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烬》盛夏晚晴空

3、Chapter 2

　　七月末梢的午后沉闷的令人昏昏欲睡，教室的电扇呼呼作响，却也只吹动了头顶的发丝，额角的汗水打湿了鬓发，湿湿的贴在耳侧，有些潮潮的痒意，青时用笔盖尖挠了挠耳侧，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看着黑板。

　　“哒哒哒——”是粉笔写过黑板的声音，补习班老师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却彷佛浑然不觉，孜孜不倦的讲解着一道道习题。青时尊重所有老师敬业重教的精神，但这次补习对他来说实在可有可无。

　　距离中考过去不过两周，每个人便卯足了劲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冲刺。
　　长跑赛、接力赛，正是人生篇章翻开扉页的时候，除了努力拼搏，好像也的确无事可做。

　　初中三年的生涯恍若隔世，倒并非因为繁重的学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智商这种东西，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回归均值，但总有人是少数的例外，这样才符合正态分布规律。青时就是这一小部分的例外。
　　但谁说，天之骄子就一定事事顺遂？

　　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就是一旦远离了压力源，无论多么紧绷的神经都可以得到舒缓。精神的压力不外如此。

　　从w镇回来那天，男生逃过了给老班当助教的命，却没逃过亲妈报的补习班。
　　他本身对这件事情可有可无，只是，提前融入集体也没什么不好。那晚在女孩面前悄悄卸下的面具又回归原位。

　　也不知道那天哭唧唧的小“学渣”怎么样了...回去后被父母骂了吗，看着娇娇小小的样子，居然有勇气独自一人离家出走？况且，她没有朋友吗？
　　——男生甩甩头，思绪飘的太远了。

　　青时往后坐了坐，靠在椅背上，两只手垂下来，扭头看向窗外，这种闷热的夏天，连树影也不曾摇晃。正要回头时，突然发现树枝上似乎有一个人影，一动也不动。

　　补习班的教室在一座古朴偏僻的双层四合院里，一是以防有人检查，二是因为这里租金实在便宜。不过这种地方平日里几乎没人会来，尤其是在这样炎热的盛夏。

　　男生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窗外正对着一颗柳树，据说已有上百年的历史，褐色的树干粗的两个人都抱不过来，对结排状的枝叶下掩着一串串绿色的果实，粗粗的看过去像倒挂了一座座小宝塔。

　　伸出手，拨开搭在窗沿的枝条，青时看见在第三个枝桠上，确实坐着一个女孩。
　　乌黑的头发顺在脑后，一直垂到腰间，浓绿色的裙子几乎要与枫杨树融为一体，成为它新长出的一桠枝叶，露出的手臂却是白的近乎透明，扶在树干上，色差对比强烈。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爬上去的，一整个教室居然都没人发现。

　　青时纯粹出于好奇的看了一会儿，便打算收回目光，女孩突然动了，双手抱住树干，白色的球鞋攀在两侧，开始下树，一、二、三、四、五，五步的时间，女孩便到了树下，骑上一辆白色的单车，消失在了院子里。

　　青时移开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15:45 pm，终于还有一刻钟就要下课了。

　　夏日从小便被人夸漂亮，尤其是一双手，担得起古词里的“指如削葱根”这句话，手型优美，十指纤细有度，指尖圆润饱满，盈白如玉。自打记事起，父母便开始培养自己弹钢琴的兴趣，奈何学了七年，考到了十级，也只得了老师一句“有型无神”的评价，气的母亲当场就要跟老师理论。

　　夏日倒是没什么所谓，左右她也不爱弹琴，反倒是在另一条岔路上越走越远。

　　“沙沙沙——”一根根画笔划过素白的纸张，勾勒出轮廓，描绘出神态，进而赋予它生命，夏日喜欢画画。或者说她十分迷恋画画的感觉，拿起画笔便彷佛忘记了一切，此刻的她，尚且不能算是一个画家，但绝对是一个虔诚的画者。女孩的手上已经长满画茧，这是她过往的勋章。

　　一如此刻——夏日已经寻找这样美丽而宁静的树影很久了，她喜爱光影结合的一切画面，八月正午的阳光有着绝无仅有且直达人心的冲击力，透过一层层的叶脉，洒在地上，仿佛地面也有了温度，生命的温度。
　　夏日喜爱这样生机勃勃而又恬淡宁静的画面。骑车穿过无数条小巷后，终于在这里找到了。

　　可惜已经快四点了，日头倾斜，树影占据了地面大部分空白，光影的比例有些失调。夏日想，明天一定要早点来。

　　“知知知———知知——”
　　第二日午后，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燥闷的空气令人失去了一切欲望。

　　“洛必达法则......”老师的声音彷佛是画了个弧，绕过头顶的电扇，再传到耳边，朦朦胧胧，听不真切，青时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下午两点半的困意不可避免的蚕食着他的意志。桌上的习题早已做完，但课堂上睡觉是对老师极大的不尊重，男生艰难的与困意做着最后的抗争。

　　窗沿上的枝条搔着男生胳膊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酥酥麻麻的痒意。青时勉强半睁着眼皮，瞥了一眼绿色的枝条，叶片的绿浓稠的像翡翠，也像鲜艳的裙子......等等...裙子？

　　——不知道昨天那个树上的女孩今天有没有来？那么高的树，她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男生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睡意便像退去的海潮，悄无声息的慢慢消失了。

　　青时斜靠过去，半个身子倚在窗沿上，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孩骑着白色单车进了院子，还是那辆车，还是及腰的长发，还是...那么白，嗯，是她。与昨天不同的是，似乎肩上多了块画板。

　　夏日来到树下，双手攀住粗粗的树干，双脚侧蹬上树，一、二、三，不一会儿便到了第一节树枝上，青时微微睁大了双眼。

　　女孩双手举过头顶，攀住上面一节树枝，双腿勾起，翻转，转眼间又上了一节树枝，倒挂的裙摆没来得及放下，露出白色的打底裤边。
　　青时眨了眨眼，拿手摸了摸鼻子，腰背不自觉的挺立了起来。

　　再一次攀住、勾起、翻转，女孩已经坐到了昨天树枝上的位置。
　　青时拨开枝头的树叶，才发现原来柳树的果实近看像一只只的小燕子，排队振动着翅膀。女孩露出的小腿线条流畅，是比燕子翅膀更加轻盈的存在。

　　坐在树上，感受着树干的力量与枝叶的柔和，夏日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拿出随身携带的画板与画笔，她想记录下所有最美好的事物与时光。一片片树叶的轮廓在纸上成型，笔尖勾勒出光与影的交界点，由深至浅，她掌握着纸上明暗交替的规则。

　　Summer，2010.7.30——夏日习惯性的落下尾款，感受到日头已经开始偏斜，抬起手腕看看时间，15:50 pm，她已经在树上呆了近两个小时，收拾好画板，准备回家。

　　教室内的青时目光望着黑板，眼神却在放空，他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会在盛夏的正午，头顶如此炽热的阳光，来到这样一个偏僻的院子里，爬上树画画？

　　黑板上的方程式是如此简单易懂，但窗外女孩的行为却让人如此难以捉摸。

　　继上次在w镇偶遇离家出走的小“学渣”后，这是他遇到的第二个令人无解的女孩了。
　　难道，中考结束后，顺带也解放了人向往自由的天性？虽然，这些，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知知——知——知——”
　　日头渐斜，连带着树上的知了也开始疲软无力，好在，有了一丝风，总比头顶的吊扇来得强。

　　“哗啦啦——”一阵疾风，吹动桌角的书本，男生抬头，用手压住书页。
　　看看钟表，15:50 pm，还有十分钟下课。
　　青时捏了捏有些发酸的肩膀，头不自觉的望向窗外——

　　不期然的在叶间捕捉到了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清澈而灵动，像林间的溪水，又像深海的潮汐，有着震慑心魂的美丽，一时间胳膊有些僵住。
　　——有几分眼熟...好像，自己曾经见过这样一双眼。但，怎么会？

　　夏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小腿，慢慢的从树上站起，攀住树干，准备下去，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脸。
　　薄雾一样的肤色，下颌线干净利落，鼻梁高挺，眼角上挑，杂糅了淡漠与野性，怎么看都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不过，自己刚刚爬树——

　　回过神的夏日恼怒的瞪了青时一眼，用画板压好裙摆，小心翼翼的下了树，骑上单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

　　青时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不过转念一想，好像是...白色蕾丝边？虽然只有0.1秒，但也不能说没有看到。算了，明天，等下课了，再好好道个歉吧。

　　可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青时再没见到女孩的身影。

　　夏日似乎消失在了这个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