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唐闺臣传》金水蕊

41、第四十一章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只得转身离开洒扫宫女的房舍，心事重重的信步往群芳圃走来。

　　正是盛夏时节，群芳圃里的百花开的格外绚丽多彩。正走到一株硕大的海棠花树下，却听见张易之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你弄脏了轻扬姑娘的衣裳，哪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放了你。”

　　“请武大人和张大人息怒，奴婢愿多赔些银子。”是史幽探的声音，唐闺臣心里一惊，加快脚步顺着声音寻人。

　　“呵，你一个洒扫宫女，每月能有几钱银子？”一个傲慢又慵懒的女声传入她的耳朵，“不过，我听说你之前是替陛下做事的女官，因为有些惫懒所以才被上官婉儿参了一本，被上官婉儿罚作洒扫宫女。如此看来，你还是个富贵的主子。”

　　她走到花墙的尽头，却在转角一处极隐蔽的花荫下看到了他们，武轻扬正娇滴滴的靠在张易之的怀里，“武姑娘说笑了，我之前和史学士同为陛下效力，彼时只管尽心为陛下做事，哪里有想过银子的事。况且史学士的月俸都是直接送往宫外的家中奉养父母的，我和史学士当真清贫。”

　　武轻扬见是唐闺臣来了，不情不愿的从张易之的怀中出来，给唐闺臣行礼，“唐尚宫。”

　　张易之皱着眉头看唐闺臣，“你插什么嘴，没看到我在教训宫女吗？”

　　唐闺臣看着张易之清脆的笑起来，“这位宫女五郎可教训不得呢。”

　　“为什么？”张易之有些疑惑，斜睨着眼睛看她。

　　“因为六郎亲自点明了要她陪着我们出宫。”打量了一下武轻扬，“怎么，五郎也要带尚宫局的宫女去？”

　　张易之满脸不耐烦，“有你在的地方，准搅了我的好事。”揽了武轻扬离开群芳圃，往上林苑的方向走去。

　　唐闺臣见张易之走的远了，转过脸来看史幽探，她的脸色有些憔悴，比以前清瘦了许多。

　　拉着史幽探的手在花荫里的石凳上坐下，“史姐姐怎么惹了他们，他们是最不容易饶了人的。”

　　史幽探轻轻摇了摇头，“哎，都是怪我命苦，倒是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

　　“史姐姐不是一直想着出宫，正好这几日我恐怕要随着舅舅出海，所以正好趁此机会，带着史姐姐离了这苦海去。”

　　“出海？”史幽探听见唐闺臣说可以带她出宫，眼睛登时明亮起来。

　　唐闺臣点了点头，“出海为陛下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药。”

　　史幽探思索了一会儿，“你和张氏兄弟走的近些，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说的。陛下宠幸他们两个许久，宫中的一些大臣早就看不惯了。而且许多决定陛下也让他们做主，不少触及皇嗣的利益，所以太子和殿下对他们的不满尤甚。这次让他们兄弟两人都去海外，可不是趁此时机，铲除他们的党羽？”

　　唐闺臣笑道：“史姐姐担心我，我心领了，史姐姐准备好行囊，我们明天就能出宫。”

　　史幽探沉下眼来，点了点头，跟唐闺臣约定好明日去栖凤阁，离开群芳圃回了洒扫宫女的房舍收拾行囊。

　　唐闺臣看史幽探的身影消失在海棠花树的花丛里，也离开群芳圃往上林苑来，上林苑里面静悄悄的，连个人也没有，“青天白日的，平日里那些小太监小宫女往哪里去了。”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在上林苑中观赏起芍药花来，走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不远处的牡丹园中有些奇奇怪怪的声响。

　　像是有女子在着力隐忍着什么，但说隐忍又觉得不太贴切，唐闺臣顺着声音又往前走近了些，听的还算真切时，却才听得出来，竟是男女之间燕好。

　　唐闺臣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不想竟有人如此胆大，竟敢在陛下的群芳圃里做出这样的事。怒气冲冲的正要发作，忽然想起方才遇见的张易之和武轻扬两人，难道是他们。

　　现在上林苑里一个人也没有，恐怕就是知道做这样事的人是陛下的宠信，他们都怕惹祸上身，所以都躲的远远的。既然如此，她也不能不识抬举。

　　抬脚速速离开上林苑要回栖凤阁，正走在路上，却看见张昌宗和一个宫女在说话。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张昌宗说的得意洋洋，那名宫女听得手拿着帕子不住的捂嘴咯咯娇笑。

　　唐闺臣心中的怒气又被提了上来，翻了张昌宗的侧影一个白眼，准备绕开他们，兜个大圈子回栖凤阁。心里愤愤的想着，这两兄弟都是一样的货色。

　　跺了几脚，刚走出没多远，却听见身后张昌宗笑道：“唐尚宫这是去哪了？”

　　她装作没有听到，继续自顾自的往前急走。身后的张昌宗小跑几步走到她的面前，边倒着走路，边探身看她的脸色，“呦，这是怎么了，刚在哪里受了气回来。”

　　“啊，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看到我和别的宫女亲近，你心里吃醋了？”张昌宗背着手，一脸坏笑的看着她。

　　她的心里一惊，惶恐又心虚的反驳，“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你喜欢和哪个宫女去说笑，就尽管去，我才没有。”

　　“你看你这么紧张，一定是被我说中了。”他继续一脸坏笑的捉弄唐闺臣，“别害羞，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特别安静，绝对没有人打扰我们。”上下打量了唐闺臣一番，伸出一条胳膊来，要把唐闺臣拦进怀里。

　　唐闺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却听见哎呦一声，张昌宗倒着走，看不得路，不小心绊了一跤，摔了个屁股蹲儿。

　　“哎呦，好痛。”张昌中龇牙咧嘴的抬起头来看着唐闺臣，唐闺臣一下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裹了裹身上的衣裳。

　　他伸出右手来，“还不快些扶我起来。”

　　“你多大人了，摔倒了自己还起不得身么，我，我急着回栖凤阁，收拾东西。”正想躲远些从他的身侧走过去。

　　却不想被他一下拉住脚踝，“你敢……”

　　唐闺臣被他拉住，心中又羞又惊，又走的急，噗的一声也摔在路上，“你干什么，光天化日的，这副样子摔在路上。你我都是陛下身边的宠信，别人都要喊你一声张大人，喊我一声唐尚宫，我俩如此，成何体统？”

　　掰开他的手指，迅速的站起身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往四处望望，还好，没有旁人看见。

　　张昌宗也已经站起身来了，将散到脸前的头发和发带一并拨去脑后，“成何体统？是你不扶我起来的，你要是伸个手扶我一扶，至于如此么。你不仅不扶我，还妄图撇下我，我要罚你。”

　　“罚什么？”唐闺臣有些防备的看着张昌宗。

　　“罚你替我沐浴更衣。”张昌宗傲慢的看着她，“这可是命令。”

　　“我不去！”唐闺臣转身要走，却被张昌宗拉着手腕，强行拖往客省院来。

　　“去洗鸳鸯浴。”张昌宗拉着唐闺臣哈哈大笑几声，她只当他是玩笑。

　　随着张昌宗进了客省院，他住的地方太监女婢众多，这一路上，许多浇花洒扫的女婢都侧目偷瞧唐闺臣。看过以后有的脸色一变，继而生出愤恨的神色。有的霎时脸色苍白，沉沉郁郁，更多的看不清脸上有何心事。

　　他刚进门，就看见有两个贴身的宫女，欢欢喜喜的探出头来接应。

　　一个宫女手里正拿着一个绣球，看见唐闺臣脸色一滞，手中的绣球都不知道怎么的就掉到地上。她忽的反应过来，弯下细软如柳的腰身，将绣球捡起来头也不回的退到内屋里去。

　　另一个宫女虽然也流漏出一些不高兴，但依旧颇有礼数，“大人，唐尚宫。”

　　见两人的衣裳都沾了不少尘土，一时想歪了去，虽然极力笑着，脸色却是再也遮不住的难看，“大人想必有些乏了，正好备了热汤，请大人随我来。”

　　张昌宗摆了摆手，“彩虹，今日不用你伺候了。”

　　彩虹的脸隐在纱帘的阴影里，那双眼睛却分外明亮，明亮中隐隐含着不甘和失落，她打量着唐闺臣，“大人有些欺负人了，唐尚宫的衣衫凌乱，沾了那些尘土，不知道受了大人多少的苦。大人还要唐尚宫脏着身子帮你沐浴，我是有些心疼唐尚宫的。”

　　张昌宗侧脸来看彩虹，彩虹柔柔的看了一眼张昌宗，又看着唐闺臣，“唐尚宫若是不嫌弃，不如让我服侍唐尚宫在咱们这里沐浴更衣，我有些刚做的新衣裳，虽然料子不如唐尚宫的好，但样子却是最时新的。”

　　唐闺臣低头看着衣衫上的尘土，一时觉得有些尴尬，更有些莫名其妙，“谁要服侍他沐浴？你家大人摔了个屁股蹲儿，我只怕他摔坏了，现如今我把他平安带到你们面前，我也应该要回栖凤阁的。”

　　不等张昌宗说话，头也不回急急忙忙的离了客省院去。

　　张昌宗面色平静的看着唐闺臣离去的背影，猜不透他的心思。

　　彩虹柔柔的看着他，“大人，奴婢和春雨服侍大人沐浴。”

　　张昌宗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随着彩虹进了内房。

　　“今日放了好些月季花的花瓣，奴婢最喜欢月季花的花香了，春雨那丫头还找来了绣球，说要陪着大人玩绣球呢。”彩虹柔柔的声音慢慢的隐入绯红的纱帘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