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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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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荼到青州后不久,循着线索,救出了青州知府。他见陆丞相派人来调查,知道瞒不住便一五一十说了,被人绑走是为了逼他交出与陆丞相行贿替人逃罪的书信,他熬不过,东西已经让人得手了。
石荼听闻立刻心急如焚往回赶,希望在事发前还可以挽救。
二月二十五辰时终于到了京城,石荼做好了看见陆府被查封的最坏的打算,走马穿过喧哗闹市,屏气凝神勒缰转到幽静巷道,马蹄声缓下来心跳声更明显了。
陆府大门依旧好端端的,一切和往日一样平静。
一下马,石荼迫切问起童仆近来陆府发生的事,得知丞相只是被革去官职罚了钱财,没有抄家下狱,悬了一路的心安定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回东院,薄夫人身边的丫鬟水月前来传话,夫人要见她。
正堂依旧是明亮宽阔又空旷,夫人端坐堂上,身边立着两个侍女,看向她的眼神柔和了不少。石荼瞧着她的气色比一个月前好了许多,心想应当是没有什么急难的危机了。
石荼行礼,薄婉忙叫她免礼,看座赐茶。
薄婉唇畔带笑道:“你护卫陆振出行寻医,一路平安,治好了他的顽疾,我还没有谢你。”
石荼忙道:“夫人折煞小人了,护好公子是小人分内之事。”
薄婉脸上的笑深了半分:“我听闻,振儿他很喜欢你,我看你也不错,这箱首饰你先拿着。”
话音一落,薄婉身边的侍女捧着首饰箱子走到石荼身前,她继续道:“只是你的事要再缓缓,三月初一,振儿要娶徐御史家的长女,忙完了这一阵再来办你的事,你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薄夫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将石荼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她张开嘴却不知该如何发问。
她记得陆振明明说过,他已向薄夫人言明要迎娶自己。薄夫人一番话仿佛与徐家的婚事早就定好一般而不是为了拆散他们,神情里没有一丝讥诮和不屑,这份平静更加彰显出她的身份低贱得毋庸置疑只能做妾,石荼的坚信不疑只是她自己痴心妄想。
也许夫人根本没有点头应允,陆振只是在诓骗她。
难怪她方才看见院子里放着几个系着红绸的箱子,还在纳罕为何事情刚一解决,丞相还未清醒就急着办婚事,原来根本就不是为的自己。
石荼越想越恨怨恼怒,不好发作,无视递来的箱子,只得站起身垂首道:“夫人,您误会了,公子只是觉得我办事利落罢了,我不过是个侍卫,从没有想要嫁入陆府。如今公子病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薄婉略愣了一下,又恢复浅浅笑意道:“那也无妨,这些东西当作我的谢礼和赏金,你就收下吧。”
石荼接过箱子郑重道谢,行礼退下了。
她快步冲到陆振院子中,穿过庭院将宝箱拍在正堂桌上,左右探查一尘不染的书房卧间,四处找他都不在,曹荣说他出去了应该不久就能回来。
石荼便在屋内等着,胸中的怒火烧得她焦急不安来回踱步,手上解着腰间的平安结,越是心急,绳索缠得越紧,脑海的思绪和腰间的红线一样乱作一团。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父母也不会认可自己,陆振还是会娶门当户对的人。可是,他为什么先前言之凿凿说会带自己私奔,没有决心就不要轻易许诺。
难道是……
石荼刚想到合理的解释,身后传来脚步声,她闻声回头,一袭喜庆的红衣扎入眼中。
石荼眸光暗了几分,将手中的平安结砸在他身上,幽幽盯着他嘲讽道:“丞相倒了,你就迫不及待去攀龙附凤是吗?只要你能维持身份与地位,我是随时可以被舍弃下的,对吗?”
“是。”陆振沉着脸低声回道。
石荼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认了,丝毫不反抗也没有别的理由,蹙起眉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陆振绕过她,坐到书案边,噤声良久最后只有微叹一声,道:“没有。”
石荼转过身望向他,牵起嘴角笑道:“何攸说得对,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都是心猿意马的人。”
听她毫不犹豫地相信和断定的语气,仿佛否定了一直以来的所有真心,陆振赌气道:“我就是无情无义的人,现在看清我还不算晚。”
“陆大人只是革职去任,是多亏了这门婚事吧?”石荼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案上俯身看着他,“我回来的路上还在想丞相的病有没有好,究竟谁是凶手,该怎么避罪?结果是我杞人忧天了,陆公子自有办法处理好这些事。”
陆振漠然道:“凶手是徐正,给父亲下的药比给我下的还要恶毒,太医甚至连毒是什么都验不出来。”
“那是我们寒霜坞对不起公子了,所以你就这样报复我?”石荼觉得他今日话少得有些反常,将身体倾得更近,歪着头细细端详他脸上的神色,想分辨出来他是否还在说谎。
陆振原先害怕她会厌烦离开,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先不得不赶走她,沉默片刻还是下定决心,无奈叹气,道:“对不起,我舍不下荣华富贵,兑现不了诺言,你还是另觅良人吧。”
听到他亲口承认,还要自己走,石荼心中的火一下子窜出头顶。
“我平生,最狠言而无信之人。”石荼直起身走离书案两步,苦笑一声,嘲讽自己天真的愚蠢,“我之前还在担心,你觉得我把你当替身,会不会伤了你的尊严,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哪里会真的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的心意?你心里没有原谅我,也从来没有瞧得起我,不过是想报复我所以千方百计哄骗我相信你的甜言蜜语!”
陆振终于受不了她尖锐如刀子般的话语,抬头道:“我……”
他张开嘴又闭上,极力忍下告诉她真相的冲动,低头不看她脸上的愤怒和悲伤,任她奚落。
石荼咬牙切齿道:“在你眼里,誓言不过是玩笑话,可在我这里不是,既然你违誓,我会替天行道。”
言罢她抽出腰间的火精剑,飞身朝陆振刺去。
只迈了一步,张君等人从屋外冲进来,拦在陆振面前,将她围住。
石荼见曾经的伙伴皆刀剑相向,眸子微微一颤,一把把利刃仿佛已经刺入了身体,她攥紧拳头,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怒意在心中狂暴燃烧嘶吼。
将目光从张君身上移到躲在众人身后的陆振脸上,石荼眼底怒意烧尽只余凄然,冷笑道:“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伤害了我,就让我杀了你,这就是你给我的誓言和许诺?”
见他哑口无言只是颓然偏头不看自己,她了然大笑了两声。
石荼一字一顿道:“你若是觉得,我是会呲牙但是伤害不到你的狸猫,你就想错了。我迟早会亲手将你的心肝挖出来,作为你违背誓言的代价!”
她的眼神渐渐狠厉起来,瞪了陆振最后一眼,收剑入鞘,将他给的剑丢在地上,连同一句决绝肯定的:“我们来日方长。”
带着冰冷恨意的话语和刀剑落地声在陆振耳边回响,很快又寂静下去,屋内死寂得像她到来之前一样。
*
阳光亮得刺眼,外面和冬日一样冷,石六收拾了东西从陆府离开,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回到了寒霜坞,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进屋便倒在自己从前的床上。
石九见她带着东西一脸怒气急匆匆回来,连忙跟进屋关切问清楚来龙去脉。
听她说陆振违背誓言迎娶别人,赶她回来,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石九早有所料般淡淡道:“他们高贵的身份下没有守信的品格,干净外表下只有一颗龌龊的心。”
石六坐在床边苦笑道:“他从前演得太好了,我还将那些为了报复我的谎话信以为真。”
石九抚背宽慰道:“师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他们这种王孙公子对感情就是如此随意,他们眼中,女人不过是玩物罢了,更不要说我们这种无依无靠的人。好在他也没耽误你太久,你还有那么长的……”
“不行!”石六猛地锤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我岂能任他欺辱,不能就这样让他好过!”
石九被惊吓得身躯一震,瞪大了眼看着站起身的石六,也站起来,按住她的胳膊:“不要想不开去做傻事呀,他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不值得你拿命去报复。”
石六哪里听得进去,心中只想着报复回去的办法,寒霜坞显然是不能再回来了,陆家是坞主常年的客人,不会为这种小事反目成仇,自己也不能拖着师兄弟姐妹们冒险,可是凭一己之力是对付不了陆家的,该去哪里找人联手?
见她陷入苦苦思索中,石九长叹一口气,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你煮。”
石九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石六接过来大口吃着,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碗抬起头语气平静道:“师妹。”
石九撑着脸,满意地看着她回过神,以为她要夸自己做的饭好吃,问道:“好吃吧?”
“你知道黄天派的老巢在哪吗?”
石九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碗:“师姐你是非去不可吗?”
“是,我实在是不甘心,这不公平,只许他毁掉誓言,不能让我出气,我就这样咽下这口气早晚有一天会被气死。”
石九若有所思看着她,两人对视许久,最终石九还是被她脸上的坚定打动,颔首道:“也好,公正不是我们能依赖的事情,还是握起你的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