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金水蕊

42、第四十二章

　　有些恍惚，究竟是怎么了，竟然跟着他去了客省院。

　　回到栖凤阁，东莲说陛下口谕，明天要去见驾，她要为他们出海寻药摆宴践行，特意说了舅舅林之洋。

　　唐闺臣点了点头，李显应当很高兴吧，以前就忌惮张氏兄弟的势力，现如今他们要离开皇宫出海，不知要去多久，能不能回得来也犹未可知。那日去拜见他，他说起秦王杀醪毐的事，脸上全是怒色，眼里尽是厌恶。又说起陛下暗杀哥哥李贤，脸色凄凉怆然泪下，哥哥何罪之有，但母亲要儿的命，儿又怎敢不给？

　　他的暗示如此明显，但暗杀张氏兄弟，她又怎么能一个人独活着从海外归来。陛下聪明睿智，对出海寻求长生药一事如此重视，张氏兄弟的身边肯定少不了陛下的亲信和耳目。

　　天色有些暗了，唐闺臣让东莲去看看史幽探有没有把行李都收拾妥善，若是妥了，请她来栖凤阁。她出了宫，恐怕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姐妹情深，今日就在栖凤阁住下，上些好酒好菜，再促膝长谈一次。

　　时间不久，东莲笑盈盈的拉着史幽探来了，“尚宫快瞧瞧，史姑娘今日面色红润，像是变了一个人。”

　　唐闺臣站起身来扶着史幽探一同落座，细端详了一下，笑道：“史姐姐可如了愿了，从今往后便像那出笼的鸟儿一般自由自在了。”

　　“尚宫和史姑娘说着话，我去吩咐准备些你们爱吃的酒菜来。”

　　史幽探握着唐闺臣的手道：“没想到还能活着离开皇宫，真是多谢妹妹了。”

　　“姐姐休要再说些见外的话，只是出了宫去，再难见到姐姐，难免的伤心。”

　　“瞧你说的，我出宫以后，会把我的地址托人告诉你，你不是也有让我帮忙的地方吗，要找什么……承志哥哥？”

　　一时醒悟，这些日子以来光想着出宫的事，竟忘了他，将之前写好的书信拿出来，“姐姐要是能找到他最好，找不到也没有关系。”

　　“我尽力。”史幽探将书信接到手中，折了一折仔细的放在包裹里。

　　东莲已经吩咐人将酒菜都准备妥善，明日还要面圣，也没有喝了许多。两人吃喝已毕，躺在一张床上说起没进宫以前，在红文馆的日子。那时有许多姐妹，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如今只剩她们两人，不免的寥落。又想起纪沉鱼来，她那样好的年纪，陛下竟然顺着来俊臣的意，生生的将她逼杀了。

　　史幽探忍不住哭起来，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唐闺臣擦干了眼泪抱着史幽探道：“姐姐如今自由了，以后好好的替纪妹妹活着。”

　　史幽探抬起眼来看唐闺臣，忽然一慌，抽抽噎噎又忙忙的止了眼泪，“都怪我，你看让你哭的眼睛都红了，明天还要见陛下的，若是陛下问起来岂不是遭了。”

　　于是都起身下床，让东莲打了一桶凉水来，两人都认真洗了脸。怕唐闺臣的眼睛红肿起来，特意拿毛巾浸了冷水，敷了半个时辰。

　　心里总想着明日还要面圣，也不敢太过放纵，只得早早歇了，免得明日没有精神气儿。

　　第二日大早，唐闺臣被东莲唤醒，见史幽探不见了，问史幽探。东莲说史姑娘早醒了，已经洗漱好了，在前面等着唐闺臣用早饭。

　　“哎，怎么能让史姐姐饿着等我，快去准备些上好的早点回来。”

　　东莲笑着说早就叫人去了，只是还没有回来。

　　唐闺臣洗漱完毕，梳着华丽精致的高蛮髻，穿着最时新的粉紫色圆领袍，像出尘脱俗的天外仙子一样。

　　来到前厅，史幽探转回头来看她，“妹妹比之以前更加明艳动人了。”

　　唐闺臣羞羞一笑，“姐姐休要取笑我。”

　　早点也已经准备好了，唐闺臣只吃了一点点，有小太监来传陛下口谕，“唐尚宫不必用早点了，朕早就令御膳房准备了上好的好酒好菜，请尚宫移步紫宸殿。”小太监传完了话就转身回了紫宸殿。

　　“这个时辰让你去？”

　　“那便去吧。”

　　唐闺臣起身要走，史幽探却忙将她拉住，“妹妹听我一言，想必陛下也知道让张氏兄弟二人出海，他们的势力会有影响，尤其是北门学士。陛下这践行的酒宴，恐怕知道的人不多，因此，知道你们出海的人也不多。”

　　“姐姐是想说？”

　　“你们出海的时间不会太久，若是一月两月，找不到仙药，你可想好了后路。”

　　唐闺臣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史幽探的手。

　　出了栖凤阁，和东莲一前一后的走在通往紫宸殿的路上，唐闺臣想着刚才史幽探的话。陛下也不想张氏兄弟二人的势力有损，也不可能让他们两人离开她身边太久。

　　也许寻药只是一个幌子，却让他们暗中做别的事？唐闺臣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她和他们兄弟二人相处这许久，出宫的确只是为了寻求长生不老药，但长生药可是短时间就能寻得的吗？

　　再说，他们兄弟二人若是出了宫，肯定会想尽办法让他们留在海外的。

　　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紫宸殿的门外，要不是东莲提醒，她还兀自想着心事。

　　高力士玩笑道：“好大的胆子，紫宸殿门外也敢走神。”

　　“还请公公不要怪罪。”唐闺臣调皮的一笑。

　　“哎呦，咱家可不敢，尚宫快请进吧。”

　　进了紫宸殿，正看见张昌宗一边拍手一边唱歌，张易之正吹着他那根随身携带的笛子，笛声悠扬婉转清脆动听，果然让人痴迷。

　　就连舅舅林之洋也不自觉的望着他们痴笑，拍着手和他们相合。

　　武则天十分满足的看着他们兄弟两人，一边慢慢的品酒。

　　高力士也不敢打扰，就和唐闺臣一同站在一旁听他兄弟两人唱歌吹曲，还是武则天看见了他们，语气里是少有的温柔，“唐尚宫来了。”

　　“参见陛下。”

　　“你舅舅跟朕说了他出海的见闻，当真有趣，可惜朕却不能同你们一起出海。”

　　“这有何难，臣等多带几名画师，将所见所闻都详尽画在纸上，若难画的再写在纸上，呈给陛下观看即可。”

　　武则天微微一笑，“平身吧，朕特意为你准备了你喜欢吃的几样菜品。”

　　唐闺臣起身走到宴桌前落座，东莲接过身后宫女的酒壶来给唐闺臣斟酒。

　　张氏兄弟没有过多的闲话，张昌宗又开始唱歌，张易之吹着他擅长的曲子，这次张昌宗唱的是《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唐闺臣听着《逍遥游》不禁出了神，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海里确实有巨大的海鲸鱼，但是化而为鸟，却当真没有见过。

　　世界上真的有神仙，有长生不老药吗？

　　正出神，却听见东莲有些焦急的呼唤，“尚宫，尚宫，陛下问你话呢。”

　　“啊？”唐闺臣一脸迷茫的转脸来看东莲，见东莲的脸都有些青了，暗道不好，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站起身来走到殿中跪下，“陛下恕罪，臣……听五郎的曲子六郎的歌声，听的迷了。”

　　“五郎的笛声一绝，六郎的歌声惑人心，就是这般迷人心智的，朕也被迷住了，又怎么能怪你，快些落座，好好回答朕的问题。”

　　唐闺臣站起身来，硬着头皮回到座位上，看了一眼东莲，东莲也神色慌张的摇了摇头，她也听的入迷了。

　　林之洋急的都快出汗了，只能干干的看着，却不能为侄女提点提点，心中不免有些羞愧和自责。

　　武则天早就将几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朕方才问你，你小时候经常跟你舅舅出海，对于寻求仙药一事，有什么看法？”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唐闺臣不敢妄言，“海外奇闻逸事确实有很多，我与舅舅都是出海货卖物什挣些银两家用，还从未出海寻仙人求取仙药。”

　　“你舅舅说求得仙药只看仙缘，若是有缘也许出海一月就能寻到。若是没有仙缘，即便是在茫茫大海中寻觅至死，也未必能寻着一点一丝踪迹。”

　　唐闺臣不置可否，“臣觉得舅舅说的有理。”

　　武则天转脸看着张昌宗和张易之，“两位爱卿觉得几时可将仙药寻回？”

　　张昌宗略微思考还没来得及回答的间隙，张易之却答道：“陛下找什么仙人，臣就可以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林之洋林大人熟悉海路，若是能顺利找到臣所需的那些药材，多则两月，少则一个月内就可以寻齐了药材，那时候，我们不就回来了？”

　　站起身来，竟有些怒气，“陛下是不相信臣吗？”

　　武则天轻轻的摇了摇头，宠溺的看着张易之，“五郎的话朕当然相信，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服用你给朕调制的丹药了。朕用了那些丹药，果然有效，既然五郎这样说，我就盼着你们两个月内带回好消息吧。若是离宫太久了，也会生出诸多不便。”

　　给了最多两个月的期限，唐闺臣想着史幽探的话，陛下果然怕张氏兄弟两人的势力有所削减。

　　武则天道：“朕也知道，寻求仙药绝非易事，你们这次只当探个虚实。若果真有仙药可寻，再加大人力去寻就是，若是没有仙药，我自然最信任五郎了。”

　　张易之满脸的意气风发，谢了陛下的信任，高高兴兴的拿起笛子，又叫了许多舞女，为陛下表演起歌舞来。

　　唐闺臣看着殿中那些身材姣好，打扮的漂亮艳丽的姑娘，脸上又浮现出一位花魁娘子的脸来，然后又是莺兰的脸，顿时，她的身上起了一身冷汗。

　　她从来没有撞见过张昌宗和女子燕好，能去公主府的男子，除了张昌宗，还有张易之。若论起性格以及为人处事，张易之确实整天一副浪荡模样。

　　忽然她又安慰自己，公主府也有许多男宠，这几日她的心思当真反复，又不断的疑心病。她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头，尽量不要往坏处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