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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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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八年不见,你怎么生生换了个模样?!!”千秋雪瞪大着眼指着张睿寰结结巴巴。
“我也不知道……”张睿寰摸摸后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周围再度高起来的一波尖叫让他牵起千秋雪的手,“走,咱们进去说。”
千秋雪大大方方的被他拉进去,回头收获了一堆或仇恨或艳羡的目光,于是不解的问张睿寰:
“这些姑娘怎么跟要吃了我似的。”
“呵呵,这——我也不知道啊。”
张睿寰温温吞吞的笑,接过收获千秋雪往屁股上的一踢:
“你除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点儿别的啊。”
张睿寰白净的脸泛上丝丝红晕,脸色有些尴尬也有些无奈:
“咱家小球儿还真是和八年前一样,一点没变呢。”
“瞎说。”千秋雪右手被张睿寰拉着,左手抬起来搓搓脸,嘟嘟囔囔的不开心,“宏锐说我黑了……”
“可是一样好看啊。”
千秋雪又开心起来,被拉进茶室,原来茶室与茶寮或者茶馆又有不同,里面都是低矮坐具,窗明几净,除了几幅必要的字画装饰,唯一的点缀便是对门墙面正中矮几上的一盆兰花,外室没有茶座,两间净室一件空着,没有客人,另一间里则坐着三个客人,见张睿寰和千秋雪进来,三人都起身相迎。
“三位兄长,这就是我青梅竹马的伙伴,从小一起长大的千秋雪。”张睿寰眸亮如星的向三人介绍千秋雪。
三人都年轻,最年长的那个也不过二十五上下,他身穿袍角绣着青竹的白色长袍,头戴四方平定巾,面如冠玉楚楚不凡,千秋雪对他们福身一礼后他率先还礼,笑着开口:
“南轩经常跟我们提起千姑娘,言千姑娘是木兰重现红玉再世,如今千姑娘载誉归来,当真是可喜可贺,堪为当世巾帼之表率。”
千秋雪被夸心里高兴,不过这八年在军中她很是疏于诗书,对这种文绉绉的话听着就有点头疼。
那最年长的士子也看出来了,体贴的改换了口气:
“千姑娘乃女中豪杰,我等很是佩服。”
“好说,好说。”千秋雪松了口气,笑得就更舒畅了,她完全笑开时眼睛就会眯成弯弯的两道月牙,显得甚为可爱。
年长文士旁边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身穿浅鹅黄的道袍,没戴巾,一头乌云一样的长发只在脑后松散的挽了个髻,他一双狐狸眼十分魅人,笑起来的时候透着一股子狡黠:
“千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和南轩倒是十足相像,不愧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啊。”
张睿寰也笑出一对弯弯的月牙眼,开心的对千秋雪介绍。
“秋儿,这位是阮汇阮云潇,”他指向那个戴四方平定巾的最年长文士,又指着那个狐狸眼的鹅黄道袍说,“这位是应明远,字驰骛。”最后他指向那个一只微笑着没说话的人,此人与那狐狸眼年纪不相上下,也是笑如春山风韵天成,不过显得更拘谨正统一些,“这位是傅嘉言字江鸿。”
一堆表字让千秋雪听得头晕,索性大大方方一一见过:
“阮大哥,应大哥,傅大哥。”
“千姑娘这爽利干脆的模样倒和南轩不同,”说话的仍然是狐狸眼的应明远,五人落座后,他亲自从身边提起一个小酒壶,笑着一挑眉,“喝茶喝酒?我猜千姑娘选酒。”
“应兄——”张睿寰要出声阻拦,被千秋雪一爪子拍到背上。
“吵,”面向其他三人她则回复了笑脸,“三位兄长见谅,我在军营长大,不懂这些风雅事,硬要附庸风雅想必还要闹笑话,我还是选最熟最爱的酒吧。”
应明远给千秋雪倒酒,笑眯眯的道:
“我就看得出千姑娘你对我胃口,曲士守文墨,达人随性情嘛,你我皆是当世达人。”
张睿寰无奈的看着应明远和千秋雪笑眯眯的碰杯,千秋雪的酒刚喝下肚眼睛就立刻亮了:
“好酒啊,这是哪家的?我一定要去给我爹和哥哥们打几壶!”
“哈哈哈哈,”应明远大笑,“这是我自酿的明月白,不过看在千姑娘是酒中知音的份上,改天我可以送你几壶。”
“千姑娘有所不知,”阮汇指着索性半躺到软榻上的应明远,“驰骛是我们西岭四友中最好酒的,我虽姓阮,但是有着小步兵之称的却是驰骛。他自酿的明月白名动元京,达官贵人万金求购他都不卖,只送青眼人。”
“应大哥好酒,那我家肉圆儿好什么?”
“茶道。”那个名叫傅嘉言的人终于开了口,他说话的声音既轻且柔,如白云飘荡天际,“南轩是我们中年岁最小的,但却是元京城的茶道第一人。”
“我还以为他是吃货第一人呢。”千秋雪笑着打趣,伸手去捏张睿寰的脸,“肉呢?肉呢?你把你脸上堪作书案的肉坨坨还给我!”
“哎呀哎呀。”张睿寰叫嚷着往后躲,千秋雪嘿嘿笑着往前追,接过两个人叠在一起摔在软榻上,众人又是一阵笑。
阮汇笑着感慨:
“千姑娘和南轩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
傅嘉言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但是很快遮掩了情绪,对从张睿寰身上爬起来的千秋雪笑道:
“如今看来,千姑娘和咱们四友的缘分,也是早就注定了的。”
“是啊是啊,我们是西岭四友,”应明远坐起来又给千秋雪斟满一杯,“千姑娘的名字就叫千秋雪,窗含西岭千秋雪,都出自杜工部的诗啊。”
“你们这个西岭是如何得名的呢?”千秋雪一饮而尽,娇艳如花的脸颊上蒸腾起一片绯色云霞,她幸福的眯起眼。
“我们都在西岭书院,所以承蒙先生们和诸位同窗的抬爱,被称为西岭四友。”傅嘉言温声解释。
“西岭书院?不知道有没有女弟子?不过能出了你们,一定是非常厉害的地方。”千秋雪面露向往。
应明远笑眯眯的一歪头:
“千姑娘,要不我们带你去逛逛?”
“好啊好啊。”千秋雪当即就亮起了眼睛。
张睿寰讷讷为难:
“这——会不会被顾先生抓……”
话未说完又被千秋雪拧上大腿:
“个头窜这么高了,胆子一点都没长。”
张睿寰一脸不乐意的跟着其他几人从后门出了回梦茶室,他们专沿着平定山下的街道走,这里沿着运河,来往行人倒是不多,西岭四友走在一起不会惹出什么轰动和尖叫。千秋雪走在他们当中,左看看右看看,感叹道:
“你们都是人中龙凤哎,这个好看这个高,不愧是西岭四友……不过我家肉圆儿怎么窜成这么高了?都比你们还高一点,当年——”
她在胸口比着位置:
“他才这么高呢,而且胖胖的,像个球儿一样。”
张睿寰虚张声势的抗议:
“我当初就说过我会变高会变瘦的,过了十四我自然就高了瘦了。”
应明远走的摇头晃脑惬意悠然:
“千姑娘,你可别听他的,他死要面子呢,我认识他最早,他那都是饿的。每回我带他吃东西,他都叨念着一定要瘦下来,再见面时让小球儿大吃一惊。现在看来,千姑娘,他目的达到了啊。”
千秋雪一听就急的又朝张睿寰屁股上踢过去:
“你傻啊,把自己饿出毛病来怎么办?你看你这么高又这么瘦,白的像鬼,跟个杆子似的。”
张睿寰委屈的嚷嚷:
“谁让你当初老拿这个调侃我?!我看到自己长个子了自然不甘心继续胖啊。”
“那我错了嘛!!对不起了!!”
千秋雪接着嚷回来,就走到离张睿寰最远的阮汇身边不言语。
应明远故意笑道:
“哎呀,有人惹得红颜一怒了。”
傅嘉言也给张睿寰打眼色。
张睿寰赔笑着隔着阮汇去拉千秋雪的袖子:
“秋儿……”
千秋雪冷着脸甩开,眼见张睿寰又要拉,她故意找阮汇说话:
“阮大哥,刚才还没问完呢,你最擅长什么?”
“偶尔侍弄一下丹青而已,”不等千秋雪说话阮汇就自觉补充道,“就是画画还不错。”
“那傅大哥呢?”
傅嘉言简单笑答:
“我字写得还好吧。诗酒书画茶,可惜缺了诗。”
阮汇感叹:
“当下的学子都专心钻研八股,一心扑在诗词上的太少了,不过缺了诗,如今却得到了小梁红玉的武,那也不错。”
“你们知道我?”千秋雪眼睛亮起来。
“不是恭维,千家唯一的女将,随父兄征战沙场战功赫赫,若不是女身,早就官封一个游击将军了吧。”傅嘉言笑答,“小梁红玉的威名早就传遍元京了。”
“那我就是西岭第五友喽?”
应明远就着小酒壶喝了一口,放声大笑:
“那要等你先进西岭书院啊。”
五人聊着,来到同嘉大街上,这里处在元京西侧,背靠乐吉山正在山脚下,环境清幽但门口仍不失繁华,五人没有选择走上同嘉大街。四友拉着千秋雪绕到了书院后门。
书院不大但古色古香,一棵百年银杏树如华盖一般向四周伸展,金黄的银杏叶随风飘散,也有不少飘过院墙落到街上,后门不大,仅够两人并行通过,且油漆斑驳,看样子很久没有维护了。
但是后门被锁住了,而且是从外面上的铁链。
“哎?奇怪了,往日都是里面锁上,从门缝里把锁扒拉开就好了,”应明远奇的一声叠一声高的怪叫,吓得张睿寰连忙从后面给他捂住嘴,应明远手上却仍在拉扯那铁链,在张睿寰手下含含糊糊的说,“谁从外面给锁的?这不冲着我来的吗?故意跟我作对?”
阮汇望了望院墙:
“要不咱们翻过墙去。”
应明远从张睿寰手下挣出来,连连点头:
“甚妙!甚妙!”
傅嘉言皱眉:
“这……云潇兄,身为读书人,不妥吧——”
应明远拿手一扒拉:
“咱们可是堪比竹林七贤的西岭四友,这种放浪形骸的事,做起来才合适!”
阮汇也点头:
“我也一直想试试,今日总算有机会了。”
千秋雪看院墙,于是道:
“我先上墙头,把你们拉上去。”
不等其他四人答话,她一提气,足蹬院墙借力,一个飞身已是稳稳坐到墙头。
分开双腿骑稳了,她向下看去,昂然一笑。
她不知道,此时碧空如洗,风中飘舞着金黄的银杏叶,她一袭红衣坐在其中,由高处傲然俯视,这一笑就深深印入了西岭四友心底。
“肉圆儿,你个子最高,你把他们托起来,我拉他们上来。”
张睿寰紧张的左顾右盼,后门处紧邻乐吉山,本就少有人迹,今日休学院子里也不闻人声,但他还是害怕:
“秋儿,我托不动……”
“看你现在畏首畏尾的,以前肉多时多好啊,没少翻我家院墙,至少抗摔,”千秋雪夸张的叹口气,“那你蹲下,让他们踩着你肩膀,你扶着墙站起来就好了。”
“你就折腾我……”张睿寰嘟嘟囔囔的,可一如从前那样乖乖照做。
千秋雪一个个把阮汇、应明远和傅嘉言拉到院墙上,三人和她一起骑在墙头,都是新鲜感十足,好奇的欣赏着不同的景色。
“第一次在这里俯视书院,真是心胸为之一畅啊。”阮汇喃喃。
“的确如此,看来偶尔的不拘一格真的能带来全新体验。”这是傅嘉言。
“美景!美人!当浮一大白!”这是更加喝高了的应明远。
千秋雪用腰间缠着的软鞭当绳子用,一个个把三人安全的放到院墙另一侧。这时只剩下张睿寰没上来了,千秋雪干脆一弯腰对他伸出手:
“肉圆儿,上来!”
张睿寰个子高,手长脚长,而且现在根本没几两肉,用手提完全够了。
但是千秋雪忽略了张睿寰长大了,再怎么瘦,也比当年那个十岁的肉球儿沉。
所以握住张睿寰的手后,虽然有张睿寰的起跳借力,第一提她仍然没提动。
所以第二提她加了力,又加过了头,当然或许是第二提时张睿寰自己跳的更高了。
反正张睿寰被她提的飞上来,撞到她身上带着她一起摔下另一边。
另一边三个读书人反应都慢,好在地下是一层厚厚的银杏叶,千秋雪和张睿寰都没摔着。
千秋雪被压在下面,张睿寰第一时间赶紧撑起身体。
然后两个人,就傻愣愣的对视起来。
金黄的银杏叶,映衬着红衣的美娇娘。
一碧如洗的天,烘托着天青长衫的少年郎。
“你……”
“我……”
“咳咳,”傅嘉言悄声提醒,“南轩,男女授受不亲……”
张睿寰的衣领深处迅速漫上红色,直烧上他的面颊和耳尖,他连忙滚向一边,又带起地上的银杏叶,不少还夹到他发丝里。
千秋雪扑哧一笑,起身一边给他摘着叶子一边道:
“咱俩一起长大的,一起什么没干过?你这会儿装什么?”
她十岁后就在军营里打滚,倒是对这些世俗规矩没什么概念。其他三人也想到这一层了,傅嘉言微微慨叹,倒是应明远走过来把千秋雪拉起来:
“秋儿真和我是同道啊,我以后也叫你秋儿好不好?”
张睿寰发出一个半音就没了后面的话,身为青梅竹马的千秋雪在这点上还是和他有些心有灵犀:
“秋儿是给肉圆儿叫的,应大哥,身为候补西岭第五友,我还差个表字,要不然你们帮我取个表字吧?”
五人慢慢在后院踱步,走过飘落着叶子的银杏树下。
“梦安如何?”阮汇首先提议,“千姑娘是巾帼英雄沙场武将,危险不可避免,但梦安是咱们对她的祈愿,况且,梦安出自宋代贺铸的‘忍话旧游新梦,三千里外长安’,这也是提醒着千姑娘,元京城也有我们四友在惦念她。”
“梦安,我喜欢。”千秋雪快乐的蹦跳着,“千秋雪,字梦安。”
四人都微笑着看着金黄飞舞中快乐的红衣女娘。
在后院转了转,他们走向前面的书堂。
就在这时,千秋雪忽然伸手拦住了他们,凝神细听。
“梦安,怎么了?”四人被弄得也不敢高声了,阮汇首先小声问。
“有兵器声……”千秋雪低低应着,看向他们,眸子里寒光一闪,让他们才想起来,刚刚那个快乐娇憨的女娘,实际上是个沙场染血的武将,“前面进了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