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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易水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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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念说完,便遥声对墓室之外喊:“千万别靠近墓门!”
左伯桃闻言,果真停下了脚步。他手足冰冷的站在墓门之前,喘着粗气说:“莫担心,我是左伯桃。”
程念先朝门外喊:“千万别碰墓门!”然后又转头对商衡说:“是伯桃!”
无尽阵启动,前来破阵者所面对的是程念所处墓室。身处阵中虚无空间的商衡无法听到左伯桃的动静,他要通过程念来指导左伯桃破阵。
这边的商衡还未开口,墓门之外的左伯桃已经抖着声音问道:“角哀呢?他……?”
固魂阵破之时,左伯桃便有了不好了预感。如今匆匆赶来,越是靠近墓门,就越是觉得不安。虽然墓内昏暗,但左伯桃还是能看清,这截儿甬道之内,不久之前曾经历过什么。
他一直摸索着右侧墓壁,越是靠近墓门,墓壁之上的痕迹就越密集。有他曾经经历过风刃,居然还有烈火与风雪交杂后让人窒息地余温。
墓道之内的痕迹,加上程念阻止他靠近墓门的焦急。让左伯心底的不安愈发沉重。他拼命压在心底那些不好的念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头。
角哀破阵失败了么?他被那阵法伤到了,还是……?如果他还在,那他又在何处?
左伯桃缓着呼吸,先将甬道摸索了一遍。然后才鼓着勇气问程念:“角哀呢?他……?”
角哀最后的结局,只有墓内之人知晓。
短短一个问题,甚至没有问分明。程念却瞬间明白了左伯桃的忧心。他疾走两步,对左伯桃说:“他没事!”
不待左伯桃再问,程念已将商衡破阵的经过简单说给左伯桃听。
听罢,左伯桃皱着眉头问:“这么说,角哀如今人被困进了阵里?”
程念的这番话,并没有让左伯桃放心多少。如今羊角哀已是魂灵之体,若是时间一到还未破阵,那魂散也是早晚的结局。
程念又交代了一句:“这阵只有阵外之人能破,所以你千万别动。按照我说的法子来!”
左伯桃握紧手中的古剑,应道:“好。”
安抚住了左伯桃,程念又回身去问商衡破阵之法。破阵之法说来也简单,就是需要找到施术者的遗骨,将其带离古墓即可。
商衡说:“施术者的遗骨不会离墓门太远,否则阵法无法持续运转。”
与其他阵法不同,无尽之阵的运转,并非简单的落地则阵成,而是需要施术者持续的灵力加持。这也就是程念当初听到术士口中的那句:“你们先回去。”
这位设下无尽之阵的术士需要以身躯为阵源,才能让这阵法成无尽之效。这阵难破,是因为阵法无形,魂灵往往踏入其中,走过几重墓室,才能意识到自己入阵。而想要破阵,则需出阵去寻术士遗骨,故而对于入阵者来说,此阵无解。
程念与商衡未到绝境,全因左伯桃尚在。只要伯桃成功带离术士遗骨,则阵法即刻可破。
左伯桃听罢程念所言,站在墓门前陷入沉思。这墓室他来过两次,从未见过什么遗骨。心底有结论是一回事,为防万一,左伯桃还是转头,决定将整个墓室摸索一遍。
从墓门开始,左伯桃细细的摸索过甬道,从头顶至足下,再细小的空间都没有错过。一直到墓门处,还是一无所获。左伯桃做事周到,他看了一眼墓室之外的晨光,没有犹豫便踏出墓室,将墓室周边的土丘都翻了一遍。
荒山树少,巨石也不多。暮春时节野草未高,能一眼看到许多高高矮矮的土丘。依照程念所言,那术士不会远离墓室,为防野兽啃食,那附近土丘便是最好的埋骨地。
作为魂体也有好处,只要凝心聚神,便可穿地而过。左伯桃救人心切,翻地的速度很快。他在这大大小小的土丘之下见到了许多虫蚁,有鸟兽遗骸,有破损器皿,有枯木杂根,就是没有人骨。
烈日伤魂,他再次回到墓门之前时,这段时日休养稳固的魂体之力已散去大半。
程念听到动静,便问:“找到了么?”
左伯桃:“无。”
商衡却早就知晓遗骨难寻,因为设下此阵的术士一定不会让人轻易找到自己的遗骨。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这遗骨不会距离墓门太远。
商衡说:“兄长曾在这墓中寻得一把古剑。”
不用商衡再说,程念便朝墓门之外喊:“你到古剑那里找找!”
左伯桃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古剑,心想:是了,这古剑的主人一定就在附近。
他寻着记忆,走至当初寻到古剑的位置。那是距离墓门五丈远的一处墓壁。左伯桃俯身,仔细摸索着这块墓壁,阴冷干燥,壁上风刃留下的痕迹密密麻麻,将这方原本就粗糙的青石刻画的愈发凌乱。
左伯桃凝心聚神,穿透墓壁。出乎他的意料,这道墓壁之后居然不是土地,而是一方不大的墓室。
这方墓室方圆不过五六丈,内置一张木榻。木榻之上,正盘腿坐着一个人。从装扮不难看出,这人正是术士!左伯桃屏息靠近,发现这术士童颜鹤发,虽无呼吸,但肤发完好。乍一看,会以为是个活人!
听过羊角哀的遭遇,左伯桃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他也不小心陷入什么阵法,那三人就彻底完了。他谨慎地绕着墓室走了一圈,又用古剑轻轻碰了碰术士遗体,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回身去找程念。
他先将那术士之状说与程念,然后说:“墓壁坚硬厚重,魂体穿越尚可,若要将其肉身带出,实属艰难。”
墓壁所用的青石都是整块山石,其厚重坚实从表面风刃痕迹就可以看出。这些年不少人都触动过墓门阵法,那青石不知被风刃削去了多少。若是薄一些,术士遗骨早就见了天日。
程念思索片刻说:“不如从墓室之外试试。”
墓道所用青石难以撼动,那从墓室之外的土地往下挖总可以吧。
“不成。”左伯桃说:“那墓室四壁皆是青石所筑。”
若非如此,他早就付之行动了。
程念刚把左伯桃所见说与商衡,便听到墓室之外,左伯桃沉着声说了一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程念问:“什么?”
商衡已急切地说:“不可!”
程念虽不知原因,身体已下意识地朝着墓门说:“不可!”
他就是这么无条件的信任着商衡,一秒钟都没有耽搁。
门外的左伯桃却早已转了身,朝墓室之外走去。
带离术士遗骨,于魂体来说极难。但对生人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事。入生魂之梦而已,左伯桃已经做过一次,他有信心能再做一次。
商衡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却不允许左伯桃再次进入生魂梦境。
左伯桃上次进入羊角哀之梦境,已经耗费其大量的来世气运。若此法再行一次,那成汤来世将毫无半分运气可用。
没有人比商衡更清楚,人生在世,气运尤为重要。再高的天赋,再多的努力,很多时候都不及命里的一丝丝气运。
陈同甫一生坎坷不幸,三次入狱。商衡若是知晓,尚来得及赶去救他,但还有更多是商衡不知晓的。
那漫长的一生里,由于商衡没有羊角哀这一世的记忆,未能时时陪在同甫身边。此刻得知左伯桃的选择,商衡无比自责。他不敢想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同甫究竟度过了多少艰难的时光。
那一年江阴初见,他遥遥看到同甫斩马,一身沐血。还兀自高兴,高兴那一世的成汤居然千里亲至,想要与他一同北征。他也曾无数次的庆幸,总有友人及时来信,告知他同甫的际遇,故而他总能救同甫于危难之际。
可是,若能早知今日,他就该将同甫留在身边。
也是这时,程念才从商衡口中得知这生魂入梦之法需要耗费左伯桃来世气运。他感慨道:“可惜同甫一生慷慨,最后却落了个倒霉文人的名声。”
再如何无奈,此事目前也已成定局。
程念知晓商衡自责,便牵着话头转移话题:“还记得当初一起去陈亮墓么。”
商衡:“当然。”
程念笑:“那其实就是一座空坟吧,我当初真情实感的祭拜,你居然就眼睁睁的看着。还骗我说什么一生无为,羞于留碑。谁能知道陈亮本尊其实在笔架山呢。”
商衡说:“笔架山上也无碑。”
“这倒是你的风格。”程念似乎没见过商衡给任何人立碑,他问:“当初鹅湖泛舟之后我直接回到了成汤体内,同甫后来如何了?”
史书里只有简单的一句,终于收到朝廷任官召书,却年迈病故,无法赴任。
“后来啊。”商衡苦笑一声:“酒醒之后,我追了他很远,很远。他却早已没了踪迹。我寥落难解,只能作词寄情。谁承想,次日便收到了他索词的信件。我便知晓,他内心也有重重不舍牵挂,只是不得不继续前行罢了。”
辛幼安一生写过许多诗词,传世作品中,程念最喜欢的,便是写给陈同甫的那几首。
程念问:“可是那首《贺新郎》”?
商衡“嗯”了一声,继续说:“我将此词寄给他,他很欢喜。说要继续讲书,唤起年轻士子的北伐之志。”
程念问:“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