桂卿背了下来,算是把“公事公办”这四个字演绎到了无上的顶峰,也让被问者彻底领教了什么叫认认真真地走形式,什么叫老子玩弄的就是你,什么叫老子看你能怎么着,什么叫吃了你的也不嘴短,也不心虚,什么叫拿了你的也不手软,也不在乎。
他们这是在光明正大地公报私仇!
这是非常典型的吃拿卡要完之后再难为人的卑鄙行径!
中午的时候,公家的饭还是要吃的,公家的酒还是要喝的,只不过这回桂卿已经没有资格参加了,因为那已经属于办公室主任的工作范畴和职责范围了。
恐怕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柏为善等待这个能够巴结对方的酒场已经很久了,从一上班桂卿接到※※部的电话通知开始,直到中午他直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单位里为止。
对他这种人来说,公家的活干不干无所谓,公家的饭绝对不能不吃,公家的酒绝对不能不喝,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桂卿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那就是在整个纳新的过程中一共有两次投票,而每次投票都是彭伟民一个人操作的,谁也没见到最后的票他是怎么统计的,其结果到底真实不真实也很难说。
他觉得他有一定的理由怀疑彭伟民,因为这个人要是在中间捣个蛋或者使个坏的话那简直是太容易了,但同时他又感觉这种怀疑实在有些牵强,因为就算是人家偷偷地做了手脚,他又什么过硬的证据呢?
另外,人家又怎么会让他抓住证据呢?
人家也是修炼多年的老猴了,断然没那么傻。
由这次的事,他又想到每回年终考核的时候单位里搞的那些投票,不禁对其结果的真实性都起了疑心,因为所有的投票从来都没当场唱过票,也从来都没公布过投票的结果。
细思极恐,细思极恐,有些事确实不能多想。
谁想多了谁就是和自己过不去,谁就是自寻烦恼。
“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他颇为懊恼地想道,大有吃了一堑却并未相应地长一智的意味,心里着实烦得要命,同时又恨自己没本事,没有那个前后眼,“还不如在一开始的时候把牛肉和猪蹄都送给彭伟民呢,从老根上就把隐患给铲除掉,那样又省钱又省事。”
经此一役,他多少也学得聪明点了,只不过其中的道理他虽然是略微懂了点,简单地知道了其中的要义,但是现实中却怎么也干不上来这样的事,给阎春竹和胡秀伟这两个熊玩意送东西,要不是大舅亲自指挥和操作,他根本就不可能去那样做,他既没有那个超前的心眼子,也没有那个及时行动的魄力和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