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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灵海涡流 ...

  •   绯绛丹心让李霸地跟着乐曲的节奏深呼吸,不要被情绪卷进漩涡里面。

      “因为你在抵抗陷入情绪,我才有机会用清明调将你引出。”他的声音和这首曲子一样,柔和而舒缓,“否则,一旦陷入极速的情绪涡流,除非道域大能出手,再难回天。”

      李霸地回忆着被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冲刷经脉的感觉,阵阵心悸过后唯有后怕:“多谢道长出手。道长也不必谦虚,不使用乐器而演奏出音乐,就算身处灵海,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绯绛丹心笑道:“在道域,这不是什么稀罕的能为。音乐的本质是情绪,只要复现出想要令别人体会到的情感,曲调如何,自然萦绕心中。”

      李霸地想到之前在情感乱流中看到的内力丝线,点了点头,便将话题引向这次前来灵海的目的:

      “为什么是你在灵海?南溟道长说你体弱,经不住情绪冲刷,之前都是他在灵海接引我。这次我主动来,是为了向胜邪封盾汇报情况,如果耽搁了道长康复……”

      绯绛丹心一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里面绯红的眼瞳:“是我主动要求胜邪封盾,代替南溟广虚进入灵海。”

      他变换了一个手诀,金色阵印从他的丹田释出,在两人身下缓缓旋转。看着这个阵印,李霸地心中涌入莫大的安全感。绯绛丹心维持着手诀,缓缓道来:

      “有了修儒在梁皇无忌的药方基础上研制出的药物,我的魔瘟恢复得很快。南溟道友可能对我过于愧疚,甚至连他加入胜邪封盾一事,都要瞒着我。

      “他一直说我体弱,不许我参与他的事情……可是看着道友在灵海的磋磨下日益消瘦,又岂是绯绛丹心的作风。为了我,他奔波甚久,我又怎能不替他分担压力。”

      绯绛丹心看着李霸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微笑。

      “而且,我也想了解救命恩人的近况。坤仪载星,近来如何?”

      李霸地摸了摸后脑勺:“还算不错。啊等一下,你说让胜邪封盾安排你代替南溟广虚,意思是你也加入胜邪封盾了吗?”

      绯绛丹心说:“自然不假。作为胜邪封盾的副盟主救下我的性命,道友更是在鸟巢山一遭后自愿加入胜邪封盾,绯绛丹心难耐好奇啊。”

      李霸地低下头,努力捕捉虚空中的清明调。他做了个深呼吸,看向对面的绯绛丹心: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请你听仔细。玄之玄他……”

      回忆总是能调动起记忆角落的情绪碎片。那些李霸地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鲜血、呼号和尸体,随着叙述海浪一般向他涌来。它只是玄之玄一个随心的决定,可后果却……

      清明调在回忆的烈火中减弱了,李霸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村庄中的大火。哪怕是烧毁梅香坞的那场火,他甚至都没有梦到过一次。

      梅香坞……

      哪怕只回想起了一瞬,那焦黑的建筑立刻重现在李霸地眼前。沸腾的空气,劈啪作响的木头,滚滚热浪,厨房……米缸……

      灶台……

      李霸地在看到小圆凳上的半截身影时,几乎是呜咽了起来。他惧怕垂着双手和头颅的那个影子,它在热浪中扭曲着,动起来,抬起头,眼中的光芒却穿透层层火焰,直达李霸地内心。

      那影子道:“我不怪你。”

      沉重的悲伤立刻拉着李霸地坠入滚热的黑暗。泪水在虚空中弥散成哀戚的水雾,无法挽回的憾恨牵动虚空中隐秘的涡流。灵海中情感涡流的危险被道域的人反复强调,而此刻李霸地无暇顾及,他心中只有对王阿牛的深切愧疚。

      不……不是你不怪我……

      他咽下喉头的苦涩。

      是我怪我自己……

      他感到身下有粘稠的黑暗凝成实质,伸出触手去缠他的手脚。黑暗宽广幽深,他知道一旦陷进去再无出路,可是他挣不脱。悲伤与无力切实地吞噬着他,叫他不要挣扎,就这样沉溺下去……

      一声裂帛乍响,幻觉消散。绯绛丹心抱着琵琶,额头冒着虚汗,紧紧盯住李霸地。李霸地只垂下头去,他知道自己耽误事了:“我说到哪了?”

      绯绛丹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玄之玄叫你去烧毁村庄。”

      “对……玄之玄叫我去……”李霸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叫我去烧毁村庄。我提前通知了村长,损失应该不大……”

      他捂着眼睛,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接着他又吩咐尚同会士兵,要他们破坏胜邪封盾路过的村庄,事后栽赃给胜邪封盾。我说这些,是希望胜邪封盾尽量通知村民,减小他们的损失……”

      最后的词句,李霸地必须拼尽全力说出来。他感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绯绛丹心是否听得见。

      他能察觉绯绛丹心苦涩的视线,有一股柔和的推力,将自己缓缓推离灵海。

      “下次进入,一定要用内力做好防护。灵海……并不是万分安全的所在啊……”

      李霸地眼前一黑,手脚一沉。他醒了过来,却不太想醒。

      信息已经传到,接下来是如何配合玄之玄的部分。如果绯绛丹心传递消息不及时,自己或许该想一个更有效率的方式去保护村子……

      李霸地实在疲惫,想睡过去。他能感觉到外面是深沉夜色,正是人一天当中觉最浓的时候。可是即便封了穴位,本能也让他察觉,附近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那目光比夜还深沉,比晚上的秋风更寒凉。而且,距离比自己想的近得多。一里地?一丈?

      ……一尺?

      李霸地睁开眼睛。他的视野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慢慢变得清晰——

      掀起的营帐帘,帐篷顶端,和角落中玄之玄那张被月光映得惨白的脸。

      李霸地嗷的一声坐了起来,连滚带爬地退到床的另一头,抱紧被子和玄之玄对峙。玄之玄上下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翘起二郎腿,似乎是被他这种怂样逗乐:

      “本盟主有这样吓人吗?”

      岂止吓人,要不是李霸地任务在身,简直要问候他的八辈祖宗。但是李霸地向来有宽广的胸怀,于是回答:

      “盟主深夜莅临,我……我是受宠若惊。敢问盟主有什么吩咐?”

      玄之玄道:“没什么。只是听闻副盟主有深夜说梦话的习惯,来关心一下你而已。”

      相信玄之玄能关心人,还不如相信神蛊温皇以诚待人。李霸地说:“谢盟主关心,这说梦话的习惯是打小落下的,想了各种法子也根治不了。莫非打扰到盟主了?”

      玄之玄的二郎腿换了个方向:“哈,那倒没有。偶尔路过,听见副盟主深夜呓语,这才来慰问一下。”

      李霸地随声附和。二人在夜风中沉默了一会,玄之玄看着打呵欠的李霸地,皱起眉:“你不讲吗?”

      “讲什么?”白天行军,晚上放火,李霸地确实有些累,“如盟主所见,我没什么事……”

      “讲你的梦话。”玄之玄的声调上扬些许,“听讲有一个治疗梦话的偏方,就是去梦话中提到的地方取一撮土,混在酒中饮下。若是你,那个地方……”

      玄之玄顿了顿。见李霸地依然迷茫地看着他,便接上话:“就是梅香坞。怎么样?马上我们就要进入镇安城,要去看看吗?”

      梅香坞?曾切身体会过的那些记忆,此刻重又出现在脑海中。只是这一次,它们好似蒙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难道是刚才陷入情感涡流时,无意识中念了出来?还好情感涡流中没有涉及胜邪封盾的部分……

      只是这种记忆,叫玄之玄知道了,心里未免还是不太舒服。李霸地含糊应允:“虽然是快速行军,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谢盟主关心,到时我去一趟梅香坞,还请盟主允假。”

      玄之玄跳下椅子,走出了帐篷。他一走,李霸地心神放松下来,不及解开穴位,便再一次昏昏沉沉陷入梦乡。

      梦里他回到了龙虎山。那是一个饥饿的夜晚,他和苍狼因为错过了晚饭,而不得不上山打秋风。可是他们的技术都还不太熟练,忙活半个晚上的结果是空手而归。

      苍狼拾柴,李霸地生火。温暖的篝火之下,他和苍狼难耐饥饿,便聊起闲话解闷。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做菜的方式。

      苍狼刚夸赞完苗疆的烤肉,李霸地不服气地嚷中原也有。不过他脑筋一转,便想起曾在课文里听到的做菜方法:

      “你可别不服气,我们中原有一种绝对独门的炒菜方式!用嘴!就是一个说一个听啦!”

      他半侧过身,在空地上比划:“比如说,这里有一个锅……”

      苍狼抱着膝盖:“这里空空的,哪里有锅?”

      李霸地埋怨他死脑筋:“哎呀我就说一说嘛!你顺着想象就可以了!想象这里有一个锅!”

      苍狼也侧过身,开始描绘一口硕大浑圆的黑色铁锅。然后,他们往这口锅里加了想象中的羊排、萝卜,姜片和辣椒,还生了想象中的火,再倒入想象中的水,盖上想象中的锅盖,等想象中的羊汤咕嘟咕嘟滚开……

      “我都几乎能闻见香味了。”李霸地抹了抹嘴角,“最后再等上几个钟头,一掀锅盖,哇……”

      他的眼前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锅盖。他伸手去掀开,锅盖里的骨头却不是羊的。

      那是人的腿骨。

      一根铁勺伸了进来,盛起一勺冒着热气的肉汤。他一抬头,身边的人不是苍狼,是炽阎天。那魔和记忆中的一般高大,他将铁勺提起,举在鼻子边闻了闻。接着,他弯下腰,盛着肉汤的铁勺直直向李霸地嘴边伸去。

      “新鲜的牛肉汤。”那魔的声音阴恻恻的,又像是荡神灭在说话,“好喝吗?”

      李霸地动不了。从看到腿骨的那一刻,他便控制不了自己。他无法掀翻盛着肉汤的锅,无法阻止炽阎天,更无法挡住伸向嘴边的铁勺。他只能看着,看着,尽最大努力挣扎——

      他醒了过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唇边似乎还有滚烫铁勺的余温。李霸地摸了摸额头,潮湿,又冷。

      他坐起身,开始穿衣服。今天要继续往尚同会方向行军,不能耽误行程,要抓住胜邪封盾的尾巴。

      该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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