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烬》盛夏晚晴空

2、Chapter 1

　　九月，J市，凌晨4:30 am——

　　青时倏的睁开双眼，心跳声震动——

　　“扑通扑通——”，一如他此刻的心情，陌生而惊讶。青春期的男生如田里疯长的小麦，从初初露芽到穗尖饱满似乎只是一夜的事情，但梦中出现画面，于青时而言还是第一次。

　　汗珠从额间滑落至眼角，有些涩眼，青时抹了一把脸，顺带将头发抓了抓，丝丝凉意顺着窗沿飘了过来，窗外天色稍霁。男生体热、贪凉，睡觉不爱关窗。

　　打开房门，走至客厅，匆匆灌了一杯水——“咕噜咕噜”，鼻尖似乎还有水蜜桃的香味，
　　——一如那晚在w镇尝过的香甜。

　　但梦里的画面却尽是摇晃的树影，盛夏的阳光耀眼，逼得人不得不眯起双眼，高大的树木粗壮挺拔，树枝随风摇动，树下似乎有人影？
　　——杯中水的凉意不够，男生脑子仍然有些发懵。

　　“什么鬼...”，青时放下水杯，脱掉T恤和短裤，径直走向房间内的浴室，水珠从花洒间喷出，37度的水浇至头顶，连带着下面也开始偃旗息鼓，全身湿透，抹了一把沐浴露，薄荷的清香爆开，凉凉的刺激着皮肤，汗水混合着沐浴露流至脚下。

　　早上正是最敏感的时候，更何况刚刚的火是自熄，他需要一些“镇静剂”。

　　5:00 am，距离高中生活第一天正式开始还有2个小时，青时换上泳裤，径直下楼，准备去游个泳。小区泳池虽然是露天，但周围有栅栏环绕，此刻没到开放时间，门是锁着的。

　　粗粗估了一眼高度，栅栏门的第七个门栏才至自己鼻尖，后退几步，助跑，踩跳，男生单手撑着顶上的栏杆，身体跃起，轻易翻了过去。

　　“哗——”，来不及戴上泳帽便跳了进去，反正此刻不会有人来，27度的水从发丝间穿至脚底，瞬间凉透，由外及内。

　　“时哥——时哥——”
　　青时闭气游了一会儿，从水中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向岸边的来人
　　——是江北，这人是他发小，两人从幼儿园穿开裆裤起就玩在一块儿，直到江北后来随父母去了B市，兜兜转转，初一又转来J市读书。明明比他大一岁，却老爱管他叫哥，俩人现在是邻居。

　　“诶，时哥，你那天去w镇，是不是——”，江北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此刻却难得的谨慎。

　　“不是，只是去散心”，顺便，也算作个告别。只是后半句藏进心里，并未吐露。
　　男生声音冷冽，打断了对方的话，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时哥，你也别往心里去，那件事情本来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你还不回去，不去学校了？”谈话中止，男生再次打断了聊天，“我记得，今天好像是姜楠值日？”。

　　姜楠——从初中起就跟江北同班，是他们班“学霸”兼“班花”。江北喜欢姜楠，这几乎都要成了J市人人皆知的秘密，只有姜楠本人似乎毫不知情。

　　“走了——时哥，学校见啊！”江北头也不回的上了岸，只留个男生一个离开背影。

　　青时对已经过去的事情实在没有半分提起的兴致。而关于过往，他也并未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

　　“哗——”，将自己再次埋入水中，像一尾鱼，青时舒展着身体，摆动双腿，双臂劈开水波，50米的泳道不一会儿便到了头，双脚蹬壁，返回起点，循环往复，他十分迷恋在水中的感觉。

　　青时眨了眨眼，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滴落，16岁的男生，虽然脸上稍显青涩，但已然有了男人的轮廓。夏末的清晨已染了些湿湿的凉意，天边的初阳也开始升起，得加快时间了。
　　毕竟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回到家，披着浴巾，将水温调至45度，热气蒸腾，青时搓了搓被泡的有些发皱的指尖，终于感到了一丝舒畅。一般人这个时候都会感到一些困顿，但他没有，男生的精力似乎天生就比旁人旺盛些，三两口吃完早餐，拿上书包便骑车出了门。

　　外面天空透亮，有一种仍在盛夏的恍惚感，好在空中还有些许凉风，不然真让人觉得出不了伏。青时此刻心绪平静，即便早上刚刚做了那样的梦，他也只觉得是自然的生理反应，并不排斥这种感觉，但也说不上喜欢。
　　在过去的16年里，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

　　中考，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大概是人生的第一道关卡，如同江河入海，人生就此分流，粗壮的支流能更快汇入大海，而那些细小的、微弱的支流，则就此停滞，被泥土、被细沙绊住。不再向前。

　　像是一层层筛子，剩者为王。
　　然而在抵达终点之前，彼此都卯足了劲，谁也不肯先认输。

　　“今天你以龙泉为荣，明天龙泉以你为荣，欢迎同学们来到......”

　　校园广播的声音隔着马路也听得十分清楚，青时一路上已经跟不少初中同学打过了招呼，J市是个总人口不足300万的小地方，大家一路从重点小学到重点初中，再到重点高中，很多人都是十来年的同班同学
　　——就像不同池子里的水，虽然终会汇入不同的海，但各有各的秩序，各有各的生物链系统。

　　青时此刻，无疑处在这条生物链的顶层。

　　接受过校门口值日生的检查后，青时便开始查看分班表，人太多，他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挤进去，“时哥，甭看了，你在二班”，青时回头便看见江北欠兮兮的笑。

　　“怎么样，兄弟我够不够意思，开学第一天，大早上一来，就惦记着帮你看分班表了”，青时被他勾着肩膀，眼神游离在校门口戴着红袖章的女生和江北之间，并未点破。

　　男生望了望姜楠在校门口站的笔直的背影，只觉得这两个人怕是还有的纠缠，道了声谢，掉头便要走，还有十分钟开始早自习，现在去时间刚好。

　　“你先去吧，我得等等我们家楠楠”。
　　青时点点头，看了眼校门口，似乎有一个披着头发的女生被姜楠拦下来了
　　——龙泉的校规明确禁止女生披头散发，男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会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给自己平添麻烦。不过，左右与他无关，还是找教室要紧，还有5分钟。

　　“报告，高一二班，青时到”，6:57am，青时迈进了教室，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准备坐下。

　　“等等，站住——你就是青时？还知道自己来晚了，不好意思坐前面了？你坐那儿，第四排中间的空位”，班主任戴着厚厚的眼镜，看着不苟言笑的模样。

　　“不用，谢谢老师，我个子高，还是坐后面”

　　“回来！这是按照你们的进班成绩排的座位，等到什么时候你成绩被别人比下去了，自然就坐到后面去了”。班主任扶了扶镜框，一只手点着花名册，上面写着每个人的中考成绩排名，青时是班级第一，全市第一。

　　青时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做法，将人单一的标签化，但看着周围人漠然接受的样子，眼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回到座位上，打开书包，准备温习暑期刚学过的课程。

　　“叮铃铃——”，“报告老师，高一二班，夏日到”。两道声音同时想起，女生声音似乎格外清冽，竟然没有被早自习的铃声淹没。

　　青时低头翻着书，脑海中回忆着不久前学过的方程式。

　　“现在都几点了？你还知道来上学，不要以为自己是特招生就拥有特权，以后再这个点来，就直接回家去，不用来上课了！”班主任高昂的声调打断了青时的思路，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外
　　——长发垂腰，是那个刚刚在校门口被拦下的女生，只不过此刻扎了起来。

　　夏日垂眸低着头，没有辩解，也没有道歉。
　　或许是因为女孩天生肤白，额头光洁，睫毛纤长，鼻头小巧，眼睛如同小鹿一般，整张脸就像剥了壳的荔枝，一头黑顺的长发低低的束在脑后，低下头时便很有些乖觉的意味，容易让人心生不忍。

　　“下次注意！中间最后一排，你坐那儿！”

　　夏日点点头，目不斜视的走向座位。脸上并无丝毫被说教后的羞赧。

　　青时转了转笔，解着纸上的方程式，只觉得忽然间闻到了水蜜桃的清香，一如昨夜的梦。刚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便抬头看见了女孩儿
　　——眼神接触的瞬间，青时恍然间竟觉得自己坠入了一片海。

　　或许是因为男孩的头在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中抬的过于突兀，夏日扭头看向青时，只稍稍一眼，女孩便撇开了眼，走到了座位上。

　　——这么巧，居然在一个同一个班？男生有些讶异地挑挑眉。

　　但，有必要装的跟自己不熟的样子么？

　　青时捡起桌上掉落的笔，转了两圈，在纸上写下方程式的答案。
　　他蓦然想起，在那晚之后，他们之间好像还有另一笔账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