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疯狂茶话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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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混蛋也太敏锐了！
如果他还有身体，卢恩现在一定是冷汗满身。
直到被那盏灯笼罩，卢恩才恍然发现那些茶壶怪们为何会如此惊慌失措——那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看透”的恐惧感，仿佛连灵魂都在冷的火下如书般任人翻阅。
“有点奇怪。”那人咕哝了一声，无视了一旁紧张得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兄妹俩，旁若无人地用那柄细剑去戳趴在地上装死的卢恩。
会被杀死么？在被人用剑尖刺向眼瞳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悄无声息地掐住了卢恩的喉咙。
哪怕是以往被本地俩大帮派掀了老巢和马甲、指名道姓地追杀时，骗子都不曾如此惊恐失措过——但是他现在甚至连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双阴冷的绿眼睛都做不到。
……不，他还不想死，哪怕不再是人类，哪怕仅仅只是作为一只怪物——
陌生人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只原本一直在装死的陶瓷茶壶，只见对方浑身颤抖了一下，矮下身子狼狈地躲开了他的剑尖，随后曲起腹部的足，如一只谄媚的小狗般趴俯在自己面前，呈现出臣服的姿态。
一只……很会审时度势的，食腐茶壶？
“请、请不要……！”小女孩怯弱的声音从一旁颤颤巍巍地挤出，陌生人微微一顿，转眼看向了她。
蕾娜顿时瑟缩了一下，察觉到兄长抓紧了自己的手，她鼓起勇气低声祈求道：“它和那些危险的怪物不同，它刚才救了我们……”
“这是你驯养的？”
对方的语气轻飘飘的：“很有趣的天赋。”
说是很有趣，但他的脸上可看不见一丝笑意，反倒是显得有些阴沉。
蕾娜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一副胆怯的模样垂下了眼，呐呐辩解道：“……不，它不是我养的，这也不是我的天赋……”
一旁的拉尔斯迷茫地看着妹妹同那个人打哑迷，总觉得俩人似是话中有话。
“……”
陌生人神情莫测地转眼盯着趴伏在地的食腐茶壶，手指下意识轻轻敲打着剑柄，这在卢恩听起来简直就像是魔鬼的脚步——当敲击声停止时，他只觉得自己想象中的心跳也停滞了。
“不想死的话就跟紧我。”
提着煤油灯的古怪男人突然收起剑转身就走，只是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命令。拉尔斯下意识握紧了妹妹的手，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那句命令的指使对象，居然是那只……食腐茶壶？！
活下来了。
卢恩只觉得自己的八条尖腿都有点发软，但他还是强撑着身体挤开了呆愣在一旁的傻子兄妹，紧张地跟上了那人的背影。好在对方走得不快，也不知是不是由于腿伤的缘故。
哈，一个瘸子。
当来自死亡的威胁逐渐退却时，卢恩的大脑终于有能力继续转动了。他下意识开始嘲笑起对方的生理缺陷，仿佛这样就能消减几分自己对那人的恐惧与畏怯。
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瘸子，脑子不正常的流浪汉，却吓得所有人快要尿裤子——真希望这装模作样的混蛋摔断另一只腿，他满怀恶意地想。
他浑然不觉自己那天真而卑劣的恶意简直坦诚幼稚得就像个中学生。
卢恩回想起自己刚才被迫就像只狗似的卑微匍匐在对方脚下，心中那股子阴沉的愤恨简直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出生在最混乱贫穷的下三滥街区的骗子先生早已咒骂过该死的、喜爱捉弄他的命运，而现在又一位值得他诅咒的目标出现在眼前，卢恩不介意将这些天来积攒下的烦躁，连带着一同发泄在对方身上，在心中狠狠嘲弄那家伙一番——但他表面上却是殷勤地跟人跟得更紧了。
至于方才算是间接救他一命的拉尔斯兄妹？
两命换一命，严格来算还是他亏了呢，卢恩漫不经心地想，万一还有机会碰面的话，倒可以看看能不能依靠这个再敲诈些好处。
直到一人一壶彻底远去再也看不见背影，拉尔斯才松懈下来，缓缓吐出了那口始终提在嗓子眼的气。方才爆炸中受的伤让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蕾娜在一旁忧虑地拍抚着哥哥的背，随后被人紧紧握住了手。
“……哥哥？”
小女孩不安地望着他，只见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气，就像是从这一握中汲取了勇气。随后他站起身来，将贵族的尸骸拖拽着丢进了不远处的岩浆流，冷眼望着那具尸体在高温作用下畸变融化。
他低声强调道：“我们在猎场中遇见了一大群食腐茶壶，所以不幸与布朗子爵走散了，明白么？”
蕾娜乖巧地重复道：“好的哥哥，我们与布朗子爵走散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拉尔斯忧郁地望着他的小妹妹，动了动嘴唇，却还是吞下了快要涌到嗓子眼的疑问。
他的小妹妹蕾娜有着一头与他如出一辙的浓密金发，蓝得就像是矢车菊般的大眼睛镶在瘦小而苍白的脸上，总是用一种雀鸟似的机警眼神瞅人。
她是家中最小、也是最聪明懂事的孩子。父亲早逝，母亲病弱，拉尔斯始终忙于家中的生计甚少回家，他的妹妹却是变得越发沉默寡言……直到今天竟在这危险的猎场中遇见了蕾娜，拉尔斯才惊觉自己好似已经忽视他的小妹妹很久很久了。
“……哥哥，你漏了那封信。”
拉尔斯顿了顿，捡起那张被主人的血染透的信封。青年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了那印刻在猩红火漆上的古怪痕迹，他立马就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丢开了它。
“手滑，手滑。”
望着女孩关心的神情，拉尔斯尴尬地笑了笑，不太愿意在妹妹面前承认方才那人带给他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都还未消散。
将信封同样丢进了岩浆流里，兄妹二人沉默着原路返回。一路上简直出奇的顺利，拉尔斯微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瞪着路边各色怪物简直是堆积如山的残骸，不由心头一阵阵发怵。
这都是……那位阁下干的么？！
道路前方开始逐渐出现了人类的尸体，拉尔斯心中的惊惧简直要满溢出了喉咙。
只见几具无头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滚落的头颅上眼瞳绝望圆睁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这熟悉的作案手法让拉尔斯不由握紧了妹妹的手，迟疑着要不要捂住对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这残忍血腥的一幕。
但蕾娜倒是显得格外冷静镇定，竟是挣开了兄长的手，上前轻轻踢开了其中一具穿着最为体面的尸体遮挡胸膛的手臂，露出了那绣在斗篷胸口处的古怪符号。
那是一道刻痕贯穿半圆弧，与信封火漆章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永续会。”
蕾娜低声喃喃道，小脸苍白而肃穆。
拉尔斯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他不由得抓住了妹妹的肩膀，严肃而焦急地连声问道：“你知道那位阁下口中的永续会？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认识这群人？！”
“不，我只是听说过。”
蕾娜轻轻摇了摇头，她望着自家哥哥担心又着急的神情，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告诫道：“……有时候无知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
“可你是我的妹妹。”
拉尔斯难过地看着他的小妹妹：“我不希望有一天你陷入了危险，而本该保护你的兄长却什么也不知道。”
蕾娜沉默地望着他，直到自家蠢哥哥露出了快要哭出来似的神情，她终于妥协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天赋”么？”
女孩垂下眼睛，将手轻轻贴上了一旁弯弯绕绕的铜质管道，指缝间亮出了奇异的光芒。
……
另一边的卢恩并不知道两兄妹之间的交谈彻底驶向了未知的领域，他一路都紧紧跟随着那古怪的陌生男人，就像是一条驯服的猎犬，生怕那喜怒无常的神经病突然发难干掉自己。
周遭的环境越发的陌生，卢恩首次离开了食腐茶壶的领地，一路上瞧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怪物：头颅生着铜管喇叭、会模仿人言的齿轮小精灵，扁平宽大手持武器的扑克牌士兵，四处蹦跳的机械兔子……简直就像是最为怪诞的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角色。
出乎卢恩的预料，那古怪的男人似乎并不滥杀。他视那些躲避不急差点撞到他面前的小怪物们如无物，只是在一只生着翅膀的齿轮精灵慌不择路扑到自己脸上时皱着眉捏住了对方，然后拔掉了那只高声尖叫着“救命”的东西的铜管喇叭——也就是它的头，看得卢恩浑身一阵恶寒——并且随手就将残骸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反倒是怪物们一瞅见对方手中的灯便开始疯狂逃窜，似是曾对这幽幽的冷火留下过深刻的心理阴影。
卢恩不由心中暗恨自己方才的愚蠢——早知道他也跟着那些慌忙躲藏的小茶壶怪们一同跑路好了，何必傻愣在原地，以至于如今被人遛狗似得溜着。
这栋建筑解构复杂多变的蒸汽城堡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锅炉，食腐茶壶们大抵算是这座城堡中实力较为强大的怪物，占据了更靠近炉心的核心地带。然而越往外围走，原本随处可见的岩浆流越发稀少，气温也越来越低，走着走着卢恩甚至看见了生长在湿冷砖石缝隙中的暗绿青苔。
一路沉默不语的陌生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卢恩从他背后探头望去，只见那是一处由坍塌的残垣断壁构成的狭小空间，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的，但其中分明遗留着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莫非这就是这家伙的窝？眼看着那人将手中的提灯随手放在一块平整些的石台上，卢恩不由心中嘲讽——这家伙看着像个疯子，住的地方也不正常，哪有精神正常的人会住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鬼地方。
然而对方却像是听见了他的腹诽似的，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冲着身后的卢恩拔了剑！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疯狂茶话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