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渡》风逝百合

2、二渡，桃花吐艳，笑过眼云烟

　　黄昏。
　　天地一片凄迷的味道。
　　回廊上的女子正凭栏梳妆。精雕的檀木梳子穿梭在发丝间，散着淡淡香气。宽大的红袖垂了下来，露出莹白的手臂，柔润的翠玉镯子滑下手腕一寸，有种慵懒而诱惑的美。
　　“还是这么美。”柔若无骨的手腕被执住，对上一双赞美的眼。
　　她以微笑回应。
　　来的人，是昊天。依旧是一身锦衣，手持折扇。
　　“你好久没来了。很忙？”没有嗔怨，只是单纯地询问。
　　他没有回答，却说，“到山上住几天吧。”
　　她呆了一下，认识昊天这么久，他从没邀过她，现在……为什么？但是她还是笑盈盈地答道，“好啊。”
　　“这么爽快？”昊天也意想不到。
　　“我敢不答应吗？我可怕韩大寨主一怒，平了我这小小的芙蓉坊，更怕璧薰公子天天跑来说教，吓跑了客人呢！”
　　“就不怕我？”他欺近，坏坏一笑。
　　“怕~最怕你了！”她笑着用手指刮他的脸，“你的魅力总是让人无法抗拒……”
　　他满意地笑，揽着她。她将头轻靠在他右肩。没有心心相印，也永远不可能心心相印……

　　芙蓉坊芳主桃影姑娘到空妄山寨小住，是何等大事。虽说寨规森严，但众人仍免不了跑来偷看。
　　罩着轿子的红色轻纱随风吹动，露出里面的可人儿。
　　待轿身停稳，粉色缎子的绣鞋探出轿外，粉红色的衣裙，飘飘然，好似仙子下凡，手中画着桃花争艳的团扇，挡住多半面容，更加引人遐思。
　　后园深处，有个幽静的小院落，桃影便被安排在这里。到了门口，除了几个早就等在那里的奴仆外，施若柳也站在门边。
　　她，也住这个院落。
　　桃影从她身边走过，只轻微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进去指挥仆人们整理行李了。
　　直到过午，琐事都打点妥当，桃影才打发掉下人，而等候了许久的若柳，走了进来。
　　“姐姐……”她呐呐地开口。
　　“哎。”桃影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我……”若柳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思索半天，才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若干天前，她从知府府邸出来散心，结果半路便被空妄山的人掳来，关押，审讯。但是很奇怪，韩珉他们，好象什么都知道，却又偏偏想听她说。在经过莫名其妙的审问后，她便被安排至此，以贵客相待。没想到，才几日，连桃影也被接了来。
　　“看来，他们是知道你我的关系了。”桃影倚在窗前，看着外边的景色。
　　“应该。不过对于那件事，我不知道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他们是什么目的呢？”桃影幽幽地说。
　　此行，她没想得这么复杂，看来她是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了……
　　她们的太平日子……估计，就此终了了……

　　空妄山的首领们一向平易近人，用餐也是和大家一起在大厅吃同样的饭菜。此刻，首桌上坐的除了韩珉、璧薰和昊天外，破例地还坐着两位女客。桃影美艳无双，若柳也是清秀高雅。这可苦了手下人们，边吃着饭，还控制不住眼睛，不时地往这边瞧着。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举起酒杯，“各位，我说两句，今天是桃影芳主第一次上山，这是给咱们山上面子，咱们是不是要敬桃影姑娘一杯呀？”
　　“对！”
　　“说得好！”
　　“干一杯！”
　　附和声不断。
　　桃影见状一笑，缓缓起身。但是她的面前并没有准备酒杯，她微微皱眉，看向桌上的酒壶，深吸口气，拿了起来，很落落大方地冲众人施礼。“谢谢大家抬爱。桃影此次还要大家多照顾了，在此先干为敬！”说罢，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酒壶里的酒并不多，但要的便是这种豪气。用丝帕擦着唇角，桃影侧头一笑，那眉眼，媚似桃花。
　　芙蓉坊，锦城第一的青楼。芙蓉芳主桃影，又被誉为“桃花娘子”，艳丽妩媚，风情万种。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大厅上的众人无不为之倾倒。
　　“好！”许久才有一人叫了声好，鼓起掌来。是璧薰。
　　众人这才还神，皆用力鼓掌。桃影再对大家一福，才坐下。
　　这顿饭吃吃喝喝到很晚，大家才尽兴。

　　也许是在风月场上太多年的缘故吧，越夜越精神，越醉越清醒。桃影看了看，院子对面的若柳应已睡沉。
　　今晚的月亮很亮，很白，白得泛着青光，让她想起父亲最喜爱的那件瓷器。
　　瓷器和盆栽砸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些是爹最钟爱的，碰都不许她碰一下。
　　奶娘的头撞在柱子上，脑浆与鲜血比那朱漆还艳。
　　有人在哭，有人在喊，很多声音在叫“大小姐快逃”，可是逃到哪里去，没人告诉她。到处是刀剑相碰的声音，到处是刺穿□□的声音。
　　直至听到，有声嚎叫，用尽心力，刺破苍穹。
　　那一刻，年少的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肺”。
　　轻捂上心口，十年后，依旧可感到那股悲怆与哀伤。
　　这种痛，已融入血肉，不可分割……

　　映绯倚翠，正是暖风熏人醉。
　　姹紫嫣红，唯道烟影春意浓。
　　烟影宫位于镜泽湖，多年避世，行事神秘。江湖相传，烟影宫为前朝贵族后裔，拥有富可敌国的宝藏，门众更是皆为俊男美女。权势、金钱、色欲，世间最具诱惑也最肮脏的东西，却让无数人折腰。
　　什么东西最具摧毁力？
　　流言。
　　人心有无数欲望，贪得无厌，永远觊觎别人的东西。别人的，总是最好的。用自己心中的想象去夸张，从而引出更多的欲望。更有甚者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于是以不实之言恶意中伤。
　　烟影宫，灭于流言。
　　一句“行事诡异，惑乱江湖”，便使三百七十八条人命，染红镜泽湖。
　　那些江湖名士，掘地三尺找寻着黄金珠宝；那些武林正派，强掳着秀丽佳人俊美少年。
　　桃林柳岸畔，青瓦红墙边，处处上演着人间丑剧。
　　宫主燕鸣歌，力战三十七位武林高手，耗尽精元，临终前一声哀号，硬声声震死在场八位高手，更有多人内伤终生不愈。
　　燕鸣歌有一子两女，分别由三位高手保护逃跑。十五岁的长女似桃由左护法闻人博保护。闻人博重伤，在逃出镜泽湖水域不久便与世长辞。无依无靠的似桃毅然选择青楼，化名桃影。任那些武林人士再聪明，也想不到堂堂烟影宫大小姐肯沦为娼妓。
　　独子如藤与右护法向西域逃去，不幸中途被截杀，双双毙命。
　　幼女若柳由副教主盖连护送，逃至杭州，巧遇杭州知府施仁南，发现施仁南就是数年前盖连曾经搭救的儒生。盖连深谙“大隐隐于朝”的道理，将若柳交于施仁南抚养，自己则远走天涯。
　　多年来，桃影与若柳靠着以前烟影宫在各地分舵留下的联络信鸽联系。终于在一年前，施大人调任至锦城，姐妹得以重聚。
　　烟影宫，是她们永远的痛。究竟有几人生还，无人知晓。但是当年参与屠杀的刽子手们似乎不打算放弃。一是传说中的宝藏并未找到，二来则是怕他们的暴行公之于世，当然也怕幸存者报复。面对一波一波的搜寻，她们姐妹学会了隐藏，懂得了戒心，善用现在的身份，只为生存。
　　但是谁又能知道，空妄山，会不会是她们的最后之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