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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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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阿知和药童起了个大早。
乍一换了个陌生又简陋的环境,姜佑清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见外面有动静也跟着早早的起来了。
他穿戴整齐后来到饭厅,问道:“起那么早,待会去施粥?”
阿知把饭桌前的椅子给他拉开,说:“对。你今日不是还要去官府吗,快来吃点。”
姜佑清因他这微不起眼的动作,感到心窝一暖。
早膳是沈安熬的小米粥,配了农家腌的酱咸菜,煮了四个鸡蛋。
现在正是闹灾荒的时候,就连这顿简单的饭都显得来之不易。
阿知剥了鸡蛋,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米粥里。
见只有姜佑清的还没有剥开,顺手给他剥了,放在他手边。
姜佑清笑着道声谢。
阿知的胃口时好时坏,今日异常的好,吃了一个鸡蛋,往常只会喝小半碗的小米粥,转瞬间下了肚。
他饮食这样不规律,药童会在他卧房醒目的地方放干粮,防止他半夜饿醒找不到东西吃。
用过早膳,阿知和药童准备出门。
姜佑清见状,说道:“何必亲自操劳这般辛苦,雇几个人手帮忙就是。”
他一片好心,阿知却有点不情愿。
好不容易找到份称心如意的事儿干,不用待在家里发霉,阿知岂能让他剥夺自己仅有的乐趣,婉拒道:“不用了,没有那么多闲钱。”
姜佑清向来大方:“我替你出。”
阿知仍是拒绝,跟他划出泾渭分明的线:“真的不用了,我不能再欠你人情。”
阿知态度坚决,姜佑清不好再说什么。
三人一同出了门,阿知和药童去往布置在宽敞大道上的粥棚,姜佑清则去官府找县令,遂在一个岔路口分开。
姜佑清向县衙的走了没几步,便有两个早已等待多时的提刀侍卫跟了上来。
他身份特殊,加之这一路山高路远,风险重重,总得带着些护他安全的贴身侍卫,之所以不告诉阿知,是怕阿知不给他同住的机会。
姜佑清心中叹息。
在阿知面前,他又做了次小人。
穿过一个街口就是县衙,县令知道太子来此,要一连视察好几日,遂搬了个椅子在门口等。
远远的望见从远处走来的姜佑清和两个侍卫,打着瞌睡的县令被手下提醒,从梦中惊醒过来,正了正乌纱帽,匆忙迎上去。
姜佑清目不斜视的进了府衙大门,说道:“朱县令,昨日本宫拿了你交予的账本,查了隐仙村今年的走账,不管是向朝廷缴纳的赋税,还是用在民生上的开支,都十分正常,没有问题。”
县令脸上堆着笑,连称“是”,八字胡随着走路一撇一撇的,看起来颇为滑稽。
姜佑清从袖中把账本掏出来,掷到了乌檀木的桌案上,“是什么是,这账本你自己可看过,当真以为正常不成?”
县令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冤枉啊殿下!”
姜佑清把伪造的账本翻的哗啦作响,找出其中一页,又将账本摔到县令腿上:“隐仙村有三千人口,总共一千二百三十家,除去十六家乡士豪绅,剩下的皆是平头百姓,今年每家缴纳的赋税竟都一样,你这账本造都不造真一点,简直拿本宫当傻子来戏耍。”
县令不停喊冤,哭道:“殿下,是前几天有个从外乡来的贼人将账本偷了去,殿下要账本,下官不好直言,只好冒着被杀头的大罪伪造账本,还望殿下明查!”
姜佑清:“有何不好直言?难不成被偷去的账本上有不可告人的东西?”
县令一时没想好措辞,支吾道:“是、是因为……”
姜佑清不想再听他狡辩,从袖中又掏出一个账本来。
县令见到那熟悉的账本后,不由大惊失色,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口中喃喃自语。
姜佑清微微一笑:“这才是真正的账本,对不对,朱县令?”
县令:“是……不是!”
姜佑清将账本收起来,脸上笑容褪去,显出几分不怒而威:“昨日深夜你派人来刺杀本宫,没想到被在暗中保护本宫的侍卫拿下。”
县令那忙不迭的为自己辩驳:“殿下,下官连给捕快们发的俸禄都快没有了,又如何买凶杀人?实在冤枉!”
姜佑清不疾不徐的道:“这种小村子哪有什么正经刺客,想必是从哪找来的灾民,眼下这个时候,一碗饭就能豁出去杀一人,可笑的是他手里拿的刀,竟然是把生了锈的杀鱼刀。偏巧,这把鱼刀写了官府两个字样……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
县令知道一旦认下是诛九族的大罪,嘴硬如秤砣,拒不认错。
他是想趁着夜色一走了之,谁想村头村尾都被封锁,只好灰溜溜的回了家,睡梦前心怀侥幸,兴许自己能逃过一劫。
姜佑清也不恼,而是说:“朱县令,你这么怕做什么?本宫看了你的账本,深觉你是个人才,打算重用你,而非要你的命。”
“什么!”
县令一双小眼睁的极大,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发问:“殿下说的可是,重用?”
“这账本上的人除了陇西地方官,还有少数几个朝廷命官。你一个区区七品小官,不仅有大量来路不明的钱财,还能寻到门路贿赂高官,可见是个难得的人才。”
“已有人得知本宫前来隐仙村查你,你若拒绝本宫招揽,今晚,就等着各方派出的刺客让你人头落地。朱县令,好自为之。”
说罢,姜佑清俯身,拍了拍县令的肩膀。
将要走过他身侧时,县令如梦初醒,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说道:“若殿下不嫌弃,下官愿为殿下效鞍马之劳!”
姜佑清孤身一人来到粥棚找阿知。
粥桶见了底,围在四周的人潮渐渐散去,阿知坐在粥棚下,日光从厚重云层里穿过,他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眯起眼睛,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姜佑清在旁边看了一会,才走上前去,“多亏你给我的账本,不然那县令咬死不承认,现在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阿知说:“没什么。”
而后问:“这县令搜刮民脂民膏,实在可恶,不知该如何惩罚?是像朝廷更改的律法,株连九族,实施酷刑吗?”
听出阿知音色中的惧意,姜佑清摇头:“暂时不,我留他还有用处。”
阿知没问有什么用处,姜佑清的事他总是不太感兴趣的,于是只说了声“哦”。
姜佑清坐到了他身旁,左右看了看,问:“那个与你形影不离的药童怎么不在?”
“她去给村里人治病了。”阿知说,“先前村里有个年纪大的赤脚大夫,前阵子寿终正寝,下葬了。药童通医术,不时有人找她看病。”
姜佑清:“她不仅通医术,还对毒术颇有研究,不仅如此,更懂得制药和御蛇。依我看,不像出自楼兰,更像出自于擅巫蛊之术的苗疆……”
阿知忙说:“她一个女儿家,懂什么巫蛊之术,你别瞎说。”
姜佑清:“可我听说,苗疆的巫蛊术向来传女不传男。既如此,看来朝廷的通缉令怕是下错了,该通缉的……”
其实阿知心中要有疑惑,可还是偏向与他朝夕相伴的药童,出言维护道:“不可能的,我了解她,她只知道治病救人,什么巫蛊术她都不懂。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孩子,哪会这些。”
阿知不愿再谈,姜佑清便也不再多说,识趣的转移话题:“阿知,你可知在我这个位置上的辛苦?”
阿知本欲离开,见姜佑清忽然这样感慨人生,便换上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在其位谋其职。你在这个位置上收获的东西,远比付出的要多,又何谈辛苦不辛苦的?就比如你随手就能拿出的金子,已经是普通人一生的开销。”
“你生来就有的钱、权、地位,都是上天赐予的辛苦费,用你前半生的无忧无虑,买断你后半生的奔波操劳。”
姜佑清笑笑:“若你知道,我有三年时间都在为情所困呢?”
阿知虽不赞同,却也没有表现的很明显,只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太子殿下,希望你能明白,你肩上即将承担的重担,不是来自于家庭,而是整个姜国。”
姜佑清不知为何叹息一声:“阿知,这才是你。”
他的话让阿知摸不着头脑。
姜佑清从荷包中掏出了昨晚给过他的那锭金子,阿知刚要推辞,姜佑清说:“我知道你是想回长安的,对吗?”
阿知没有做声。
姜佑清把金子塞进他手中,说:“你想回长安,但不想跟我一起。”
阿知的心事,就这么轻易的被姜佑清猜中了。他多日来的伪装在姜佑清面前瓦解,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却还是忍着不出声。
“你不跟我说实情,是因为怕药童阻拦。她是你朋友,但你并不信任她,或许因为她曾做过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阿知终于开口,震惊道:“你怎么都知道……”
“因为我心悦你。”阿知的表情太过可爱,姜佑清没忍住,去揉他的头发,直到揉乱为止。
阿知低声说:“可我不能喜欢你。”
姜佑清自有一套歪理:“你喜欢不喜欢的,就先放在一边,只管我喜欢好了。”
阿知:“唉。”
“好好的叹什么气。”姜佑清盯着他,说:“像药童这种精通医毒双术的,你若想给她下迷药,怕是刚下手就被发现了。这样,今晚用膳后你就去房中收拾行李,我帮你搞定,怎样?”
一时间,阿知又惊又喜,却又不解道:“你真要帮我?”
姜佑清有些无奈:“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假吗。”
阿知仍半信半疑。
姜佑清没再多言,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几步,又旋过身,招呼道:“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