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烬》盛夏晚晴空

4、Chapter 3

　　“啊啊啊啊——”

　　回到家的夏日，直奔房门，将脸埋入枕头，羞愤的呐喊。她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被人发现，她以为会在这样的盛夏，这样的酷暑，头顶烈日来到这样犄角旮旯的地方上补习班的人都是争分夺秒的学霸，一丝精力都不愿意浪费在别处，没想到，居然还有上课开小差的？夏日懊恼的锤着枕头。

　　不过，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甩甩头，女孩决定将刚刚的羞恼置之脑后。

　　拿出画板，打开灯，夏日看着纸上的画面，彷佛觉得自己又置身于树间的盛夏，光与影的交错，随风微微摇晃，比任何的晕染都要来的美。她决定这几日，要凭借自己的记忆用水粉和油画再分别画一次树影。

　　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已然成型的画布，在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夏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家中颜料快用完了，得出门采购一趟了。

　　刚打开门，外面的热浪就扑了进来，正是盛夏酷暑时节，即便已经下午五点，太阳的余威仍不可小觑。夏日随手拿了一顶帽子，带上钥匙和钱包便出了门。

　　“咔哒咔哒咔哒——”是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夏日骑着单车走在林荫路上，不由得心情大好，风穿过树叶，吹的人衣角鼓胀。看到前方斑马线上有人，她急忙的按下刹车。

　　“咚——”一个老人突然倒在了她的自行车轮前，神色痛苦的坐在地上。

　　“哎哟哎哟我的腿呀，这下算是完了，哎哟......”

　　夏日一时间慌了神，她刚刚分明提前按了刹车，可万一是车速太快来不及呢.....

　　“哎哟，爹你还能站起来吗？这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陪您父亲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了小姑娘，我们乡里人皮糙肉厚的，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我们还得赶着去买种子呢，错过了今天，下一批种子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买上了哟......”

　　“小姑娘，我们也不为难你，你赔我们1000元医药费，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1000元？自己身上总共就带了500元，还是用来买画材的。夏日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人，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下意识地想要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父母。

　　可她忘了，她以为不过出门半小时就能搞定的事情，便没带手机在身上。

　　“不好意思，你们...谁能借我一下手机让我打个电话给我爸妈吗？”女孩有些语无伦次的慌乱，但仍算得上镇静。

　　围观的人并不少，可也仅仅是围观而已。女孩手心有些发汗，不被他人信任的恐慌感阵阵袭来。

　　“大爷——我是医学专业毕业的，我帮您看看吧，免费的，不收钱”，声音是漫不经心的，音色却似一阵风吹过，又彷佛阳光穿过树叶。

　　青时从女孩背后悠悠走了出来，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双手却插着兜，并没有要上手的意思。

　　“这——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乡里人，刚从田里起来，身上都是泥，脏得很...”

　　“患者在医生眼里都一样，不分高低贵贱，您别客气了，还是看伤要紧，拖久了就麻烦了”男生说着便要伸出手去探老人的腿。

　　“不不不，儿啊，爹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疼了，走走走，咱们赶紧买完种子回家去”

　　“大爷，您真不用了？我还是给您看看吧”，男生望着两人的急匆匆离开背影，神似关切却戏谑。

　　闹剧结束，人群散去，只余下二人。

　　“刚刚那两个人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惯犯，专骗你这种——”青时扭过头，走到夏日跟前，发现女孩眼眶、鼻尖和嘴唇都泛着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两只眼睛像盛满水的琉璃盏，又像只小兔子，神色楚楚。

　　——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这双眼了。青时确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
　　一如那晚在w镇的情形，虽然女孩当时戴着口罩，但仅凭这双眼睛，青时便能猜想女孩大致的模样。
　　但是，女孩好像并未认出自己？

　　“是你啊——那天中午，我没有.....”青时不自觉摸了摸鼻子，有些无从开口，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解释都显得欲盖弥彰。此刻哪怕来几声蝉鸣，也能缓解几分他的尴尬。

　　“刚才——谢谢你呀，我...我请你吃冷饮吧”，像是察觉到男生的局促，女孩没等男生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指向街头转角的冷饮店。

　　此刻正是饭点，店内来吃冷饮的人并不多，夏日坐在靠窗的角落，感受着慢慢平复的心绪，照例点了一份水蜜桃口味的冰沙，便将菜单递给了青时。

　　素白的指尖按着黑色包壳的菜单，推入青时的眼帘。男生拿起笔，习惯性的转了两圈，勾下菜单，递给服务员。

　　店里的沙发有些软塌，偏矮，对青时而言有些小了，他往后坐了坐，靠在沙发坐背上，腿往桌子两旁伸，将自己摆成一个闲适的模样，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对面的女孩。

　　——脸蛋小巧，面容白皙，眉似新月，眼若秋水，唇如朱砂，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脑后，手指纤细修长，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平心而论，夏日并非是青时见过长得最漂亮的女生，但却是最有韵味的。

　　一如此刻青时脑海里冒出的两句诗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垂下眼眸，青时先是为自己居然想到了诗词这件事情感到不可思议，进而又为自己居然对一个才见过三面的女孩有了这种想法感到荒唐，不由得挑了挑眉。

　　与此同时，女孩也在默默观察着对方——
　　不同于脸上的薄雾，更像是夕阳下的云彩。但，男生的肌肉贲张有力，桌旁露出的小腿仿佛白杨树干，蕴含着无限力量，根据小腿长度比例估算，男生至少有185cm的身高。感受到对方的打量，夏日掀起眼帘，直直的回视过去——

　　“咯噔——”，谁的心跳漏了一拍。

　　微微上挑的眼眶里盛满了天空的颜色，长长的眼睫似鸦羽，漫不经心的遮住了几分光彩，反而更显意境。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落日和晚霞的余晖映在一个人的瞳孔中会是如此美丽，如同有了生命般的绚丽。虽然此刻对方的眼神，看起来过于富有攻击性，但只一瞬，便又变成了平静的湖面。

　　刚刚的一眼，彷佛是错觉。

　　“您好，您的白桃沙冰到了，请慢用”一阵香甜的水蜜桃气息传来，打断了夏日的思绪。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水蜜桃甜蜜的口感在舌尖爆开，夏日不由得眯起了眼。

　　这种时候倒又像个满足的小狐狸，青时眼神瞟着窗外的夕阳，心里默默想着。

　　“刚刚，谢谢你呀”，夏日并不是个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对方已经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当下，自然是感谢为重。

　　“没事，正巧顺路看见了，况且以你当时的车速和距离，不可能会撞到他”，青时看着夏日的被冰洇红的嘴唇，不自觉用指尖敲打着桌面，有些不耐的想着自己的冷饮怎么还没好......

　　“那天的事，确实是误会，今天这顿冷饮还是我......”，男生斟酌再三，开了口。

　　“能不能，让我画一张你的眼睛？”夏日再一次打断了青时的话，舀起一口冰沙快速塞入口中。

　　“什么？”如果不是那片殷红刚刚确实动了动，青时几乎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您好，您的薄荷柠檬茶好了”，柠檬的清香扑面而来，伴随着一丝薄荷的清凉与辛辣。夏日将目光从手中的冰沙移到对面的男生身上，眨了眨眼。

　　喜爱薄荷的人，要么喜爱追求刺激，要么惯于隐忍克制。

　　“你好，我叫夏日，是一名...虽然现在还不是画家，但我以后会是的。我是说，你的眼睛，可以让我画一张吗？我不会拿给别人看的”，夏日放下勺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身板挺立，眼神澄澈的望着对方。

　　青时虽然感到有些莫名，但回想起女孩之前的行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更何况，自己的确理亏在先。那晚在w镇，女孩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好像说过，她画画很好来着？

　　——看来，她是真没认出自己。出于莫名的心情，青时并不想戳破这一点，况且已经过去的事情，确实没必要再提起。

　　抽掉杯中的吸管，青时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薄荷的辛辣直冲脑门，但好在柠檬的清香中和了这一感受。

　　“青时，我叫青时，万丈青阳的青，曾几何时的时，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今天的冷饮，我来买单”，男生用舌尖顶了顶牙龈，回味着薄荷刚刚带来的刺激感，随即往口中倒入一块冰块，慢慢嚼着，延长喉间的清凉感。

　　在达成这一“协议”后，两人陷入了诡秘的寂静，空气中仿佛只剩下冰块与舌尖的碰撞声。

　　“咔—咔—咔——”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七点四十分。

　　“那么，明天同一时间在这里见面？”男生没等到女孩的回应，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行，明天会下雨，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吧，我会联系你的”，女孩用手机刚刚查看完最新的天气预报，摇了摇头，更何况，自己的画材也还需要再去购置一些。

　　“好，那么就，电话联系？”青时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桌子，准备站起来。

　　“嗯嗯，好”，夏日装好手机，准备往门口走。

　　“咯吱——”，青时推开门，等女孩走出来后再关上。

　　两人一南一北在店门口离开，走的时候连风都不曾挽留，但身上却仿佛沾染了对方的气息。

　　是水蜜桃的香甜与薄荷的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