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渡》风逝百合

1、一渡，柳芽初绽，拂涟漪圈圈

　　穷山恶水出刁民。
　　此话果然不假。
　　即使阳春三月，倚红吐翠，处处一片生机盎然，空妄山依旧是威严，抑或算是阴森吧。
　　寻着山路，至半山腰，寨旗高挑，寨门耸立，寻岗放哨的兵勇毫不怠慢。厚重的铁门之后，是寻常的青石板路，两旁的兵器架子在阳光下晃人二目。
　　正厅不算大，却也是气派。没有乌烟瘴气的酒臭汗臭，出奇地干净。
　　首座上的男子，未语。屋内一片沉寂。只有轻柔的脚步声踏了进来。拖地的裙摆，是上好的绮罗轻纱，嫩绿色的衣袂似乎要把外边的大好春光皆带入室内。
　　韩珉打量着这个女人。她站在那里，好象这不是贼窝，而是金鸾宝殿，而她，就是那傲视天下的女皇。
　　“这就是倾国倾城，绝代风华？哈哈哈哈~”他狂笑。看来外人太言过其实了。
　　“哼。”她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瞥向别处。
　　“大胆！臭丫头，你敢对寨主不敬！”右翼一个魁梧大汉大声厉喝，手中的大环刀“哗楞哗楞”响颤着。
　　“你们寨主都没说话，你咋呼什么？！我看，对寨主不敬的人，是你吧。”她慢条斯理地说着，毫不惊慌。
　　大汉登时无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倒是很有胆色啊。佳人也许算不上，才女看来倒占几分。”
　　“多谢夸奖啊——”她拖着长音略带讽刺地接下。
　　“没想到施大人教出来的女儿竟是这样的。真是一点也不像他。”
　　“笨！女儿若像爹，那还了得？就算你说我不是佳人，也不至于丑到如此地步吧。”她笑，调皮地嘲弄。
　　堂下有些年轻的手下，定力不够，也跟着轻笑起来。
　　但见，用来捂嘴而笑的衣袖忽然一飘，她愣，未及还神，颈间已被扣住。
　　韩珉直直地盯入她的眼瞳，没有怒火，却是威严。但她的眼里亦不见惧色，嘲弄的感觉未消，且渐涨。他有些怒了，这女子不怕死么？突起虐心，想见她惊恐的样子。于是手上力道加重。
　　她勉强开口，声音哑涩，且极微。“我死了，你不就白玩了么？”
　　他一愣，渐渐松开手劲。看着她一边干咳着，一边露出得逞的笑容。
　　“凭什么认为我会放开你？”他凑在她耳边悄声问。吐气弄得她有些痒。
　　“你大费周章把施若柳抢来，不直接扔到你床上，反而带到大厅作什么？”她轻笑，话语暧昧，却不轻佻。
　　“璧薰，带她到地牢。”他看向旁边。
　　文质彬彬的蓝衣少年，走到若柳旁边，“施姑娘，请。”
　　施若柳大大方方地随他而去。
　　摒退其他人，韩珉有些郁闷。
　　“好个官家小姐，气焰真不小。”啪，扇子打开的声音，侧座的男子悠然自得。
　　看来今后，有好戏看了……

　　三月的天，虽然还没进入梅雨季，可地牢内仍是阴冷潮湿。“阿嚏！”若柳用衣袖遮着，打了个喷嚏。即使沦为阶下囚，她也还不忘礼仪。
　　“施大人家教真好。”璧薰微微笑着。
　　这几日，一直是他给施若柳送饭，还经常陪她聊天。璧薰今年十九，只比若柳大两岁，为人又谦和温柔，两人谈得甚是投机。
　　“这床被子潮了。”他摸摸石床上的被子，“我叫看守给你换一床吧。”
　　“谢了。”若柳点点头。施家虽不是锦衣玉食，但也没受过这等苦。她能撑这么久，自己都要佩服起自己了呢。“你是军师吗？”她问。
　　“啊？”他哑然失笑，“为什么说我是军师？”
　　“你是来套我话的吧。放我在这里几天都不闻不问的，他不想知道些什么了？你先来怀柔，看看能不能套出我的口风，不行的话，他再来严刑逼供。对不对呀，狗头军师大人？”
　　“哈哈~很可惜。我不是狗头军师。”他眼睛眯成一条线，觉得这女子煞是有趣。
　　“你不是？”若柳其实是有点失望的。这样儒雅的人，不是军师……那……难道是舞刀弄枪的刽子手？她无法想象璧薰杀人劫货的样子……
　　看出她的失望，璧薰轻声道，“我没杀过人。他们也不让我杀人。”
　　若柳抬起头，眼中尽是疑问。
　　“很多事，你不懂。等你待久了，就明白了。”
　　待久了？谁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久啊！若柳暗忖。
　　璧薰起身离开。
　　今夜的风，很暖，混着桃花梨花的香气，没有饮酒，都有些醉了。这女子很聪明。璧薰暗暗佩服。他的确不是军师，但他是来套她的话的。被她看穿了吗？自己的伪装……
　　“要不要来一杯啊？”略带轻浮的声音，从亭子中传来。
　　月下，银白的衣衫泛着青光，那人散着发，斜倚着阑干，看向他这里。晶白的手指摇着酒壶，有种落拓的诱惑。
　　“狗头军师。”璧薰抿着嘴笑。
　　“什么？”那人难得露出诧异的神情。
　　璧薰摇摇头，接过他的酒壶，饮了几口。“珉呢？”
　　“看书吧，还是练功？不清楚。”
　　“哦。”
　　一阵沉默。
　　“她很聪明。”璧薰仰头看月。
　　“我知道。”他看着璧薰。
　　“你很开心吧。”
　　“彼此彼此。”
　　他们相视一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形容他们，是最恰当了。
　　珉是虎。
　　而他们，是狼……等待猎物的狼……

　　刑室。
　　同地牢一样的晦暗。四周挂着各式的刑具，墙壁上还有陈年干涸了的血迹。
　　若说不怕，那必定是骗人的。若柳握紧拳头，似乎要给自己一些力量。没有人可以来救她，那么就要自救。人，最终总是要靠自己的。
　　“施姑娘这几天过得可好？”韩珉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喝了口茶。
　　“好吃好喝，又没讨厌的人滋扰，大寨主很会待客呢！”不知为何，只要见到他，她就忍不住想和他斗嘴，恐惧似乎也消失了不少。他不会打女人的。她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是吗？那施姑娘定然也想到我要问的事情了吧。”
　　“事情？什么事情呀？”她忽闪着大眼睛。
　　“施姑娘还要再装糊涂吗？我劝你还是自己说了吧。”右侧的男子摇着折扇，走了过来。一双丹凤眼盈着笑意，怎么看，怎么是个闲散公子哥儿。
　　“看来……你才是狗头军师。”
　　狗头军师？他回头看向璧薰，记得前两天他也这样说过他。璧薰但笑不语。
　　“没错，我就是狗头军师。”
　　“啪”，折扇一合，挑着她的下巴。“这么细皮嫩肉的，要是被蘸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了，或是让火红的烙铁烙了，我可是会心疼的呢。”轻柔的语调，似情人般低喃着，却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昊天！”韩珉将茶碗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哐啷”一声。
　　“呦，我们的寨主爷吃味了呢。我不逗她便是了。何必发这么大脾气呢？”他笑着收回扇子，慢慢踱回原位。
　　“我可没闲工夫跟你绕圈子。”韩珉终于失了耐心，决定直捣正题，“十年前三月初三，你还记得吗？”
　　“十年前？我算算哦，那时我七岁，三月初三？是个什么节吗？那么久的事，我怎么会记得？敢问大寨主您还记得您七岁那年三月初三吗？”她装傻充愣地胡扯一通，立刻激起了韩珉的火气。
　　“你这女人还真是麻烦！看来，不请桃影姑娘来，你是不会招了？”
　　一句话，成功地堵住了若柳的信口开河。只见她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慌，但只一瞬，便立刻恢复平静。眼神不再闪烁，直直地看向他，有股倔强，也有股鄙夷。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呵呵，原来你也有怕的事情呀！”终于抓住了她的弱点，他很满足。“不过……”他的神情立刻又严肃了下来。接着道，
　　“你……不能有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