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骄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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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的黎使君眸底染着温和的笑，先看向黎奶奶，而后走到季雨欣身旁坐下，意有所指，“是舍不得不回来。”
黎老太太了然地笑笑，“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那还是不了。”他伸手取起银色餐叉，挖下一小块桂花糕送进嘴里，缓缓开口：“毕竟，距离产生美。”
总感觉他话里有深意。
季雨欣侧歪了下头，弯唇但笑着看黎奶奶被他的话逗乐，佯装气笑了伸手去捶打他。
祖孙和乐的画面让她心底生出奇妙却又和谐的情绪，感慨也如同藤蔓缠绕树干般一并蜿蜒长出。
原来无论什么年纪，在长辈面前都会变回那个幼稚又调皮的孩童。
谁都是。
*
用过晚餐。
季老爷子用一句‘她回市区公寓不顺路’，成功把季雨欣送上了黎使君的车。
车身线条漂亮黑色小轿驶出老宅不久，迎来了第一个红绿灯路口。
握着方向盘的黎使君突然笑了下，目光正视前方，“没想到季小姐这么快又坐上前男友的坟车了。”
“……”
季雨欣眉梢微挑，缓缓扭过头，“我以为配合黎先生直到几分钟前才结束的演出，应该会换来一句谢谢。”
绿灯踩着她的话音跳起。
“是该谢谢。”黎使君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所以送你回去，我没收车费。”
季雨欣蹙眉，舌尖抵着下齿，轻嗤了声，转头看向车窗外，拒绝再跟他交流。
车内沉默无声保持了近五十分钟过去。
黑色小轿开进隐秘性极高的小区，停在最靠里的独栋小别墅前。
正欲推开车门的季雨欣听见‘嗒’一声，车门锁在她的注视中缩了下去。
‘？’
她缓慢转过上半身，神色平静的睨着他。
黎使君抬手掀起中控盖子，从里面的烟盒里抽出支细烟夹在指尖把玩。
另只手搭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指曲起，指尖轻敲方向盘，没有任何规律的落点，却像是一下一下敲在人心头。
精准把控着季雨欣耐心极限的临界点，娓娓道来：“市面上叶仲钦老先生的真迹并不多，听说上个月在榆城的拍卖会上，刚被人用力压全场的新纪录最高价拍走一幅。”
“是么？”季雨欣伸手从她取烟的盒子里抽出一支衔在唇边，另只手曲指轻敲车窗，“打开。”
黎使君空出手轻按按键，车窗缓缓下移三分之一停在她发顶的位置。
入夜后降至接近零度的寒风也顺势从那个口子钻进车内。
被风成功偷袭的季雨欣缩了下颈脖，一手点烟，另只手挡着风口，动作熟稔又自然。
他平静地看着她点火，深吸一口后吐出袅袅的烟雾，“据悉，那副真迹离开拍卖场后，被直接送到了季小姐下榻的酒店。”
季雨欣敛下眼帘，歇了继续跟他绕弯子的耐心，变相承认，“既然是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
“我以为重点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黎使君从储物箱里取出便携烟灰缸，单手端着停在她方便弹烟灰的位置，“季小姐对提了分手的前男友家人也这么用心，作为当事人，倍感受宠若惊。”
听出言下之意，季雨欣精致的小脸浮现一丝玩味儿，“看来这个举动让黎医生误会了。”
“误会？”黎使君轻笑，三两拨千金似地与她口语交锋，“那发现季小姐在走廊看我走向你时出神，也是我的误会？”
季雨欣冷傲又轻蔑地望进他眼底，显然是还记着他先前让自己吃了一瘪的仇，“是走神了。毕竟被迫临时配合你演出这件事，我需要找到个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
说话间，一支烟燃尽。
“看来你没有别的问题了。”季雨欣将烟头碾进烟灰缸里熄灭，一指车门，“现在可以放我下车了么？”
顺从地按下解锁键，黎使君目睹她毫不留情地推开车门下去，拢着厚实外套，背脊笔直，甚至身影都像是写着骄傲般地走进别墅。
视野里，木门开启又很快毫不留情地关上。
黎使君盖上烟灰缸丢回中控，顺便抽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联系人，发送添加好友请求。
十、九、八、七……一。
心底默数结束。
‘叮’的提示音响起。
满意睨着进入对话框的界面，黎使君唇角微勾，指尖很快输入一行字。
*
进屋的季雨欣打开地暖，习惯性脱下厚实外套，随手搭在单人沙发上，人还没坐下，就听见包里的手机‘叮’一声骤响。
翻出手机解锁，季雨欣看见那条最新出现在新朋友申请栏的好友请求。
熟悉的昵称令她微眯起眼，甚至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指尖轻点同意键。
画面跳转进聊天对话框，系统提示出现在最上方。
【你已接受对方的好友请求，你们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
【。】：按往常，季小姐会请我进去喝杯茶。
垂眸漫不经心看完黎使君发来的信息，季雨欣边厨房的方向走，边输入回复。
【J-yx】：不了。毕竟你的这幅躯壳睡过太多次，已经腻味了。
消息刚发送出去。
下一秒。
回到客厅的季雨欣停住喝水的动作，瞪着系统提示的红色感叹号，微眯起眼。
几个瞬息后。
一道冷笑声在静谧的室内响起，听上去甚至有些疯魔化的阴森渗人。
无辜的手机被狠狠的力道砸进沙发里，完全贴合她极艳丽外貌的冷傲嗓音划破客厅的安静，口吻咬牙切齿的，“狗男人把微信当漂流瓶呢？发完消息、瓶子一丢，下次联络天注定看缘分是吧？”
*
躺进软被里的季雨欣越想越气，翻身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与舒眠的聊天界面。
【J-yx】：明天你到机场来接我么？
消息发出后等了几分钟，舒眠的回复慢悠悠地传过来。
【舒眠】：可以。
【舒眠】：但按你的作息，这个点不是该睡美容觉了？
季雨欣眼尾的燥意还没褪尽，恰好舒眠把话题都递到她的倾诉点上。
【J-yx】：晚上去黎宅提前给老爷子送贺礼，被迫配合出演了一场情投意合、相濡以沫的恩爱戏码。
思绪犹豫了片刻，也错失了一次性把话说完的机会。
【舒眠】：？
【舒眠】：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
心软。
这两个字映入眼底，季雨欣脑海里轻易勾起下午黎奶奶的那番话，漂亮的瞳眸像是漆黑卧室里的一双星子，亮起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淡光。
【J-yx】：今天。因为陷入了怪圈。
【舒眠】：哦，怪圈中心的名字叫黎使君吧？
面对明晃晃的戳破，季雨欣侧身躺着，眉梢微微挑起，正思索着要怎么回复。
【舒眠】：所以你是因为什么又对他心软了？
【J-yx】：又？
【J-yx】：首先，这是第一次，没有‘又’。至于原因。
【J-yx】：如果相亲认识的男朋友从一开始就知道相亲的对象是你，甚至于，你就是他选择的。你觉得是为什么？
缩在被窝里握手机的姿势保持太久，被压着的右侧身躯开始有些发麻，季雨欣索性撑坐起来，饶有耐心的等着舒眠的回复。
直到困倦的睡意袭上脑海，在掌心的手机震了下。
【舒眠】：实不相瞒，我很难get到你心软的点。在我看来，这是明摆的阴谋论。他一开始就对你有好感，选择和你相亲只是为了确认你是否如他所想的那般符合他的预期。符合就继续接触交往，不符合就在初始断掉对你的想法。
【舒眠】：综合以上所说，无论如何他都能比你先一步拿下你们之间关系的主动权，不得不说是很聪明的方式。
意料之外的切入角度和答案令季雨欣思绪一顿，心头那抹自傍晚时分听完故事后开始燃起的小火苗似是迎头一盆冷水，摇曳的火焰都减弱了不少。
只是没等季雨欣缓过神回复，舒眠下一条信息就出现在聊天界面里了。
【舒眠】：当然，前面说的是我面对这种情况时会产生的想法。按你的性格，你所犹豫心软的原因是，他知情且情愿。动摇你的是他选择你。
【舒眠】：这种被坚定选择的感觉（错觉），的确是很让人心动。
小火焰又再度燃起比之前更甚的火苗，季雨欣眸底跳出几分笑意，却不得不面对括号里的那两个字。
【J-yx】：求解，‘错觉’这两个字为什么在括号里。
【舒眠】：确保严谨，防止你回头抱着我哭的时候说我误导你。
季雨欣：“……”
倒也是大可不必。
【J-yx】：不愧是你.jpg。
【J-yx】：那么，下一个疑问。
几乎她信息才发出去，对面的舒眠就仿佛有先知能力般猜到了她的想法。
【舒眠】：不，你没有。
【舒眠】：知道答案对你来说是动摇是负担，因为你们目前是分手状态；不知道答案，又生怕会是遗憾。所以这个疑问本就是无解的，一切顺其自然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局面。
【舒眠】：就不要浪费你宝贵的美容觉时间胡思乱想，赶紧去睡，明天别误机了。
看完消息全部内容的季雨欣：“……”
“有个太懂自己的闺蜜在某些时候也是苦恼。”轻声的嘟囔随着季雨欣蜷缩进被窝的动作一并隐于软被之下，睡意完全包裹她之前，另一句嘟囔应时而出，“劝分不劝和果然是天底下所有闺蜜的共性。”
*
又是炙热盛夏的安川一中。
同样的梦境，剧情进展到她趴在阳台护栏上，屏息等待着背对她前进的少年转过身来。
“老朱的怒喝声居然还没响起。”梦里十七岁的季雨欣疑惑着扭头望向阳台入口，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按道理这会儿应该开骂了呀。”
她的疑惑作祟好半晌，直到完全确定老朱不会突然出现，季雨欣放心地扭过头，重新望向远处那困扰她近八年之久的背影。
视线落过去的同时，她看见那道原本完全背对她的身影此刻斜侧着身，在她目睹之下，动作明确又自然的完全转了回去，再次把背影留给她。
‘——？’
“？”
从睡梦里因震惊而醒来的季雨欣翻坐起身，双眸瞪圆了，写满了不可思议，‘What the Fu.ck？做个梦都是智能化到可以卡bug的吗？！我就扭了个头而已，这也能错过的吗？！！’
心底攒着发不出来的气闷，手在软被下漫无目的地摸索许久，终于找到了睡前被遗忘到不知道哪个位置的手机。
点开微信，跳出来的第一条信息是季轩宇的。
【季轩宇】：司机十一点准时到门口。
季雨欣顺势扫了眼当下的时间，上午十点二十七分，也就是说她还有充裕的三十三分钟时间洗漱打理自己。
确定好时间，对自己时间管理方面没有丝毫认知的季雨欣顺势躺回被窝里，手机屏幕已然跳至和舒眠聊天的聊天界面。
甚至无需思索，很快就洋洋洒洒地输入了一大段内容，以对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的吐槽为主要中心思想。
也不管舒眠收到后会作何感想。
等她欣赏完自己的小作文，时间已经来到十点四十一分。
“！”
这时才有了紧迫感的季雨欣把手机一丢，起身进浴室洗漱完，又慢悠悠地走进衣帽间。
比预定时间晚了三分钟。
季雨欣拖着行李箱刚走出别墅门，看着昨晚那辆黑色小轿仍旧停在那没动，而昨晚的那个人，此刻倚靠着车身，单手揣在兜里，另只手整捏着手机发消息。
听见关门的动静，黎使君的注意力从手机拉回来，抬眸确认是她，便抬步走近她，自然而然地接走她的行李。
有内鬼，停止交易。
行李箱被接走的瞬间，季雨欣脑海里就跳出这句话，并在心底记录季轩宇仇的小本本上恶狠狠地添了一笔。
眼见行李箱被放进后备箱，走回来的黎使君已然拉开副驾座的车门，眼神示意她入座。
季雨欣咬着后齿，扶着车框做进去的同时，“你很闲？”
“很忙。”黎使君淡淡然地回答她：“但送你去机场的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
什么时候变成时间自由职业者了？
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季雨欣拉过安全带扣上，从包里摸出手机，翻出季轩宇的微信。
【J-yx】：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司机？
【J-yx】：居心何在？
‘砰’一声车门关上，季轩宇的回复也一并抵达。
【季轩宇】：他从医院过你那很近，何况是他主动请缨。
【季轩宇】：这叫合理利用资源。
“……”
呸，合理个鬼。
心底无声把季轩宇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还不解恨的季雨欣顺手把他的备注改成‘白眼狼叛徒’，耐着性子反复观赏、‘鞭、尸’了几遍，情绪总算有所好转，多云转小晴。
熟练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出小区，黎使君指尖轻敲方向盘，“中控盒那杯美式是给你带的，蔬菜沙拉在你前面的储物箱里。”
刚起还没来得及进食的季雨欣很明智的选择屈服于食物，掌心贴上咖啡杯外壁时，一抹嫌弃也浮上她眼尾，“热的。”
“嗯。”黎使君分出余光瞥她一眼，“这么冷的天，喝冰的不好。而且，你小日子快到了。”
就你记性好。
季雨欣咬着吸管，另只手从储物箱里取出沙拉，扫了眼，“三文鱼。”
“没有你喜欢的牛油果了。”应对自如的黎使君这会儿瞥她的余光锐利了几分，口吻也略微沾染上不容置喙的严肃，“营养均衡，别挑食。”
“我爸都不管我这么多。”季雨欣不服气的小声咕哝。
黎使君很轻地笑了下，打着方向盘右转，“就好像叔叔能管得住你一样。”
被一语封喉的季雨欣咬着后齿，扭头气鼓鼓地睖他一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和他相处的模式似乎过于和谐了，心底那点躁动叫嚣着想搞事的念头脱笼而出，而她也没有丝毫想压抑的意思。
只听她冷冷的‘哼’一声，“你不也没管住。”
闻言。
黎使君沉默几秒，在红灯路口前把车停住。
他侧过头，隐于镜片后的瞳眸闪过一丝精于算计的锐利光芒，气场突然就强势了起来，“那你给机会，让我管么？”
瞬间就感受到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季雨欣微眯起眼，毫不示弱的抬眸与他对视几秒。
绿灯跳起，黑色小轿平稳驶过停止线。
下定决心的季雨欣微启红唇，将脑海里盘旋了一夜的疑惑问出口：“以你的条件，为什么相亲。”
明明是一个问句，可她的语气却是陈述句。
略带着些微明知故问的意味在其中。
察觉到这一点的黎使君眉心微蹙，目光正视前方，思绪飞快运转不过瞬息就得出了结论，“怎么知道的，昨天听奶奶说的？”
“这个答案如果让你因此生出困扰，那么我道歉。”温润嗓音在后半句时显得有些诚恳、严肃。
咖啡被放回中控，季雨欣望着他的侧脸，态度坚定，“别转移话题，为什么。”
“因为，”
“算了。”
在他开口即将说出答案的瞬间，仿佛提前预感到什么危险的季雨欣猛地出声打断，“我不想知道了。”
真正将疑惑摆在明面上的这一刻，她才完全理解舒眠所说的话全然都是对的。
知道答案，她会更犹豫。
不再深究，也许在未来回想时会是遗憾。
但此刻。
不重视、不在意、不去想，顺其自然才是她所能面对的，最好局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骄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