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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Part 217 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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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薙明月走进体育场的时候,人们跌入了雪白无物般的感官境界。
那个少年的气场和形貌都太过凛冽,分明不属于这个尘世。
而即使是幽冥也难以容纳这样月光般的人物,只能虔诚地收敛带血的怨气和鬼影,甘愿在他漆黑清澈的眸海中融化。
只是眨眼后,草薙明月干净利落的言语与行动,就将这份诡谲又圣洁的、谁也无法抗拒地沉沦下去半秒的气势,自顾自毫不犹豫地打散了。
他侧过身,大大方方地挥动手臂,像是指挥着乱转的工程车,“往里面来。”
“……?!”人们纷纷惊愣注视过来,有人起身的动作都僵在半路。
空气中飞舞着许多缩小版的草薙明月的形影,像闪亮的小幽魂般来回浮动,转来转去的样子像是找不到路的小娃娃。
它们分组提着许多医疗箱,有的倾斜到快要脱手,有的则被小人儿们勤勤恳恳地合力扛在肩头。
草薙明月打了个响指,像是招呼乱转的小宠物般招招手。
实在忍耐不住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式神。”草薙明月并不寻找声音的来向,简短的话语投向空气。在他的指引下,小式神们吭哧吭哧地把医疗箱子都放在体育场大致靠近中心的位置。
在这过程中,亚久津仁他们先是长舒一口气,接着走上来想要帮忙。
“明月……?”真田已经伸手想要在半空中接过一个箱子,草薙明月轻轻拦住。
“这次的式神术施展匆忙,受干扰的灵气混杂在它们身上。”草薙明月声色柔淡清快,没有一个咬字模糊犹豫,“你们不要碰,会刺痛。”
当众人目睹着闪光式神将医疗箱子全部放下,又像飞舞的萤群一样流转吸入草薙明月的指尖,而那个少年只是随意抬手而已,身体已经侧过去遥遥地和落地窗前的源千鹤说着什么。
被强烈的不解和震撼所占据的众人的心,才渐渐清晰地跳动起来。
以教练组为首的成年人们,正试图聚集起大家的注意力。斋藤则认真扭动着扩音器的旋钮,以免向大家讲述一定会粉碎众人长久以来的观念与信任的、那真实恐怖的一切时,扩音器会发出扭曲的尖鸣。
眼下,全部的气氛都不得不被草薙明月吸引过去。他走到众人中间,一手暂停在空气中,做着虚握什么的动作,另一手指着那些医疗箱子,“重感冒必须处理一下。不过——”
他空握的手心里突然被轻轻塞入什么。那是源千鹤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连招呼也省却,就按照草薙明月的心语,默契地把纯净水塞给他。
“不过,医疗运送车在露天环境下停了很久。”草薙明月拧开水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喉结有力地滚动几下。他咽喉中发出一声快意饮水后的“啧——”的轻声,“药品储存不太好,大家挑选还能用的。”
有许多人连忙围上来,忙忙地说着,“快!那边的人已经发烧很严重了……”这样的急语。
有工作人员强打精神赶快跑过来,竭力组织大家辨选分配药品。
源千鹤回过头,向那边有些怔愣的橘杏他们挥挥手。目睹橘杏匆忙回神跑过来,她一面向朋友的方向伸出手,一面只管侧眼看向草薙明月,“外面的灵能场怎么样?”
“撑起守护结界是没问题,但这不是根本所在。”草薙明月盖好水瓶,又向身旁的亚久津仁等人低语几句,挨个抚慰地拍拍前辈们的肩膀。
“先处理病人——”人们达成这样的共识,渐渐形成秩序。
黑涡镇回来的众人,除了太过疲累、支撑不住昏睡过去的同伴,其他人都聚起精神,拿着药品帮忙分配。
源千鹤拉着橘杏,帮忙领了几个便携冲剂后,又在橘杏惊魂未定的,“需要纯净水……”的急切低语下,回头四下看了看,“明月!”
草薙明月刚被教练组的人拉过去。那些憔悴又坚持不肯倒下的成年人,正向比他们年轻许多的草薙明月,恳切无比地询问什么。
“所以说,”黑部眼中闪烁出临近崩溃边缘的希望,“草薙君,你真的……有办法?”
草薙明月正听到源千鹤的呼唤,侧身将水瓶递过去,眼神仍落在教练们身上,“你们放心。”
源千鹤抄过水瓶,暂时陪着橘杏照顾病人。而少年们那边,各种咳嗽、问询和鼓励的声音中,夹杂着惊惶的疑问,以及无法忽视的、虽然变得沙哑却仍然华丽的声线。
那是迹部景吾在低声说道,“暂时不能帮忙,请谅解我。我必须专心弄好这个电视连线……”
教练组们正在草薙明月冷柔又坚毅的安慰下散开,各自去整理秩序。草薙明月转过视线,看到迹部景吾快步走向拓植龙二,拉着对方的臂膀,手里转动着一根可更换插头的电线说着什么。
“我们很久没有接收外界信息了。U—17简直是天然的铁壁围城……”拓植的低语隐隐传来,“你想要连接高频信号电视,至少收到一点外界讯息的心情,我能理解。迹部君,我主要是担心,如果真的有更加糟糕的状况弥漫在外面,大家的心情会……”
草薙明月捋了一下头发,肩膀就被轻撞了一下。
源千鹤抱着双臂,刚要说话,思维跳线般自顾自晃了一下头,“……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支起守护结界并不能解决问题。”草薙明月简洁地说道。他的视线越过源千鹤的肩膀,看向透明天穹般的全景落地窗。
他走向窗边。整个玻璃墙的中心点有一个特设的观景平台,他看也不看,直接一侧身靠抵在平台边缘上。
“这些人头气球和黑涡镇的漩涡很相像。”草薙明月一手搭在另一侧臂弯上,如同指点分辨着遥远群星般指过天空,“‘世外之物’究竟是一个完整的意志或什么东西,而这些不能用通灵师的普遍方法消灭的魔物,是它的分影或载体——”
他将这些太过复杂狂乱的词汇梳理了一下,指尖在臂弯肌肤上轻敲。顿了顿,少年继续说道,“总之,无法被描摹本质,也不能强行阻断其魔物程式,这些人头气球也有着这样的特性。”
“你的灵能感应到这些?”源千鹤皱眉眨眨眼睛,伸手虚覆在草薙明月胸膛前,隔空感应了一下他的心跳,“我看,是黑涡镇的‘世外之物’魔痕,在你心里留下刻印了。”
“是的。”草薙明月耸耸肩膀,“挥之不去。就像身体上长了奇怪的毒疤一样,也许隐含着什么不可把控的感染因子——”
源千鹤微微绷紧肩颈,靠近他狠狠吐息,“不要把事情描述得更糟了,草薙明月。”
草薙明月笑了笑,抱起胳膊,“但是,千鹤,我刚进门时你叫住我,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好消息吧。”
源千鹤露出一个被荒唐事实逼出的笑容。她深深吐了口气,以至于话语的后半段都浸没在气音里,“和漩涡一样,使我们不能逃避、必须在这里眼睁睁面对面对解决这些魔物的缘由,真是无法抗拒啊。”
她抬手指向黑得像不存在任何东西的深空。那些人头气球竟然还是那么清晰,无论飞得多么高,浮游得多么诡魅不可捉摸。
那已经不是视觉捕捉的问题,而是超出人类肉眼、直接进入感官,甚至连通灵师的感官也绝对钻空到底的魔气场压迫。
源千鹤指向天空时,并没有立刻抬眼跟随,而是凝视着草薙明月的脸庞,似乎想将这份她再熟悉不过的形象,更加深刻地记住。
半秒后,她才抬起目光,看向指尖的方向,“这个是我。”
草薙明月看过去。他缓缓转正身形,辽远空寂的灵能视界中,连漆黑宇宙都倾倒进来,只是无言地将战栗又沉静的黑暗,就这样传达给他。
草薙明月望着那个明显最为强力地撞击着灵能结界的气球。那个膨胀张狂、仿佛某种渴望扑食的掠食猛兽般的头颅,是源千鹤。
源千鹤轻移指尖,指向更接近黑洞般幽怖高空的方向,“那个是你。”
草薙明月抵在观景平台边缘,躬弯上身,眯眼看向那个东西。
他的灵能水面幽幽波动,自水底深处映照出鬼魅的幻影——这就是那个东西带给他的感应。
“完全复刻了我的灵魂,而且有一股不能破解的生命相连的魔气,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进入了我的灵能水面底部。”草薙明月突然微微一笑,慢慢直起身体。
“真是厉害。”源千鹤频率缓静地摇摇头,她的感慨含着极其恳切的、对那恐怖无形敌手的憎恨与肯定,“即使我们反应过来也没有用。我察觉到它在生成刺向我的同命之力时,是活生生地任凭其完成的。”
草薙明月垂下眼帘,无言地望着透过玻璃窗落在平台表面上的、巨型浮游物般的气球鬼影。
“如果不捕杀它们,无论是被困死在这里,还是被它们追上并掠夺生命,都没有生路。”源千鹤喃喃道。
“如果试图破坏它们……”草薙明月侧过视线,看了一眼那边尽量归入灯光背面的、需要在艰辛崩溃的环境中至少睡一小会儿的人们。
白石藏之介也在其中。他脸上用灵力紧急愈合的、那差点让他的头颅像放气气球般毁灭的伤疤,还血生生地鼓起着。
“就算是你和我,”草薙明月淡冷地说道,“也会变成那样的。”
源千鹤皱眉看着他。沉默的词语徒劳地在她唇齿里打转,最终只是变成唇角微颤的切齿动作。
“竟然越过通灵师的力量,直接攻击身为人类之身的生命本质。”她紧绷着嗓音,那声音比痛快尖叫出来更让人战栗,“比漩涡做得还彻底无解,到底是……”
她没有说完,只是被心中的狠语震惊,突然失神般轻瞠凝目。
“你想说,”草薙明月歪歪头,轻声说道,“‘到底是为什么?’”
就像他听到的人群中发抖的梦语,无法抛给任何一个对象,也不敢听到任何回应。
“我们做错什么了吗?不,我们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要这样……?”
源千鹤抿起微僵张开的嘴唇,半透明的眼瞳望着虚空,苦涩地哼笑一声,“我还是忍不住问这个问题,真是有点傻气。”
“千鹤。”草薙明月感应到一阵躁动,那边某个围拢的小型人群中,正发出急切的低语和混杂其中的电流声。
他看向那边,声音却深深流入源千鹤心头,“傻气也不是缺点。”
“……居然说起令我怀念的话来。”源千鹤收敛起心中转瞬涌起的、险些突破心防的悲哀,微微向后倾身,向草薙明月毫不客气地轻笑吐槽,“刚相识的时候,你就这么评价过我。”
草薙明月眯了眯眼睛,漆黑的瞳海中泛过幽微笑意。源千鹤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些许松垮下抱起的双臂。
迎着他们的目光,围站的人群中有人侧转过身,那是亚久津仁在招手。
两人走过去。人群中透出闪烁的饱和度太高的蓝光,嘈杂的电流音抖动不止。
人们让开道路,让草薙明月走到最前面。
草薙明月席地坐下,看着那个按照野外生存的样式、费尽辛苦组合调试成功的电视。
迹部景吾将纠缠的电线掰动几下,小心翼翼地转动按钮。
一阵沙沙声乱响过后,蓝光剧烈波动,终于显出有些失真的画面,明显的晶体管色彩溢出的裂痕,就在屏幕上闪烁不止。
“这个时间点还有新闻……?”有人不禁惊疑发问。
“这是不间断播放的紧急播报。”迹部景吾专门看向草薙明月,指了指屏幕下方激烈滚动的字幕。因为电流干扰,晃动的画面下,只能看出“东京进入全封锁状态”“特定安全区武装防护”等破碎的文字。
不停闪换的画面,一时之间让人不管怎么拼命说服自己,都难以相信。
武装警戒的城市、触目惊心的被破坏的楼栋和街道,以及声嘶力竭说着,“地毯式清查幸存者,转移到特定安全区,请各位一定要跟上队伍……”这样失常报道的、满身烟痕的记者。
类似的画面还有更多,轮番播放,反复警告,形成海啸般激烈重复、直到把人聚集过来或干脆逼疯的信息攻击。
“紧急加播——”当眼神已经涣散些许的播报员,陡然出现在屏幕上时,那种怪异的人形,反而让众人惊吓吸气的声音卡住。
“不明生物……不明怪形……”乱七八糟的词句,仿佛有实体般,旋绕在屏幕上逐渐放大的画面中,“被怪物彻底包围的地区……放弃救援……”
人们的脸在激烈跳闪的光色中,或者映照得幽蓝可怖,或者只留下一片惨白。
“启动废城计划……默认东京全线及向外辐射区域……”画面骤然变成雪花,又艰难地重组成分裂成许多色块的、勉强还能看成整体的图像。
“扩大废城计划覆盖范围……国土全面……警戒……”
迹部景吾紧咬牙关,忍着透骨的寒颤,努力转动着纠缠的电线,使劲推着插头。
屏幕回光返照般平整起来。大家分明无法直视,身体却像是与灵魂分裂,不可阻止地前躬,想要看清。
许多小型画面组成的综合播报中,那些画面中飞舞的东西,从天而降、狂笑追逐的怪形……
到处都是……外面到处都是人头气球。
小型画面依次放大,播报着那些惊悚的现实。
“废城计划……人员自救……”
在机械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播报声中,草薙明月突然躬近身体,一手虚放在明显传出电流毛刺感觉的屏幕上。
失去理智般的声音,还在从电视里传出着,“放弃救援的已沦陷区域……确认怪物稀疏程度可供接近……救援将视情况重启……”
“等等。”草薙明月冷刃般的目光骤然一闪,指尖按在占满屏幕的画面上。
全城武装接管,被逃脱秩序的、恶鬼附身般的人们所破坏的城市街道上,仿佛大地震后破碎不堪的情景中,甚至活生生播放出有人被人头气球吊走的恐怖画面。
草薙明月只是按住屏幕某一点,目光紧盯,伸手朝空气里有力招动,“千鹤,你看这个……这个电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