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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是否北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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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桑在一辆十分朴素且低调的轿子旁侯着,这轿子还是冰璃在外面雇来的,轿子的右边站着一位小厮,手里捧着冰璃交代给他的答谢礼。
今日进宫答谢,原也是重阳节那日,她与喜儿陪同公子进宫赴宴,不知何原因,她与喜儿双双落了水,随后被路过的三皇子所救。
她转头看着,陈旧的宅门上方,牌面上写着“上将军府”四个黑漆大字。
上将军,若是在北宋至少是个四品以上官职吧!这里虽然不是北宋,但应该相差不大,但这位上将军为何会过得如此寒酸。
她抬眸看着天空,这日头应已是八点左右,在古代,这时辰,官员们早该上朝了。
“等会进了宫,记得要谨言慎行”冰璃嘱咐完轿夫,回身又不放心的叮嘱凌桑,“若是误了公子的大事,且要了你的小命。”
亲眼目睹过喜儿被杀害,凌桑自然知晓冰璃这话不是在欺骗她,“是,奴婢谨记。”
凌桑侧目瞧着那公子正穿着一身绯色的官袍走出来,眼前之人身材修长挺拔,脸长得十分阴柔,身材倒是没想到这般壮硕,这官袍穿着他的身上,也是好看的,但就是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她还在打量,就看到那公子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色,又赶紧低下了头。
心中诽语,这等级森严的旧王朝,若只想靠着威慑使人屈服,早晚会在历史滚滚长河中,不断被推翻重建。
瞧着冰璃在公子面前附耳几句,那公子点了点头,随后进了轿中。
凌桑跟随在轿子左侧,轿夫走的并不快,她还能四下打量着京城里的繁华盛景。
这不同与现代的人造钢筋混凝土做底,外端作古的的景点。这里的房屋,皆是真正的木质土石构造,鳞次栉比的商铺,喧闹的酒肆茶坊。那些衣服铺子,药铺,糖果铺,酒楼.....
有锦绣华服的公子哥,也有粗制麻衣的老汉,还有躺在墙角,奄奄一息的乞丐。
往来百姓,都是很早的古装剧中的装扮。耳边充斥这热闹的叫卖声,那酒楼嘹亮而又真切的吆喝声,让她为之一震。这种新颖感,并没有让她感到新奇,竟让她感到一丝畏惧。
她看到一位家奴,跪在地上,当做脚踏,仍由穿着绫罗绸缎的男子踩踏。
这几天她虽以“奴婢”自称,但骨子里并没有卑微怯弱,对她来说,这只是一种称呼,就好比只是在演一出戏。
这京城并非电视剧上那样的锦绣繁华,繁荣富贵与贫恶交叉,也让她真实的感受到,她已经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 ...
凌桑仔细留意着街道上建筑标志,自出府后,他们一直往东北方向行走,所以她所待的宅院应在皇宫的西南侧。
宅院较之偏僻,附近房宇并不雄伟,茅屋土墙偏多。
看来这南晋来的公子并不是很受待见。
走了约莫两三个小时,才到了宫墙门外。她抬眸看着巍峨的红墙琉璃瓦下,牌额上写着“东华门”三字。
东华门外异常热闹,她看到有摊贩携带鲜鱼海鲜类之物,与宫内人交易,还有糕点首饰之类。
这场景倒是让凌桑有些意外,在她眼里宫城外应是守卫森严之地。
她瞧着有位鞋拔子脸的内侍身边围着不少商贩,皆举着手中的之物,像献宝一样推荐着。
那名内侍眼睛一眯,将身边的奉殷勤的人驱开,走到前面一处卖珠钗首饰商贩哪里,那商贩前也有一位穿着和那内侍一样的圆滚白净的宫人。
鞋拔子脸内侍将匣子里一只蝴蝶珠钗拿起,扬着身声音夸道:“吆,这钗子不错,我买了。”说着就从袖口里随意掏出一锭银子置在那匣子里。
圆脸内侍呼道:“孟公公,这买东西也要论个先来后到的道理吧。”
鞋拔子脸内侍笑道:“孙公公说笑了,这做买卖的,便是谁付了银子,钱货两清,才算谁的。”
圆脸内侍看着掌柜的,道:“王掌柜的,你倒是说,这珠钗该是谁的。”
今个儿王掌柜来此,也是应了孙公公的知会,谁诚想,这钗子挑剔半天也没买,但孙公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他也不敢有怨言。而孟公公是德妃身边的人,他更不敢得罪。
卖珠钗的王掌柜,看着面前争执的两人,吓的直冒汗,嘟囔道:“两位公公若是喜欢,小的命手下的工匠们连夜再打一副出来,可好。”
孟公公笑道:“行啊,王掌柜的改明儿记得给孙公公送来”说完,甩着衣袖洋洋得意的离开了。
孙公公原也是个不会争辩的老实人一个,这气也只能默默受着,与那王掌柜说道:“明儿重新做一副凤儿珠钗过来,若是比今儿的拙了,王掌柜的这首饰铺子还是别开了。”
王掌柜连忙应这“是,是,是”却是想着,日后还是别和宫里的娘娘们打交道为好。
凌桑随着那孙公公进了东华门,抬眸看着高耸的宫墙,这红墙琉璃瓦后便是皇宫,这电视看多了,自然知道,这高耸巍峨的围墙内,又有多少人,为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明争暗斗。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她猛的回头,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之人,那阴鸷的眸子,此刻变得温柔似水。
刚才柔声关怀之话当真是他说的吗?
眼前之人瞧着她,似还在等她回复,凌桑确定真的是他。
凌桑低着头,心中感叹,这般精分之人,却是比她还会伪装。可再怎么伪装,凌桑打从心里的明白,此人并非善类。
“奴婢无碍。”
朱厉对于凌桑的温顺表现十分满意,至少待会进宫,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乱子。
他笑的十分温柔和煦,在外人看来二人还真是主仆情深。
在东华门前他们二人连同送匣子进宫的小厮也被守卫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一旁的侍卫打开地上的匣子,凌桑瞧见匣子中摆放着上好的一株珊瑚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银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这般宝贵之物,凌桑都担心磕着碰着,那怕是碎了一角,也是可惜的很。
那侍卫却是像是个无知的莽夫一般,在那匣子里上下查看,是否藏匿了东西。
有好多次都快碰折了这珊瑚礁。
这匣子就那么大,一眼望去便能看个底,能藏什么。
她不禁皱眉,抬眸看身边之人,神色如常,好像这事,在他看来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看侍卫对这位来自南晋来的人的态度,恭敬但不畏惧谄媚。
凌桑即使不记得南晋的事情,也知道,大朝犹如北宋一般最后结束了五代十国分乱的时代,所以南晋定也是被大朝收腹了,所以这位公子爷,来大朝作为人质的可能性,十之八九错不了。
一进宫门,长长的夹道上,两排侍卫,手持长矛严阵以待。这么多的人,却是只听到鸟儿叫唤几声。
一进宫门深似海。
凌桑不敢抬头,一路低眉思索,竟是连宫中景致也并无欣赏之意。其实也没有走多远,便来到了崇文阁。
宫中内侍让朱厉在外侯着,凌桑听到崇文阁内有着激烈的争吵声,她偷偷抬眸瞧了一眼身边之人,依旧风淡云轻。
这秋日暖阳,日头久了,凌桑背后也是热出了一层薄汗。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她远远的低头瞧见身侧坐落在汉白玉月台之上的宫殿,那宫殿和故宫的太和殿十分相似。
而在那宫殿旁的东侧直房内,不时的有官员穿着绯服走了出来。
见她身边之人有些诧异,身边之人躬身行礼,那几名官员亦是惶恐的回礼后边重新回到直房内。
凌桑其实不解,为何要选择这里等候。如果想答谢,不如私下去送,也可与那三皇子说上一些话。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做了名堂。
她与他在崇掖门外又等了半个时辰,听着不远处崇文阁内,喧闹依旧。等不到内侍传唤,他们只有继续等待,任由来往来者窥探。
凌桑觉得自己的腿脚有些麻了,不着痕迹,偷偷垫起脚尖活动。
她低眉瞧着朝阳下,身边之人小小的影子在台基上从西向北慢慢变幻,衣袖在微风中微动。
她在想,身边之人,面对这些怠慢与无视,是否已是怒火中烧,却依旧佯装无碍,挺直腰肩。
她作为一个看客,在等待中,独自揣测。
终是,崇文阁内的喧闹声停了下来,不一会,缓缓出来几人,皆穿华服,佩鱼袋,个个身上都散着威武英气,不亏是皇家子弟。
只见其中,颇为气宇轩昂,英姿飒爽之人,疾步如风的走到朱厉面前道:“上将军,今日进宫见我,所为何事?”
朱厉作礼回应,方道:“今日下官来此,是特意携婢女感谢三皇子,前日在重阳宴上出手相救一事。”
凌桑此刻并不知晓,此刻站在面前的就是《朝史》中三皇子赵荣。
赵荣乃当今皇后所生,年十七,天资聪颖,武力超群,自出生起便跟着当今圣上在军营中长大,深受圣上喜爱。几年前,更是在云庭一战中,跟随圣上御驾亲征,设计诱敌深入,使得大朝不费吹灰之力取得大战胜利。
凌桑还在想着如何行礼端庄之际,听到身旁之人呵斥,“还不赶紧跪下,谢过三皇子。”
跪下?
凌桑安抚自己,依旧怀着拜祭已故几百年之人的心态,低头跪下谢道:“谢三皇子救命之恩。”
赵荣只是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奴仆,就撇开了眼,微微挥手示意道:“起身吧!只是不想因人落水,扰了圣上的雅兴,上将军不必在意。”
话里话外,都不想与朱厉牵扯上关系。
朱厉依旧笑道:“三皇子不知,这位婢女对下官来说十分重要。”
凌桑:这人真的什么话都编的出来,一天到晚冷着眸子,恨不得了解她小命的是谁。
朱厉挥手示意,一旁站了许久的小厮方将所带之物呈上。
朱厉道:“此乃南晋生产的珊瑚礁,还望三皇子收下。”
赵荣蹙眉,若非今日这朱厉在这崇文阁前,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前来答谢,他定然会随便打发一个理由,搪塞过去。这下倒好,若他不前来迎接,到真的是伤了与南晋的和气。
赵荣见箱中所置的珊瑚礁陈色斐然,定是极品,收与不收,都会落人画饼,眼下竟是左右为难起来。
正要推辞之际,只见远处走来两人。
朱厉拜见,“下官拜见六皇子,晋城王”
凌桑也不敢抬头,依旧低着头跟着躬身行礼。
来的六皇子赵恒,与三皇子赵荣皆为皇后娘娘所生,年十岁,因是从小受母宠溺,性格直爽。
而晋城王赵彻,乃先帝之孙,当时的太子殿下赵坤之子,三岁丧父,此后便养育在太后身边,年八岁。
赵恒看着朱厉,知晓他的母后不想哥哥与这个南晋质子扯在一起,今儿看到,又担心他的哥哥被骂,便问道:“上将军今日怎么进宫来了。”
朱厉闻言解释。
六皇子赵恒看着朱厉,又看了一眼地上放置的珊瑚礁,饶有兴致道:“上将军这出手可真大方的很啊!听闻南晋盛产珊瑚礁,我母妃之前生辰,进贡的珊瑚礁都没这陈色,你这婢女的命还真值当。”又瞧了一眼低着头的婢女。
朱厉温言道:“凌桑乃下官母亲从小养育身边,颇为重视。若她有个闪失,唯恐伤了家母的心。”
赵恒心中冷笑,一个小小婢女罢了,这些官面的话,他可不信。
赵彻在一旁拉着赵恒的手,软糯糯的道:“六哥哥,方才我们讨论是否应该北伐一事,何不问问上将军,他作为旁观者,或许有不同的见解。”
赵恒“切”了一声,十分轻蔑的道:“他可曾经是南晋的皇子,身在曹营心在汉,能有什么好的见解。”
赵荣立刻皱眉呵斥:“六弟,不得无礼。”
凌桑听着这位六皇子的话,心中愕然,这位六皇子还真的会在刀口子上撒盐。而正如她所料一样,这位来自南晋的皇子,在大朝当了一个虚职,不受大朝官员待见,不是质子是什么。
眼下,低着头的凌桑,倒是好奇,面对如此难堪之言,他会如何回应。是回击,还是默默受着。
朱厉没有愤怒,表情淡然道:“六皇子会这般想,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我南晋诚心归附大朝,这些年来,在大朝的庇佑之下,我南晋百姓一直安居乐业,阖家安康,下官又岂会有什么怨言。”
赵恒听到朱厉夸赞大朝,心中得意洋洋起来,随后问道:“噢,那你倒是说说,这北伐一事到底该不该。”
朱厉想想认真道:“下官认为,此时北伐可也不可。”
赵荣闻言问道:“何故。”
朱厉道:“可行与,下官见今年河水无患,风调雨顺,遇此丰收之年,粮草可缓急。又听闻,北烈新王年初当政,荒淫无道,诛杀忠臣,百官中多有怨言。”
赵荣饶有兴致的继续问道:“那为何不可。”
朱厉道:“如今已至九月,北烈地境不出一月,便会被大雪覆盖,绵延千里。我朝兵将,苦寒严冬之下行军,处于劣势。而北烈民愤虽起,但还未到军心涣散之际,若此时出兵,恐损失较重。”
赵荣追问:“那依上将军之言,是否北伐。”
朱厉拱手作礼道:“下官不才,只能在其表处发表拙见,其中利弊,思考不全,岂敢妄下定论,此等大事,当是由圣山圣断。”
赵恒在一旁嘲笑道:“你这人,就会说这些人人皆知的废话。今日如真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倒还敬佩你一二。”
赵荣吼道:“六弟若再这样口无遮拦,我便告知太傅了。”
赵恒立即闭上了嘴,拉着呆立在一旁,一直不吭声的赵彻转身离开。
赵荣此前对朱厉一直心生戒备,陈国质子一事,影响甚重,他不得不防,今日听朱厉这番见解,又听问此人,总是呆在宅院里,不曾与大朝其他官员来往。
平日里衣食简朴,省下的俸禄,皆用来接济京城里的乞丐难民。
赵荣心中微动,觉得自己这般小心,有些度君子之腹。这次诚心问道:“上将军不妨直言,若是你,你会如何选。”
朱厉眼神微动,脸色沉重,缓了片刻才悠悠的道:“若可以,自是永无战争为好。可,若大朝不早一日收腹京翼十郡,等北烈恢复元气,怕他们的铁骑又会南下攻来。不管如何,百姓都免不了受此劫难。”
是啊!不管如何,百姓都会造此劫难,若是让北烈缓和过来,那时出兵,更无胜算。赵荣觉得萦绕在他心头多月的困惑,此时迎刃而解,拱手敬道:“多谢上将军赐教。”
朱厉摇头道:“下官贱言,不知全貌,非忠言,三皇子就当下官今日什么都没有说吧!”
凌桑:呵,真是又当又立的老狐狸。
她不记得朝史里宝兴六年是否有北伐一事,只不过若真有,那肯定会以失败而告终。凌桑记得《朝史》记录,隆昌年间,赵荣领兵北伐,收回京翼十郡,守大朝百年安宁。
不是现在。
赵荣收下了那一株上好的珊瑚礁,与三皇子告别之后,凌桑跟在这位上将军身后,她知道,面前的人此刻心情颇好,他们由守卫领出宫门。
出了宫门,轿子还在候着,朱厉进了轿子,就收起了笑容,脸色阴沉。
刚回到宅院,凌桑就听到面前的人,回头对着她警告道:“今日之事,不准对母妃说一个字。”
凌桑???
“全然忘了。”
凌桑自然不明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朱厉心生一计,原本准备送她回南晋,今日见她还一如既往的听话,也改了主意,“也好。”
凌桑皱眉,露出平日里的淡漠,好什么好,此人是在打她什么主意。
朱厉伸手捏紧凌桑的脖颈,他厌恶这样蔑视的眼神,用力将她狠狠的仍向一旁:“日后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王。”
凌桑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受到了威胁,处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她一个奴婢的命实在卑贱。
若不能早日找到回去的法子,怕是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