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68、第二十一回 非亲故（1）

　　“哈——”青年舒舒服服伸了伸胳膊，不由自主地轻哼了几声，“多久没有在外面瞎晃悠了，生过病才知道健康的好啊——”
　　江鸾与他并肩走着，瞥了他一眼后低声纠正：“我们还有事要做。”
　　“记着呢记着呢，采购嘛，还有去风月堂问问为什么没有按照惯例送来笔纸。”黎鹇背起手来，步伐轻快地走在来往人群之中，脸上也笑盈盈地，“江叔叔别总那么紧张，顺道当放松到处走走也没什么不好？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江鸾暗暗叹了口气，问到：“在降凤山很憋闷？”
　　“不啊。单纯的喜欢到处晃悠而已，人多的地方也行，人少的地方也行，各有各的味道。”黎鹇四下张望起来，一双眼睛找寻着附近的新鲜玩意儿，灵动得如同自由清风，“自己也行，跟别人一起也行，各有各的享受。没见过的东西那么多，没去过的地方那么多，人生又那么短，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总觉得有点浪费。我不像江叔叔，能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动。反过来说，我倒是蛮羡慕安静的人，我是做不到那般的境界。”
　　“你不需要成为那样的人。”江鸾微微合了合眼睛，不知是不是温暖阳光给人的错觉，他的表情也柔和了些许，“如此便好。”
　　“我倒是很好奇，江叔叔真的不嫌我吵闹吗？”
　　男人摇头。
　　“为什么呀？”
　　他愣了愣：“这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江叔叔好静，没有必要就不出声，还惜字如金，但我吵闹又多动，每天有说不完的话似得。而且最重要的，”黎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怎么看都不像能走在一起的样子吧？性格差那么远，觉得烦才是理所当然。”
　　确实，如果换做别人，江鸾觉得自己早就忍无可忍、恼羞成怒了。他甚至在想，如果没有黎冠决这层关系在，他会对青年如此容忍、照料吗？也许不会。他不能选择逃避，所以必须面对他，无论自己本意如何。但是，也说不准……是他被青年本身吸引，跟其他人、其他事没有丝毫关系。等等……吸引？
　　“嗯？”黎鹇忽然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便立刻停下了脚步。太久不出门导致他都快忘了，江鸾确实喜欢时不时地玩个失踪，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大多数时候是“登高望远观全局”，但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生，登什么高望什么远？
　　“哟，瞧瞧这是谁，这不是黎鹇吗，终于被黎家主赶出来啦？”
　　这一阵子黎鹇都没穿家袍，毕竟外面套着降凤山门生的大袖，里头再穿黎氏的服装，他总觉得有哪里奇怪。硬要说的话，他现在所属降凤山，是作为降凤山门生在修习、过活，虽然只是暂时的。朱夏说宗门制服太过显眼，而且也不是因为除魔之类非常正经的公事出去，不穿也罢，于是，他这天也没穿那件大袖，只穿了个普普通通的纯黑劲装。
　　黎鹇一见来人，随即便移开了视线，不想搭理他们一般罕见地没有做声。
　　“跟你说话呢，谁给你的胆子不回我们话啊？我们可是前辈，前辈懂不懂？”那几个修士装扮的人大摇大摆地上前几步，其中一个更是企图攥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不就是生在黎家，仗着是家主的儿子才得以度日。如今没人能傍，感觉如何？瞧你消瘦了那么多，怕是连生活都成困难吧？离开了黎家，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在你背后帮你——”
　　“他背后是我，你可有意见？”
　　几个青年立刻止住了挑衅的动作。来人高如桦柏、面若寒霜，明明只是靠近了几步而已，却有刺骨冻气扑面而来，细看之下，这人的袖边裾旁还卷带着丝缕的白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路遇了降世的白衣神君。几人心下震惊，又一细看，才辨清对方衣摆上的娟秀图案究竟是何种的纹样。
　　“雾华君……！！”他们赶紧退开两步，哗地一声举了手臂行礼，“不知雾华君有何指教……”
　　“谈不上指教，”江鸾的话里仍是漠然，然而不用他再做些什么，单是他覆满了凛冽寒霜的眼神便能把人削个皮肉不剩，“扶持家中小辈罢了。”
　　几人心惊胆战地朝黎鹇那边抬了抬眼睛。家中小辈难不成指的这人？他跟雾华君什么时候攀上的关系？难不成他现在身在江氏环灵谷，所以才没穿家袍……
　　“这种事，别再让我看见第二次。”
　　“谢雾华君宽宏大量！！”四人高声喊完，又朝黎鹇也深深一拜，才飞也似得溜得没了影子。
　　“咳……那什么……”
　　江鸾这才按灭了怒气，振袖拂散了周身笼罩的淡淡白气。
　　“江叔叔，你刚刚做什么去了？”经了这一遭，附近的人都或明或暗地朝他们这边看着，黎鹇有些承受不了，便拉住了江鸾的袖摆催他离开，“一眨眼就不见了。”
　　“一瞬间有种奇怪的气息，跟丢了。”江鸾垂眼看了看被对方拽在手中的衣袖，半晌才再次抬起头来，“那几人是怎么回事？”
　　“哦……之前不是说过，小时候爹不让我走出屋子，所以起步晚吗。”转过一个街角之后，黎鹇才将手指松了，脚底下也恢复了正常的步伐，“他们是当时在旭日台听学修习的别家弟子，觉得我笨，那么大了还一窍不通，也就仗着是家主的儿子才能不被赶出门去，什么都做不到不说，还能得到各位长辈和师兄的照顾，甚至说旭日台以后也都会归我，而他们无论怎样努力也只是普通门生，成为首席都要拼了命地练习，这太不公平。我都能理解，所以我不想跟他们计较。”说完，他又扬起脸庞对江鸾露出了笑脸，“而且他们说的也不全错嘛，有多少东西是我生下来就有的，是他们一辈子也得不到的。没了黎氏支持，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可能压根不会成为修士，更不会遇到江叔叔。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是黎氏公子’这个前提上的，我——”
　　“别说了。”
　　他抿起了嘴巴，也停下了脚步。
　　江鸾不知如何安慰，一时间只能放任满心乱意继续纠葛。他不擅长观察人的表情，更别提青年打算用笑意蒙混过去。那张脸……为何在笑呢？
　　“……你讨厌黎家吗？”
　　“不讨厌。”黎鹇摇头，“我敬他们，爱他们。我不打算埋怨什么，但我只是在想，我得来的这些究竟有多少是自己努力换来的，又有多少是别人给予的。”
　　“你在这条路上用了比他们更少的时间，却仍将他们超越了过去，我认为……这是值得自傲的事。”江鸾缓缓上前，最后停在了他的对面，微垂着眼帘与他对视，“家庭、外界，说到底只是环境，是此身之外的，若自己没有上进之意，断断不会有今天这般的成就。你的许多能力我都不能比拟，再给我十年时间，我也许都不能有你那般的自如，你有资本骄傲。所以，”他抬起手来，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头顶，扯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给他，“不要在意。我都知道。”
　　黎鹇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硬要形容的话，“风过水面微动，我心亦然”。他似乎能将一切说给男子，无法启齿的，深藏于心的，好的坏的，有意义的无意义的，仿佛单是倾诉给他，便得到了足够的慰藉。他不需要回应，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那人都听得清楚。不……或许连倾诉都不用，那人只要在身边陪着他……
　　“咳……啊……嗯。”江鸾受到惊吓、下意识抬起手去的瞬间，他撤开了一些距离，嘴上结巴起来，“谢江叔叔夸奖！我……我厉害，嗯！三君都跟我比划过，我还能撑上一段时间……我可厉害了！哈哈……我可厉害了对吧！”
　　许久不曾见他如此慌乱，江鸾不由自主地再弯了眉眼，整个人罕见地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