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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赵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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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忌离开书斋后的第五天,不悔独坐在诉心楼二层的花园中,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人生如冰火岛,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山,若强求圆满,只会深受创伤。
这是浪迹天涯的日子中无忌咏叹多次的道理,不悔对此早有领悟。但领悟是一回事,被世事的遗憾上了一课又是另一回事。
消除无忌记忆的那一天,东遥大声质疑:“也许你应该向她解释这件事而不是消除她的记忆?”
“不行……”提供另一种可能的建议并没能安慰不悔,只是一味加重了他的悲伤。“沧白珠生效了,我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我听说张无忌在武当已和周子若互许终身,你根本没有得到过她,何谈失去,想开点。”东遥从未见过不悔这样丧气的模样,他极力想安慰不悔,但失败了,不悔的表情悲伤得仿佛马上要上断头台。
良久,东遥走过去,坐在不悔对面,正色道:“也许你会失去她,但你永远不会失去我。”
这句比爱情更亲密的表白打动了不悔,东遥轻佻的声音却蕴含着不离不弃的地老天荒,仿佛愚公在一块一块地搬运他的悲伤,精卫衔来木块将忧伤之海填平。
“天呐,我怎么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因感动产生的空白被东遥吵闹的自嘲声填满,随后,不悔和东遥一起大笑,嘴角相同的幅度使他们像一对双生子。
爱情如此甜美,友谊一直珍贵。
回想往昔,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刺痛了不悔。
东遥此去离开,天人永隔,不会再有把酒言欢之日。
他竟然连他也失去了。
今后的岁月,又该如何撑过?
“也许我应该顺着无忌的意思——让她和赵敏在一起?”心中的自责再度响起,如命运沉重的音符,可赵敏是杀了东遥的人,他绝对要让赵敏付出代价。
想到自己要与无忌的爱人仇深似海,不悔的脸更加阴沉,整个人一副败相。
应该来场宿醉。
“阿琎,拿酒来。”
进门的却是殷离,俊脸微笑着,仆仆而来的衣着干净利落。“你要的东西我已找到,你确实该请我喝酒。”
殷离将手上的箱子放在桌面上后,对天下第一美男冷凝悲凄的面容吃了一惊,虽然这张脸依然有让所有人多看一眼的魅力。
“你这是几天没睡觉了?纵.欲过度啊?”殷离打趣地说。
不悔站起身,注意力落在面前的红木箱子上,箱子长越半米,宽有小几那么高,里面是他委托殷离寻找的密药,他情绪依然低落,但努力做出欣喜的样子。
“黑玉断续膏我已找到,但我有个条件才能给你,”殷离微微皱眉,之前他在旅途中接到了晓昭的书信,知晓灵蛇岛上黛绮丝是因练功走火入魔才误伤了他,对黛绮丝的逆反心理也就消失了,“你得放了黛绮丝。”
黛绮丝几年前收留了少年的殷离,躬亲教养,传授武功,亦师亦母,他要救她。
不悔眉梢微挑,轻笑着说:“你来晚了,黛绮丝的尸体,已展示在燕昌城门了。”
殷离听见这出乎预料的消息,瞳孔在瞬间收缩,脸上表情复杂,愤恨?失落?痛心?
不悔没有理会,干脆地抓起红木箱子举步向前,带着戾气的背影让人不寒而栗。
这几日,无忌感到黄衫书生的死给她带来了莫名的压力,心里的结始终解不开。
独处时,她脑袋里总会想着黄衫书生的过往,他在原著中将要起的作用,她想好好把他怀念一番,但晓昭和赵敏都没有再提起东遥,无忌感到心里空旷旷的,寻求不到一点安慰。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影响到睡眠质量时,她已在晓昭的“三卉轩”呆了五天了,期间,她的忧愁一分也没有减少。
黄衫书生之死让不悔的追杀变本加厉,三天前晓昭和妙风使到大都打探失踪的流云使的消息,一进城就被塞克里用玉蜂针偷袭得手,差点有去无回。
前路忧患,诸事不安,有三件事尤为令她心烦。
其一是晓昭和赵敏之间的针锋相对。
赵敏曾要求无忌和晓昭到他的府邸下榻,但晓昭称宁愿被不悔杀死,也不会跑到绍敏郡王的领地哀号求救。
无忌对遮风挡雨之所并无所谓,便同意跟随晓昭到“三卉轩”居住。
赵敏每日来访,晓昭从没给过赵敏正眼,更别说笑脸了。
那日在林中,赵敏救下他们后,晓昭心中就对赵敏嫉妒又厌恶,当时他被黄衫踩在脚下,卑微低靡,赵敏却从天而降般杀了黄衫,拯救无忌,尽显男性魅力,以后,就算他能找到妙风流云,重整旗鼓,他的总教教主地位也已经一落千丈了,远比不上蒙古王爷精明倜傥。
更可气的是,蒙古人不似中原人含蓄,赵敏常在他面前跟无忌调情,旁若无人地给无忌整理鬓发,真当他是下人一般从不放在眼里。
这一天,赵敏和往常一样上门看望无忌,为无忌和晓昭带了药草,并命随从用轩中的厨房把药熬好。
不愿见到的身影让晓昭的心情更加浮躁,无忌一脸敬佩的神色如气球般在晓昭太阳穴膨胀。
狼鞑子!
晓昭决定不再掩饰他的不好客。
赵敏随从恭敬地将汤药放在晓昭面前的桌上后,晓昭忽地站起身来,用力端起的药碗,走到窗边将药汤倒进了花盆中。
哗。
水声在只有他们三人的雅室中发出极大的声响。
这不是晓昭第一次倒掉赵敏手下送来的药了,但这是晓昭第一次当着赵敏的面倒药,无忌之前并没有硬劝晓昭吃药,毕竟晓昭身上的伤和黄衫书生失去性命相比太微不足道了。不过,当着好心送药之人的面把珍贵汤药当成垃圾,这未免太不识抬举了。
赵敏斜觑了晓昭一眼,剑眉不满地一挑:“这汤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晓昭教主。”
赵敏俊眸中不怒自威,光芒驳人,无忌庆幸自己不是穿成了赵敏的手下。
“药很好。”晓昭一改往常的稳重聪慧,咂咂嘴曼声说,身子斜倚在长椅上。
赵敏冷哼一声,没有被无礼搪塞过去,“这汤药是极品虫草制成,能助人修复内损,有病治病,没病养生,晓昭教主把珍贵药草淋了花,不合适吧。”
“蒙古王爷每天到明教教主跟前请安更不合适,王爷只许自己为所欲为,却不允许别人闻不惯药味?”晓昭笑得欢畅,蓝色的眼眸一瞬间有如星光闪烁,美不胜收。
赵敏面沉如水,笑容冷得跟冰似的。
雅室在这一刻寂静无比。
无忌紧张不安,想对晓昭说“你不喜欢看见赵敏,我带他去我的房间好了”,但她又担心这样的话语会拂晓昭的面子,考虑到晓昭失去了辉月使和十二宝树王,在中土已是飘摇如寄、无所归依,就不要再给他添堵。
她换上了一副哄小孩的腔调:“是我请赵敏来的,晓昭你要是不喜欢,我让他少来好了……”
让我少来?
听到这话,赵敏气忿得想要扭断晓昭手腕,教他再也抬不起碗,但他最终只是冷笑一声,默默饮起了茶,这真让无忌松了一口气。
其二就是合议庭之事了。
殷天正和五散人听说无忌想要尊晓昭为总教教主后,对晓昭身世的惊讶被如临大敌的警觉所取代,异口同声地摆出了三条不认可晓昭身份的理由。
第一条和东遥所说的相符,中原明教早已不满波斯明教的干政,脱离总教之心已久。
第二是晓昭暗通西塔和,虽说有策反蒙古王爷这块遮羞布,但陷害左使之子不假,行事与中土明教离心离德,不可信任。
第三是黛绮丝叛教已久,又派其子潜入光明顶,故作纤纤弱质笼络教主,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最后,连五散人中最喜欢和杨逍做对的说不得亦对无忌说:“情场上有一句话叫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也许这句话也适合战场。吾等起义举事,游走在飞石流箭之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晓昭悖乱教义,若尊其为教主必定动摇军心,陷前方将士于疲敝之境。请教主兼听慎行。”
所有的人都跟不悔站在了一条战线上,这让无忌惊讶不已。
离开时,殷天正和五散人执礼更恭,但无忌焦首又煎心。
合议庭不会有了,晓昭的危险依然存在,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足够她烦恼了,同时又有衍生出一件令她心思迷惘的事。
连日来,她总是想起东遥离开人世时的样子,可怕的画面使她对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有了阴影。
黄衫应该是拯救张无忌和谢逊的人,却被赵敏打乱了故事线,张无忌的命运也许就此转向,变成她不可预见的面貌,不安像冲向岩石的海浪拍打着她。
赵敏殷勤如往,她却很难聚集起热情回应他。
这天,晓昭以倒药之举表达了赶人的意图,赵敏却执拗地要和无忌多呆一会儿。
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赵敏对晓昭的挤兑仍心有不悦,要是按他以前的脾气,即便无忌在场,他也要将晓昭好好数落一番,叫落难教主知道自己的可怜可恨。不过,无忌并不喜欢男人之间的争斗,赵敏因此决定按下恨意,等以后有机会再给晓昭点颜色瞧瞧。
他一把将少女拉到自己旁边坐下,责问一句,神色中有骄傲和尊贵,“你刚才叫我少来?”
无忌不自在地坐过去一点,忙解释道:“我那不是担心晓昭心里郁闷吗?他刚失去了手下精锐,意志很是消沉,不像你,天之骄子,不会知道失败的苦涩。”
一捧一贬的话语让赵敏勾起了嘴角,笑容灿若繁花,“他是你的仆从,你却处处为他着想?”
无忌微笑着低下头,小心措辞:“他是我的好朋友。”
体贴别人是因为无私的博爱,这是无忌最乐于表现的品质,也是赵敏爱她的理由之一,他欣然接受了她的坦承,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像往常一样,赵敏一把把她抱入怀里,一边请求她跟他回府,一边抚摩她的脸颊。
“得知你被王保保折磨你后,我已和他断绝了兄弟之情。跟我回去吧,我会让苦头陀寸步不离地保护你。他是我最信任的武士,你一定不会再受到伤害。”
赵敏语声坚如磐石,决然沉稳。
之前无忌已从范遥处听说了赵敏与王保保断义之事,范遥称,赵敏此番与王保保不和已闹得满城风雨,连皇帝都亲自当和事佬,赵敏却没有听从天子的命令,依然咬住此事不放,大有为了无忌与汝阳王府彻底决裂之势。
无忌的心感受到了微微的颤动,赵敏果然是爱她的,她该怎样回报他呢?
快点和周子若成亲吧,赵敏快点来抢亲吧……
无数念头纷起,她有恍惚之感,心猿意马。
她倒在赵敏的胸口,聆听他的心跳。
赵敏的心跳声很有力,很特别,像是彗星撞击行星,空灵,与不悔的心跳声截然不同。
不悔的心跳是像是击锤撞击暮钟,沉厚,安稳,是可接近、可以触摸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声音比另一种声音更令人愿意靠近?
她这一失神,却听赵敏的声音在靠近。
“跟我回去吧。”赵敏说,同时低下了头。
她想到了什么,立刻撇开了头躲避他的吻,像有一条无形的线在远远地牵引着她。
“你心里有别人?”赵敏小心翼翼地询问。
无忌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混乱的脑子首先闪现了最难解决的事实。
“不是,是因为我是明教教主,你是蒙古王爷,我不能这样,”未理会对面沉沉看过来的目光,无忌自若地将话说完,“除非你为了我,放弃王位、家族和所有荣华富贵。”
赵敏的双眼微微睁大,幽黑的双眼如陷入迷局的棋手,先是惊讶,接着便是愁苦,“你不能做我的王妃吗?”
无忌挪开了身子,不看那嗔怪的眉头,“不能。”她顿了顿,又道,“你可以考虑,不用现在给我答案,我等你想清楚。”
赵敏明眸掠过一眸深思,似在沉思解决之法,几秒后,他看着她,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情意:“不用考虑,我现在就回答你,我要你。”
无忌怔住了。
男子的神情专注、坚定,丝毫看不出一丝忧疑。
他已迅速接纳了她的安排和成为平民的余生?
他们还没有去灵蛇岛,还没有经历挑拨离间,他就决定为她放弃一切?
原著的脉络如种子发芽,她只想把那个吻搪塞过去,却提前得到了包揽乾坤的爱情。
心里的惊动让她之前所有的思绪都因此而崩裂,只能微张嘴巴。
赵敏凝着她,表情更加温柔:“心中所想,唯有你。”
微风吹过窗棱,丝绸窗帘的两边边缘拨开形成一个心形,一时间,无忌感到,她的世界似乎充满了可能与希望。
他把她揽入怀中深深吻下,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缠绵许久,才分开了热烈的吻。
她靠在赵敏肩膀,内心笃定欢喜,没看见他唇边那抹诡谲的微笑——
她还是跟在他府邸时一样好骗,这一次,她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