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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赌书消得泼茶香 ...

  •   倾相5
      江南转运的事情繁多,忠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孟春了,此事的风波已经平息,而李林甫一派也尘嚣日上,此时他正处于风口浪尖,我不方便见他,只是还没等我去找他,他就先来找了我。
      不过他这次来不是与我商量夺嫡,而是求我救他在监狱里的二哥。
      他看着我,面皮上堆着笑,可眼睛却红彤彤的,他说,“少卿,我知道二哥关在大理寺监狱里,你能救他的对吧。”
      我摇摇头,“你怎么糊涂了,这案子不归大理寺管。”
      “你是大理寺少卿,这事当然归你管!”
      他拉过我的手,双手冰凉而颤抖,我和他说,“是圣人,这是圣人的决定,先太子注定要在那过一辈子。”
      他似是被一道雷劈在原地,双眼失神的望着我,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脸色惨白,“是父皇……”
      “父皇为了那个毒妇,连自己的儿子都要下手。”
      我回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近前,“殿下怎么越发糊涂了,你以为圣人是寻常人,我们想到的他都想得到,你以为一个连结发妻子都不顾的男人会为了一个爱妾犯傻,更何况那女人背后是武氏。”
      他抬起那发红的双眼望向我,“父皇要杀二哥。”
      “圣人要杀的是太子,是脱离他掌控的太子。”
      “他借武惠妃的手,给二哥他们冠上谋逆之名,只为了巩固他的皇位?”
      他沉痛的闭上眼睛,似是不愿意面对一般,“能让我见他一面吗……”
      我想了想,虽然这不是什么容易事,但我依旧答应了下来,当天夜里,我陪他进了监牢,李瑛的牢狱不与寻常犯人在一处,我带他到了李瑛的监牢处,停下脚步。
      “先太子就在此处,还请殿下快去快回。”
      他漠然的望了望我,独自走了进去,我替他关上门,不忍再看他垂泪的样子。
      在门口看守的时候我想了许多,我想到从前,二皇子在弘文馆读书之时,我偶尔随朝中大儒前去伴读,他似是很想表现自己,但又常常答错,惹得先生不高兴。
      与忠王殿下这样顽强生存下去的人不一样,他一小拥有的都是最好的,干净的,以至于最后被保护成了纯良没心机的愚蠢样子。
      爱憎分明,平庸,愚蠢,这三个字放在一起简直是鸩酒。
      皇家从来都容不下太干净的人。
      所以李嗣升,这个太子,你要当么?
      他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脸色苍白成纸,似乎一触碰就会破碎成灰。
      “走吧,殿下。”我给他披上大氅,正在系带子,他忽而握住我的手,我望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目光相撞的一刹那,他似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不再是那个雪地里怀揣恨意的孩童,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皇子,不再是那个收敛锋芒的,躲到天涯海角去的忠王。
      他说,“李泌,这次做我的臣。”
      他选好了么。
      这次我没有躲,只是望着他,算是默许。
      我们两个终于站在一起,尽管前路艰难,但我会挡在他身前,站在他身边。
      那天晚上他在大理寺留宿,我将给他预备的青梅酒打开,二人对饮,算是大战之前对彼此的饯行,他有些醉了,哭哭笑笑,最后歪在我肩头,好像睡了过去。
      剩下的酒我囫囵喝下去,不知为什么,竟然也哭起来。
      若是老师不在了……
      我护得住他们么?
      我护得住长安么。
      我想,李长源原来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人,不过也是个一直没有出师的学生罢了,尔虞我诈,说是不屑,其实是不用我接触这些手段。
      和李瑛一样,我们两个都困在象牙塔里,做着拯救天下的梦。
      想到这,我垂眸看向李嗣升,他满脸泪痕,似是遭了梦魇,我于是用袖子替他擦眼泪,他忽然在睡梦里拉着我的手腕,喃喃自语道,“别走……”
      他睁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眼尾因为哭过带着一抹微红,好像是被春雨砸落花瓣的梨花,他就那样望着我,死死拉着我的手腕,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泌,你别走。”
      “好,微臣不走。”
      烛火幽微,醉意渐浓,我们两个相互倚靠着睡过去,大氅下彼此的温度让本来绝望的夜显得不那么难熬。
      两天后,三王处决,期间三皇子多次去看望先太子,甚至在大明宫下跪乞求圣人开恩。
      直到后来我劝他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这样惹祸上身不好,他才不再去宫里下跪,转而是偷偷往监牢里送东西。
      二皇子薄葬,没有几个人参加,只有他和大皇子执意为李瑛带孝,他伏在先太子的棺椁上哭的几乎昏过去,当然,这些我并非亲眼所见,又是三里给我有模有样的学。
      “大皇子也去了么?”
      倒不是在我意料之外,只是他被野兽伤了脸之后遭圣人厌弃,日日躲在宫里,早已没有夺嫡之意,如今再出现,竟然是参加弟弟的葬礼。
      这世上有些事,算也算不到,天意难测,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倾向谁。
      “忠王殿下与先太子情谊甚笃,别因此伤了身子。”我让三里去市集上给他买些嘉庆子,人面子,挑好吃的送过去,三里这方面实在是行家,我倒是放心。
      我在大理寺批公文,正好三里回来复命,我于是问他,“殿下看着如何。”
      三里咋舌,摇摇头,故弄玄虚,“伤心欲绝。”
      我听了拿着毛笔在桌上磕了一下,“什么欲绝,这是什么混话。”
      他见我动怒,赶紧说自己不是,“殿下看着难过的很,似是没什么食欲,不过收了果子,还笑了笑,让我谢谢少卿。”
      “谢不谢的倒在其次,只是别让他做了病。”
      “哪里能呢,殿下虽生的美人面,但也是朔北都督,镇守一方的人,哪里这样容易病倒。”
      我点点头,不愿再和他扯皮,于是让他赶紧下去,眼见他一溜烟跑到廊下逗猫,无奈摇头。
      信安公主近几日陪着殿下,他原本失了兄长的苦痛约莫也能减轻许多,二来我想,圣人要是还稍有那么些人性,一日杀三子应也是愧疚,不会再给殿下找什么麻烦。
      只是武惠妃日日吹枕边风,难免让圣人迷了心智。
      殿下与武惠妃是水与火,两方只可存一,若是再让他们下了毒手可不好。
      我正思索,听见三里在院子里喊,“忠王殿下来了。”
      于是我赶紧出门迎他,此时他穿着一身素衣白裳,虽然依旧憔悴,但心情似是好了许多,见了我微微笑了笑。
      “殿下今日怎么来了?”
      我与他在内室泡茶,热气氤氲开来,他接过茶水道,“既是薄葬,自然用不了多少时日,我若是在二哥灵前呆的久了,父皇倒觉得我给他脸子瞧。”
      “斯人已逝,殿下思虑周全也是好的。”
      他又说,“过几日是咸宜生辰,父皇向来宠爱她,又要大操大办。”
      “我知道皇子厌恶杨洄,这次先太子出事多半有他在武惠妃身边出谋划策,但你初回京城,又是皇家家宴,不可不赴。”
      “嗣升知道,年年做戏也做惯了的。”
      我看他那无可奈何的模样,倒觉得有些可爱,他皱着眉抿了口茶,对上我的视线,狐疑道,“少卿笑什么?”
      我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拿着茶杯喝了一口,“无甚。”
      “生辰礼物送些什么好,送什么都觉得是浪费细软。”
      “咸宜公主可有什么喜好。”
      他好认真想了想,“我与她也许久没见,她出降之后更是毫无关联,只是记得她幼时喜欢熏香,味道甚是浓烈,闻了头晕目眩的。”
      “熏香么?”
      他又忽然来了性质似的说,“你可记得那寿王妃?”
      寿王妃?
      “微臣对宫闱之事不甚清楚。”
      “你见过的,那日咸宜出降,她在御前献舞,李瑁一眼就看中了,武惠妃于是请父皇赐了婚。”
      我看他那样子,倒是春心大动,巴不得早点娶了王妃似的,心里不知怎的窝了火,他说什么都觉得烦。
      “哦,那倒真是屈了殿下了,贵嫔居然没给你操持婚事。”
      他听了我挖苦,不气反笑,我看着更恼,他想从我手里接了茶杯去,我躲开他的手,他又嬉皮笑脸拿着茶壶来倒给我。
      “长源何苦来。”
      “微臣也是为了殿下好。”
      “我知道,你处处是为我好,既有了你这样关怀,我又要什么王妃做什么。”
      我听了这话一时语塞,觉得脸上烫起来,“殿下这是什么话,长源哪里跟王妃能比的。”
      他也不说话,只是一边喝茶一边眉眼弯弯的望着我,而后道,“少卿送来的天皇饼味道甚好。”
      “臣……”
      天皇饼乃是武则天与高宗皇帝留情之物,三里这竖子买了定情糕点,早知这忘八端成不了事……
      “那是三里擅自行事,长源并不知晓。”
      他又不说话,只是笑,一副得意洋洋样子看着我,“少卿急什么,脸都红了,我又没有多说,只是想道谢罢了。”
      我于是闭了嘴,眼见得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说,他那双大眼睛又满是纯良的望着我,绕到一旁去贴过来,“我倒是不知道这天皇饼有什么巧宗,值得长源急成这个样子。”
      “哪里有什么奇巧,俗物罢了。”
      我不快的看着他,他倒是依旧饶有兴趣,“只是我尝了觉得甚好,还请少卿多送些来。”
      “忠王殿下。”
      他看我动了怒,也不再说,我被他一闹,这王妃的事情便也翻了篇。
      只是我忘了一件事,这高宗皇帝和武氏原是没什么好结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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