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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骄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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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侧厅。
午觉睡醒的季雨欣被老爷子逮着下象棋,毫无意外的输得一败涂地。
眼看着这一步黑马跳日直逼红帅,与炮、軍形成包拢之势,季雨欣执的红帅彻底没了挣扎的余地。
输了大半个下午的季雨欣抬手将棋面骚乱,“不下了。”
“算下来,你得在老宅陪我多住两周时间了。”老爷子笑呵呵地端起一旁的茶盏,“要不干脆就住到年后。”
季雨欣闷出两声笑,“好,依您的意思,住到我开工,可以吧。”
老爷子脸上笑容更灿烂几分,“好好好。”
室外细雪飘扬,室内祖孙俩饮茶、赏景,惬意又舒适的度过下午剩余的时光。
这天起,正式进入休假期的季雨欣每天睡到自然醒,上午健身、下午陪老爷子下棋、喝茶、练字或自己窝在书房研读剧本,晚上练瑜伽。
生活过得惬意又充实。
就这样过了近一周的时间。
季轩宇回老宅时,季雨欣刚吃完午餐,正窝在书房里的躺椅上看书找睡意。
他端着叠点心寻到书房,倚着门框,单手捏着糕点递到唇边咬了一口,嘴里含着食物,说话都有些含糊其辞:“小瞌睡那边的时间定了,这周五到周日,总共三天。”
季雨欣把书放下,扭头看过去,“黎爷爷的寿宴定的是周六晚上。”
“嗯,就是这么巧合的冲突了。”季轩宇咽下糕点,饶有意趣地将视线瞥向她,“这种选择题可不兴两个都要的玩法。”
她手掌抵着躺椅,半坐起身,“周六下午回来,天亮前赶回去的可能性有没有?”
“没有哦。”季轩宇竖起的食指灵活的左右摆动,脸上一副‘我就猜到你要这么说’的神情,“就说没有两个都要的选项了。小瞌睡的彩排时间定在周六晚上。”
季雨欣垂眸思索片刻,放弃思考两全的可能性,“那我后天提前过去拜会黎爷爷。”
话音停了几秒,又藏着戏虐笑意响起:“就是有点可惜了。”
“?”季轩宇挑眉,“可惜什么?”
季雨欣唇角弧度弯得更深,“不能在现场看好戏。”
大抵猜到她的想法,季轩宇轻嗤着笑了声,蓦地想起,“哦,对了。安川一中给你发了邀请函,请你元旦那天回去参加校庆。你去么?”
抬手取过一旁的书盖在脸上,季雨欣的嗓音闷着传出来,“没记错的话,是二十周年校庆。往年这时候不是在剧组就是全国各地飞地参加各大电影节,今年既然正好有空,回去看看吧。”
“okok。”季轩宇站直身躯,“那我就帮你应下了。”
季雨欣缓缓阖眼,不再运转的思绪大半已然开始和睡意纠缠,嗓音备懒:“等电影节结束,就要过年了。”
“差不多。”季轩宇听出她嗓音里的困倦,音量放得很轻,“你午休吧,我去找爷爷。”
*
周四下午。
季雨欣软磨硬泡许久,自家老爷子才松口答应陪她登黎家的门。
提前电话确认过二老的午睡时间,季雨欣掐着点出门,抵达黎家老宅时,黎老爷子刚睡醒不久,老太太还在午睡。
等两位老爷子续完旧。
季雨欣将自己带来的木匣端到黎老爷子手旁的木桌上,规矩地退回原位,神色略带歉意,“这是送给黎爷爷您的贺礼,工作临时有调整,刚好和您寿宴的时间冲突了,不能参加您的寿宴,希望您别生气。”
黎老爷子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容和蔼可亲,“你有这份心,老头子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晚上留下来吃晚饭?”
季雨欣扭头看向自家爷爷,见他微微颔首,才又转头,“那就叨扰您和黎奶奶了。”
“叨扰什么呀。”黎老爷子深叹口气,“家里就我和你黎奶奶两个人,儿子孙子都是工作狂,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时间回来,你黎奶奶昨天还念叨家里太冷清了。”
这话季雨欣不敢接,生怕惹火上身。
然而有些火,就算不说话也还是会被殃及的。
比如现在。
喝了口茶的季老爷子咳嗽了声,摆出一副‘注意了,我都长篇大论要说’的架势,口吻附和,语气怨念:“可不是,你们家使君至少还每个月回一趟陪你们吃饭,我家这个要是工作忙起来,大半年见不着一次那都是常事。”
季雨欣:“……”
就知道自己老爷子在这方面有绝对的话语权,偏在这个话题上,季雨欣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只得乖乖坐着听训。
直到两位老爷子终于结束话题,起身进书房手谈,季雨欣才得了到后院去转转的批准。
来过黎家老宅好几次,季雨欣轻而易举的溜达到了后院,随意寻了檐下的位置落座。
她上次来,还是初夏时节。
老宅后院栽种的大片使君子开得正盛,粉的、白的簇簇花团格外漂亮吸睛。
还记得她被迷得驻足,好奇问过黎使君那是什么花。
黎使君却反问她是不是喜欢。
记忆画面停在她回答后的那一帧,当时立于她身旁,牵着她手的黎使君很轻笑了声,嗓音温润,‘喜欢,那送你。’
原来,那不是哄她开心的戏言。
季雨欣出神望着后院被薄雪覆盖的使君子,指腹摩裟着包包外层的小羊皮,无意识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隔着这层小羊皮抚摸包里那只小礼盒。
突然就,不想还回去了。
一股不舍的情绪被这个念头从心底很深远的地方勾出来,一同被扯出来的,还有那天,他突然却不突兀的问题。
“婤婤,你来啦。”
黎老太太的嗓音将她从失神里拉回来,季雨欣反应极快地站起身,迎了上去,“黎奶奶好,来的时候黎爷爷说您在还午睡,就没敢打扰您。”
“你过来怎么会是打扰。”老太太轻拍她的手背,脚下步履的速度很慢,“我让小杨做了你喜欢的桂花糕,桂花是你去年和使君一起摘回来的,再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季雨欣扶着老太太坐好,然后才在她身旁坐下,手依旧被老太太攥在掌心,却也没有丝毫要挣脱的意思,“那我肯定多吃点。”
“好,多吃点好。”老太太有一下没一下的,无节奏地拍着她的手,笑意晏晏的望着她,“工作很辛苦吧?你看你又瘦了。”
季雨欣摇摇头,“不辛苦。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月初刚去体检过,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天气冷下来,反倒是嗜睡了。”老太太突然侧头,朝她的方向凑近几分,可刻意压低嗓音:“婤婤你跟奶奶说,最近是不是和使君吵架啦?”
“?!”
不是说没告诉黎爷爷和黎奶奶吗?!
季雨欣心底一惊,脸色却不敢显露分毫,轻咬着下唇纠结几秒,很快松开,“没吵架。”
——分手不算吵架,所以她这么说也没骗人。
心底给自己找好理由的季雨欣无声松口气。
“没吵架他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老太太缓缓坐直,浑浊的眸含着笑意,透着‘我就知道’的了然,“在奶奶面前你不用给他遮掩,他要是惹你不高兴,我帮你收拾他。”
季雨欣被老太太童趣的口吻逗乐,“真的没吵架,他这两天工作忙就没跟他说。”
老太太冷哼,“你难得休假,他工作再忙也得抽时间多陪陪你呀。晚点他回来了,我帮你骂他。”
“好,谢谢黎奶奶。”季雨欣索性不推脱了,笑着应承下来。
院外蓦地又飘起了细雪,像春天的柳絮,洋洋洒洒的落入院子中心那片小池塘,却没惹起丝毫的波澜。
不过是她望着雪景晃神的几个瞬息,桂花糕就端上来了。
“婤婤来,趁热乎,赶紧尝尝这桂花糕。”黎老太太用银色餐叉叉了块儿桂花糕放进在她面前的餐碟里,突生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还记得前年也是冬天,使君松口答应去相亲,可把我和老头子高兴坏了。”
银色餐叉挖下桂花糕一角,季雨欣抬眸看向老太太,安静的听她继续往下讲。
显然她这幅格外配合的倾听者姿态成功勾起了老太太的诉说欲,“之前好说歹说他都不肯点头,怎么软磨硬泡都没用。偏就那天老头子又跟他提相亲的事,被气得直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正巧我在一旁看你演的电影,就那部《初栀》,才播到开头你趴在天台围栏看那个小伙子背影的画面。”
“使君突然说,他喜欢漂亮的。别的漂亮不行,得是你这种漂亮的。”
季雨欣听故事的思绪怔住,没想到吃瓜迟到自己身上,眼帘掀起的同时,眸底有簇微弱的光亮起,“您是说,他知道相亲对象是我?”
“当然知道,再三确定了对方是你,才点头同意的。”黎老太太端起茶盏抿了口,余光瞥过她眼尾藏不住的惊讶,心底的猜测更笃定了些,“使君那个闷葫芦,看来是没告诉你。”
所以他知道是她,甚至,这场相亲的起源就是因为他选择的她。
心底某个角落往下塌陷了几寸的位置,季雨欣将桂花糕送进嘴里,很淡的甜在口腔里漫延,然后强势的彻底占据,除了甜,还有桂花的清香。
以及,一点点从心底涌起的酸涩。
如果是更早的时候知道,她可能会有更多的耐心等他。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停留的时间很短暂,几乎她刚把桂花糕咽下去,念头就被抛到一旁,被另一个想法取代,‘可现在,大抵只能增添她想看他戏的次数。’
蓦地。
黎老太太打趣戏虐的嗓音响起,“忙完舍得回来了?”
季雨欣抬眸,顺着老太太的目光望过去。
长廊的另一头,身穿灰色呢绒大衣的黎使君缓步朝他们走近,步履稳健,和相亲那天她看到的画面如出一辙。
他丝毫没变。
仍是那副,不管看几次,依旧会令人怦然心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