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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汉皇重色思倾国 ...


  •   咸宜公主的生辰,圣人果然重视,有些外臣与臣子女眷也在邀请之列,我也在其中,虽然还有些时日,不过已经能料想到和杨洄共处一室何等尴尬。
      若是没有利害关系,圣人对宠溺便没了边际,就如今日之咸阳公主。
      圣人如今不比从前,有些事情他不管,不代表他不知道,但他依旧愿意放纵李林甫与武惠妃,估计也是满足了他作为君主掌控的快意。
      忠王殿下要蛰伏不动,做出乖顺模样才能在险象环生里笑到最后。
      我坐在堂前,微风拂面,远远听见有人唱李白的诗。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昨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我想起长白山,想起阿娘,阿娘总是喜欢在院里栽植花花草草,满架蔷薇一院香。
      怀念起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又想到以后也不会有了,不觉得心里一阵堵塞疼痛。
      午间三皇子着便衣而来,拉着我到西市游玩,说是要给咸宜公主买生辰礼物,顺便去茶楼吃果子,我推脱不过,实在觉得后者才是他此行目的。
      我换了身素净衣裳出门,市集上依旧热闹,我想随意买些字画送了去便好,我与那驸马都尉也无甚交情,要说有也多半是仇,只是忠王殿下倒是十分细致,似是觉得哪个都不好。
      “你这会子不觉得浪费金银细软。”
      他正闻着香粉,挑了几样混在一起,味道浓烈的我在此处都闻得出,听了我的话仰头看向我,“父皇面前还是兄友弟恭的好,本想把我那草原上带回来的狼牙送了去了事。”
      “而后又舍不得你的宝贝?”
      “那是自然,那是狼王的牙,我也只有一颗,可别糟蹋了东西。”
      这话里倒是孩子气十足,听的人想笑,我于是问他,“你这东西这样香,公主闻了头都要疼。”
      “你不在宫里,宫里女娘都喜欢这些。”
      这句话原是轻飘飘没有分毫重量的,但我抬眼须臾,却见他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心里忽然莫名的紧了紧,说不出味道来,恍然见就问出口:“你可是有可心的人?”
      他看向我的神情愣了一下,目光停留许久,四目相对,我想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什么破绽来,却什么都没有,他朱唇抿了抿,似是想说些什么,又没开口,又低下头继续挑选,反过来问我,“少卿可有求不得的东西?”
      “有。”
      “我也是。”
      我们两个人都脱口而出,只不过都不知道彼此心中求而不得究竟是什么,也没有相互询问,都把自己心中对对方的幻想当做了最终答案,天真以为这就是世上最值得自己惺惺相惜的人。
      年少时做下的轻狂事不少,其中最轻狂的大概是用自己的心意错信这身边人。
      咸宜公主生辰那天,宫里相当热闹,宫中柳树上系满绫罗,宫灯璀璨,夜如白昼。来往香袖盈盈,环佩叮当,乌云秀髻,雕车宝马。更有名流才子,簪花少年,心高气傲,潦道安康。
      梨园妃子求仙曲,天官下降请听垂。火树银花,漫天花火,流光溢彩,不似人间。
      我和三里下了马车,还没站稳当,忽然身边有人风风火火跑出去,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姑娘拿着宫灯逗兴信公主,烂漫无拘,似乎是发觉我瞧她,远远行了个礼。我走近还礼,发觉是萧家三娘子,小名儿叫纨素的,小时候见过几次。
      “公子是李长源吗?”
      她一双杏眼潋滟,有些小时候的样子,我于是说是,她又笑盈盈问,“那你可还记得我么?”
      “萧三娘,李泌记得。”
      她听了这话,似乎更高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兴信公主似乎急了,拉着她的衣袖往前走,嘴里喃喃道要“噜噜噜的灯儿。”她从头上拔了跟簪子下来,上面坠的是一个宫灯模样的银坠子,里面一个紫琉璃雕的小铃铛,晃起来铃铃响,公主拿着簪子挥了一阵儿,又笑起来。她抱着公主向我告辞,于是就此暂别,兴信趴在她肩头瞧着我挥手,我只是笑笑,也没有回,随三里一起往殿中走去。
      阁中看得见远处群星,闪闪烁烁,忽然被一阵花火打的摇摇欲坠,最近节日频繁,这样的光景看的腻了,也没什么心思欣赏,不知道怎么就瞟到门口去,却见三皇子一习青衫,在这样的繁华里,好像携春山满怀,笑含微风,我想是不能当着这样多的人与他交谈的,于是还是去看花火,只是见了他,这花火显得更加无味,就这样一直呆望到咸宜公主入席,起身行礼才止。
      公主倒是面皮功夫做的很足,没有给我冷脸,靛蓝衫子衬得她比做女儿的时候端庄不少,杨洄从之,让人看着就烦,于是我表面功夫也做的足,算是风平浪静,本想安安静静宴饮便完,却听见门前嬉闹之声,抬眼却见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根明晃晃的簪子,后面跟着个极美的姑娘过来,那女孩看着十六七岁,穿着粉色罗裙,额前点着姣梨妆,春花儿一样明媚,在这皇家里是个极其生动的形象。
      “却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我回身看,原来旁边坐着六皇子李嗣玄,他当时约莫九岁,眉眼间和大皇子从前很像,坐的极端正的,活脱脱一个小大人样子,我正闲得无聊,于是逗他说,“不知皇子说的佳人在何处?”
      他听了我的话,原本怔怔的,现在又缓过神,“就是那个穿的桃花儿一样的,四哥的王妃。”
      听了他的话,我才反应,原来那是寿王妃杨玉环,果然和他们说的一般光彩照人,步步生光,转而去看,寿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那模样像极了武惠妃,自是丰神俊朗,两个人站在一起那样般配幸福,一双眼里只有对方,好像绝不把世上的其他事放在眼里。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一双手握在一起,仿佛一生一世都要作璧人。
      我向来是厌恶四皇子的,但是我承认,那一刻我的确希望他们两个能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从少年夫妻到耄耋相扶,互敬互爱的一辈子。
      “李少卿觉得她美?”
      我听了六皇子的话笑了,“寿王妃自然是美的,不然怎么能和皇家相配呢?”
      他天真道,“兄长说李少卿是最正派的,我原以为不会在意这些。”
      “皇子过奖了,长源与你是一样的,见了美好的,心里自然欢喜,只是‘倾国’这词,倒是不好,可不要当着旁人的面说。”
      他向我行礼,“嗣玄失言,只是一时感慨。”
      我想起大皇子小时候也和他这时一样端庄稳重的,要是他那样的人顺理成章做了太子,老师的心大可放下,也不必在花甲之年还要为国事烦忧。
      想到这,我忍不住叹气,心情又郁郁起来,没多久琵琶声起,嘈嘈切切,石破天惊,气势恢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心中郁结却都解开,我远远看见圣人于上座,闭目倾听,甚是欣赏,一曲完毕,他拍手称赞,赏了一通之后问,“此曲乃何人所做。”
      短暂沉默后,我见那穿樱色华服的姑娘走到殿中行礼,“回圣人,乃妾为之。”
      庙堂之高,银烛之下,我看不清圣人的神色,但是不知为什么,有一种即将翻天覆地的预感,圣人语气有些迟疑起来,“你是杨家女?”
      她跪地行礼道,“儿臣,杨悬缴之女玉环,寿王王妃。”
      我去看那寿王的神色,脸上笑意不减,多有些骄傲之意,一身红衣显得那样热烈明媚。只是圣人再没说些什么,我见那寿王似是想说些什么,结果就被一道熟悉嗓音压下去。
      “父皇,弟妹既有如此才情,岂有不封赏之意。”
      “少卿,三哥怎么替寿王妃讨赏了?”
      我没回答李嗣玄的话,有去看寿王,喜怒形于色,大约比李嗣玄还困惑一些,大约是以为他要对寿王妃有什么不利,刚要开口,又被圣人的笑声压下去,“确实当赏,不过你说,该赏些什么呢?”
      “儿臣久在边塞,曾于鲜卑山上猎得狼王,今愿献与父皇。”
      杨洄道,“王爷一片丹心,只是这封赏又与王妃有何相关。”
      他没看杨洄,只是笑道,“劳驸马忧思,前几日有幸下江南一遭,得知有紫檀入了梨园,想来以北境狼骨为枕,扶南佳木为身,制成琴中上品,献与王妃,最是适宜。”
      “好!王妃方才编曲,大漠铁甲峥嵘之声,扣人心弦,那便依忠王之见,吩咐给教坊司吧。”
      当时烟火已经停了,没有歌舞,万籁俱寂,我看见窗边冷月透过大明宫的窗棂照在她身上,她伏地叩谢圣上恩德,口上说的是皇恩浩荡,但我却从她汉白玉一样的脸上看出些落寞出来。
      历史浩瀚无边,我与她皆是棋子,任何绸缪都不由人,想来忠王那样通透一个人,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就算那日没有忠王,结果也是一样的。
      我这样对自己说了好多年,画地成牢,我与她皆是囚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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