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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六十) ...

  •   梦境里,她又回到了那个细雨纷飞的夜晚,夜幕下急驰的奥迪,《蓝色的爱》就在耳边回荡。她看向他,他完好无缺,神采奕奕。再看向前方,车外一片暗,不甚清晰的雨雾中,树的轮廓象墨一样化开,一团团铺天盖地般向他们压来。山路崎岖,已知的可怕情景就在眼前,她的心怦怦直跳,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攀援,试图做最后的补救,口中喊着:“不要!”
      突然,有人推了她一下,就象预料中那样。她顺势从敞开的车门翻了下去,记忆仿佛就此中断。
      “宋瑜!醒醒!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对她说,凉风拂面,却没有湿润的雨丝。宋瑜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目光清澈的眼睛正无比关切地注视着自己,而自己正半倒在他圈起的怀抱之中。她大窘,脸腾地就热了起来。
      站好身子,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尴尬地笑了一下。
      翟奕竑并不以为然,也回了她一个微笑:“少等,有些照片。”他走回驾驶座边,单膝跪在座位上,在副驾驶那头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宋瑜疑惑的片刻,他已经钻出了车子,手上多了一个彩扩店的信封:“你们那次去杭州玩的照片。邵奕炜的数码相机在我的车上被撞坏了,存储卡上的照片倒完好无缺。他去香港后我才找机会打印出来,就麻烦你转交给那些同学们,行吗? ”
      “好的。多谢你了!” 宋瑜接过信封,感到就象刚才的梦一样不真实。
      她捏着沉甸甸的信封,就好象握着一个沉甸甸的记忆。她目送他离去,路灯散发着朦胧的光,勾勒出一道拉长的高大身影,似曾相识。
      转过身来,校门前明亮的灯光下,头戴蓝白棒球帽的身影靠墙站着,一脸阴郁。宋瑜心里一惊,跑着向他走去,他却朝反方向大步前进,还未到达路边,便高扬起了手做出了打的的姿势。
      “严硕!不要走!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听我解释好不好!”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拽着他的袖子,手里的信封落到了地上,花花绿绿散了一地。
      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司机放下了车窗对僵持不下的男女喊道:“喂!要上快上,不要浪费时间!”
      扫了一眼地上的照片,他上下打量着她,淡淡地开口道:“放开,我讨厌胡搅蛮缠的人。”
      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重的话,她惶然松了手。风从身后吹来,碎发遮住了她的泪光莹莹的眼,她闻到了自己头发里另人窒息的清洗液的味道。
      他的手握着车门,回头看了看她,似乎有些犹疑,只是一切都太匆匆,她希望的火花尚未点亮,他已经打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车子绝尘而去,照片飞扬而起又纷纷飘落。
      模糊的刺痛和沉沦的压抑瞬息笼罩了她,她久久凝望,直到浑身冰凉。
      从小到大,她没有这样委屈过,一边流泪一边拾拣随风吹散的照片,一张张秀丽的风景,欢喜的笑脸,那么近,又那么远。
      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园里,口袋中的电话铃清脆响起,她心里象翻倒了五味瓶。屏幕上轻轻闪动着范萍的名字,说不清的失望情绪使她确认了好一会儿才去接电话。
      范萍饱含歉意地说:“小瑜,睡了吗?就想说一声我一切都好,当时走得太急,没吓着你吧?”
      宋瑜才应了一声:“没事,我很好。”不听使唤的眼泪就象决堤的水般扑簌簌落下,摸了摸口袋哪里还有什么纸巾,孤单与委屈的双重夹击之下,她呜呜呜地大哭了出来。
      这天深夜,宋瑜耍了回小孩子性子,宿舍的门都没进,她便原路返回校门,拦上的士就去了范萍家。
      宋瑜的半道杀出让酒醒过后的邹桐很是吃惊,他一声不吭,一个人默默睡到了小房间。
      宋瑜则霸道地搂着双手缠满绷带的好友细细碎碎诉说了整整一夜。在范萍的软语劝慰之下,她呜呜咽咽了许久终于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宋瑜看了看自己身上范萍的小花睡衣,记起自己昨晚又哭又闹的傻样子,不禁有些害臊。回去上课是来不及了,想起范萍劝解她的话,她决定干脆跷课去找严硕说个清楚。严硕曾经说,不跷课得学生不是好学生。她这么一想,心里就酸酸甜甜的。
      邹桐也许上班去了,没有在家,这反而让宋瑜安心了不少。她看到范萍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拆着方便面,便嚷嚷着要范萍歇着,自己来大展拳脚。
      小小的公寓里有些零乱,虽然范萍请了一天的假,但缝了针的手包的严严实实,什么也干不了。宋瑜放着好听的歌曲,帮着范萍把散乱的杂物归理起来,又开动了洗衣机,俨然一个能干的小主妇,看得范萍直夸她:“小瑜,谁取了你就享福了!”
      宋瑜心情好了许多,喜孜孜地说:“才不呢!我会培训他的!”
      “啊呀!昨晚是哪个丫头在哭鼻子,今天就不害臊地要培训人家啦?” 范萍倚在门口,一脸促狭。
      宋瑜红着脸笑了起来,做了个鬼脸娇嗔道:“讨厌!”
      下午的时光轻松美好,两个女孩坐在沙发上看宋瑜带来的照片,范萍又翻出了她们大学时的旧照片。青春的岁月,一切都是那么朝气蓬勃,一切都是那么激情洋溢。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现在,面对宋瑜的问题,范萍忽然间有些不自信。她叹了口气说:“说什么他都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我们的矛盾由来已久,一时半会看来难以调和。我昨晚就对他说了,我想我们之间冷一冷比较好,一方面我已经厌倦争吵,真是累了;另一方面大家都应该冷静地思考思考,给彼此一些时间和空间。他也默认了。”
      看到宋瑜担忧的眼神,范萍拍了拍宋瑜的手说:“我也是因为年轻,不懂人情世故,才和他弄到这样的田地。你要吸取我的教训,有什么疙疙瘩瘩的误会不要埋在心里,一定要和严硕尽早地解决处理,不要可惜了这段情。”
      宋瑜认真地点了点头。
      茶几下有一本朴实的平装书,写着全球畅销书的字样:《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宋瑜好奇地拿起了它。范萍说这是以前住在一起的一位女老师送给她的新婚礼物,说是夫妻间情感关系的指南,她还没时间仔细阅读,只是随便翻了翻。
      范萍说:“书上讲,男人是金星人,女人是火星人。他们之间因为有差异而相互吸引,又因为这些差异而彼此矛盾。火星人和金星人初次走到一起,不同星球不同语言,情感世界便会面临诸多问题。男人呀,有时候就像橡皮筋,他疏远你,逃避你,好比橡皮筋在拉长,那是因为他需要独处的空间来思考和反省。等他想明白了,他便会猛然反弹回来,又和你亲近起来。”
      宋瑜被这个比方逗笑了,脑子马上浮现出一副图画:严硕倏地变成了一根细细长长的橡皮筋。她不禁好奇地问道:“那么女人像什么呢?”
      范萍眨了一下眼睛,从宋瑜手上拿过书来,翻到中间的一页,边看边说道:“这里说啊,女人像波浪。遇到高兴的事呢,她的情感就上升上升,很快冲到波峰,稍有不高兴呢,就迅速逆转,哗地滑到谷底。”合上书,范萍笑眯眯地看着宋瑜说:“我觉得这可真说对了!咱们的小瑜从昨晚到现在可不就是从波谷又慢慢往波峰冲呢,待会见到小男朋友可就又到波峰啦!”
      宋瑜感到这真是自己这些天来的内心写照,不免又不好意思起来。她嘟了嘟嘴,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么火星人和金星人应该如何相处才好呢?”
      范萍笑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卖了个关子:“我还没看完呢,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下次来我家玩一定告诉你!”
      下午天气渐渐转阴。宋瑜从范萍家出来,乌云开始聚集在城市的上空,不一会儿就沥沥淅淅下起小雨来。她用两只手遮住头就往公车亭跑去。
      雨丝飘在脸上,清清凉凉,路上所见都是春天的足迹。人工湖畔,杨柳随风摇曳,水色潋滟,滴滴答答的雨声仿佛古琴弹奏的一曲梵乐,听得她心情舒畅。
      范萍家距离严硕的住处已经不远,换了一次车便到了。
      下车的时候雨停了,宋瑜仰望着白云蓝天,感到空气无比清新。
      问询了几位路人,她才打听到地址的确切所在。这是一栋郊外的老式居民楼,年代有些久远了,外墙满是多年风风雨雨留下的污迹,杂草和苔藓布满了石板小路的缝隙和角落。楼外有一棵高大的桂树,独立于门洞前方,枝头刚刚露出嫩芽,仿佛看到八月花开一般,她看着便欢喜起来。
      还未走进楼里,就听到熙熙攘攘的声音,各家各户都有炉灶或杂物堆在走廊上,年青的面孔来来往往,炒菜的炒菜,聊天的聊天,俨然一个拥挤而井井有条的小社会。她穿过几个喧闹的房间,便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唱:“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的时候心里跳,看过以后眼泪垂……”“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死在沙滩上……”艰苦简陋的环境,遥远异地的乡音,颓废自嘲的语气,她的心无故有些伤感。
      来开门的齐恒远看到宋瑜十分吃惊,随即笑道:“欢迎,欢迎,你怎么找到这个犄角旮旯
      的?”
      “问了好几个人呢。” 宋瑜笑着说。
      一居室的房间很是狭小,一个上下铺,一张写字台,一个简易衣橱,一张饭桌,两把椅子,加上堆起的几个箱子和纸盒,便没有了多余的空间。
      饭桌上摊着一盘围棋,黑白分明。齐恒远搓搓手尴尬地说:“严硕还在单位,这个地方太拥挤,他一般睡觉才回来。他说今天,”他突然停下,看了一眼宋瑜问道:“他知道你来吗?”
      宋瑜猛然醒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啊呀!我忘了!”
      严硕的手机没有人接,齐恒远于是拨通了单位的电话。拿着齐恒远的手机,宋瑜感到远方的声音也变得陌生起来:“你回去吧,我有事走不开。”
      “那───”宋瑜的心头象被什么尖锐划过,微微刺痛。
      “快点回去,晚上那里不安全。你待着,齐恒远也不方便。”他似是命令,又似劝说。
      “噢,好的。” 橡皮筋的比方在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她不再勉强。
      “嗯,再见!”收线前,他的声音忽然柔和起来。
      宋瑜起身正要告辞,一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箱子,疼得蹲在了地上。齐恒远赶紧伸手去扶她。
      这时,虚掩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外地口音的女声羞涩地问道:“小严,小齐,你们回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喷香喷香的味道。
      宋瑜抬眼看去,一位秀美修长、纤细柔顺的女孩正微笑俯视着他们,手上托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炒菜。
      “是小宋啊,又给我们送菜来了。真不敢当。” 齐恒远拉起宋瑜,便去接女孩手中的盆子。
      “女朋友来看你啊?”女孩迅速看了看宋瑜,抿嘴笑道。
      “哪里,哪里!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的邻居,湖南来的宋圆圆,这是严硕的女朋友宋瑜。你们都姓宋,还是本家呢!” 齐恒远为两人介绍,话音刚落,宋圆圆的眼神突然间黯了下去:“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晚上有空过来杀一盘啊。” 齐恒远目送女孩离去,显而易见的一脸爱慕。他随口对宋瑜说:“她是中文系毕业的,很能干,一个人从家乡跑出来在这里找工作,听说有家公司已经聘她当文秘了。”
      “噢,那挺好的。” 不知为何,美丽的女孩让宋瑜自惭形秽,心里酸溜溜的。
      当宋瑜说要走时,齐恒远诧异不已地问道:“严硕这都不回来?”看见宋瑜默默点头,他不禁愤愤不平起来:“这个混蛋!还真拿劲!我带你找他去!”
      宋瑜连忙摆手说:“不用了,他说很忙呢!”
      “忙???” 齐恒远做了个以头抢地,爆笑的姿势,“网管很轻松的!我保证,他今天肯定不忙。”
      齐恒远的一番好心泄露了严硕的秘密,原来他是有意回避她,宋瑜感到她还未爬上波峰,便从半腰直坠入了谷底。
      “还是算了,这次就当我认回路了,也没白来。” 宋瑜讪讪地说,咬着嘴唇,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齐恒远也讪讪地笑了笑:“我也吃惊你能一个人找来呢!严硕前面两天回来都走丢,深更半夜打电话叫我去接他。贼搞笑!后来他便准时跟我一起回家,现在路熟了,他才自由起来。这个楼又破又旧,就是价钱便宜,上班特近。要不是为了省四个小时来回的路上时间,我也愿意住学校的。”
      宋瑜听了不禁笑了:“其实这里蛮好的,空气新鲜,院子里青草绿油油的,还有还有一颗高大的桂树。我看,住着的都是好象年轻人,应该挺有趣的。”
      齐恒远叹了口气说:“有趣个啥,都是些在异乡摸爬滚打的打工仔,跟我差不多。有的人去年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前途未卜。”
      宋瑜想到刚才一路而来的所见所闻也有些感触,她看着齐恒远真诚地说:“不要灰心丧气,年轻时苦一点没有关系。我父亲常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说年轻人要成大器,就应当在艰难困苦中磨练自己。”寒假时父亲针对刘伯伯有意招聘严硕去大西北而发表的感慨,此时被宋瑜原封不动地照般过来劝慰齐恒远。话一脱口,她便有些不好意思。
      齐恒远并没有察觉,他摇摇头说: “多少人能成为精英?大多数不就庸庸碌碌一辈子。”
      宋瑜一呆,此话不假。她想了想踌躇道:“的确大多数人都会平凡地度过一生,不过我的好朋友常说,努力工作,慢慢赚钱,日子就会越来越好的。”略加思索,范萍的话便被宋瑜依葫芦画瓢地引用过来。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稚气未脱,大道理却说得头头是道的女孩,齐恒远赞叹道:“呵!没想到你口才这么好!把我这个老油条听得一愣一愣的,还大有启发。”
      走出门洞没有几步,天空又飘起了细雨。她想着他的那个谎言,心里不是味道。
      换了几趟车,天色渐暗。上下班的高峰已经过去,却因为出了交通事故又开始大塞车,宋瑜记起晚上有个校田径队的例行会议,眼看就要迟到,不免为自己下午的无功而返后悔不迭。这个学期,在一帮小弟弟小妹妹的联合攻势下,她推脱不过,挂名当上了队长,好事没有,琐事一堆。拿着手机忧心忡忡的时候,有人在她肩头拍了两下:“宋瑜姐姐!”
      她侧过身,只见剪了头发、满头烫着细小圈圈的楚鑫鑫亭亭玉立地站在她的面前:“宋瑜姐姐,看来我们两个都要迟到了。我刚才还担心着呢,看到你就大松一口气!队长和我一起,文教练也没话讲。”
      宋瑜苦笑了一下:“还松气呢,我刚才正准备打电话请假呢,见到你,两个人可怎么请假!肯定要挨批了。”
      楚鑫鑫不以为然地说:“爱批谁就批谁,谁怕谁!我还想退队呢。高考加的那几分早就报答他们了,凭这个又不能找工作升官发财。”
      宋瑜看了看周围乘客注视的目光,将食指压到了自己的嘴唇上:“嘘!小声点!别这么说,锻炼身体是终身受益的事情,再说了,我们参加比赛,也是为学校、为集体争光啊!”
      “得了吧,争光有个鬼用!你为学校集体争光,学校集体又能为你做什么?陈靖招工体检查出携带乙肝病毒,那个大药厂马上就通知不能录用。他之前还在那里实习了好几个月,白给他们剥削了!学校就更离谱,立刻让他回家修养,因为寝室里有同学的家长告状了,说什么要大面积传染了,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真是一派胡言!我爷爷是肝脏病的专家,他说了,科学研究早就证明乙肝主要通过血液传播,乙肝病毒携带者日常不传染,更不会影响周围人的健康。要传染的话,他们寝室四年里不早就个个染上了,你们羽毛球队也该个个染上了!都是那个挨千刀万刮的死混账邵奕炜,尽带着你们去校门口的小吃街,脏兮兮的,不搞出事来才怪呢!” 楚鑫鑫义愤填膺,说话声音铿锵有力。
      这意想不到的事情让宋瑜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她摸出口袋里的彩扩照片,觉得简直难以置信,喃喃问道:“陈靖就这么走了?”
      楚鑫鑫接过照片,翻了一下就塞回了信封:“他明天走。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才到王凌燕家去的。这几天,王凌燕一直被她父母锁在家里,一步也出不来。她都要急疯了!”
      天妒良缘,宋瑜无语。她上个学期就知道陈靖与王凌燕同时在药厂实习,原本希望能一起签约留下来工作,哪里料到天不如人愿,北京站前两人亲密依偎的一幕才过去几周,就出现了如此猝不及防的变故。
      楚鑫鑫见宋瑜默不作声,于是责怨道:“难道你也开始歧视陈靖了?”
      宋瑜一怔,抬头道:“怎么会,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们。”
      楚鑫鑫正眼瞧着宋瑜说:“办法是有的,就看你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 宋瑜神情疑惑。
      楚鑫鑫说:“我和王凌燕都商量好了,要发挥舆论的力量。首先,把这事贴到学校的BBS上,争取内部声援;其次,看谁能联系到本地的报纸新闻,刊登出来,争取外部声援;同时,联名写信给药厂,指责他们招工歧视!”
      楚鑫鑫的计划听上去有板有眼,但宋瑜却感到希望渺茫。两年前,她在体院毕业班时就知道,很多单位的招工体检都包括了肝功能指标的检查,这似乎是一件普遍被接受的例行公事。当时她的一位同班男同学因为找别人代替参加体检被发现还受到了学校的处分,最后的毕业照都没有来拍。如今回想起这些,她觉得只要药厂有明确的招聘规章制度,陈靖即便跟药厂打官司都不一定有胜算的可能,更不要提这些微不足道的网上帖子了。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不做任何努力的话就根本没有希望可言,面对自己的同学队友,她的良心不允许她这样不闻不问。星星之火尚可燎原,争取一下,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这天晚上,两个女孩因为会议迟到被大伙惩罚整理运动器具,饿着肚子干完活,两个人一边啃面包,一边又讨论了一会儿写贴子的事情。
      楚鑫鑫告诉宋瑜,王凌燕打听到,药厂只有招工体检查才查乙肝,而每年一次的员工福利体检,乙肝只是可选项目,单位并不强制员工检查。这样的话,那么岂不是成了正式员工以后就无所谓携带不携带乙肝病毒了?
      这个信息似乎让两个人都多了些信心,说着说着,如何分工安排便有了眉目。
      等她们来到男生宿舍,时间已经很晚了。
      陈靖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床铺象住人的样子,其他的床位不是人去楼空就是卷起了铺盖。面对宋瑜和楚鑫鑫,他始终保持相隔两米左右的距离;听着楚鑫鑫侃侃而谈的周密计划,他一直沉默不语,无喜无悲。
      看见昔日沉稳潇洒的队友消沉落寞的样子,宋瑜很是难过。楚鑫鑫最后拿出了王凌燕委托转交的一个小信封,陈靖没有用手去接,而是示意楚鑫鑫放在桌上。楚鑫鑫顿时有些沉不住气,就要冲上去理论的时刻被宋瑜在身后紧紧拉住。宋瑜拿出口袋里的彩扩照片,正要把陈靖与王凌燕的挑拣出来,陈靖突然开口道:“这份可不可以都留给我?以后不大有机会再见到大家了,我想留作纪念。”
      这绝望般的请求使宋瑜的手不禁轻轻颤抖,楚鑫鑫站过来,干脆利落地把所有照片重新塞回彩扩信封,甩手扔到了陈靖的床上。陈靖依旧不动声色。
      一片沉寂中,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玉佩,放在桌上,推向宋瑜和楚鑫鑫的位置说:“把这个替我交给她,叫她不要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谢谢你们来看我。不早了,你们该走了。”说完,他便靠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逐客令一下,两个女孩不得不走。楚鑫鑫不甘心地说了句:“王凌燕很爱你,她说要等你回来。其实你何必一定要回家呢,到外面租房子也可以呀!”
      陈靖没有看她们,却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我父母希望我回去,我也想回家了。”
      走出门来,宋瑜感到莫明的伤悲,楚鑫鑫则不满地唧咕起来:“傻不傻,这么大了还听父母的,什么想家,尽是谎话!”
      谎话,真是谎话。
      今天,宋瑜经历了两个男人的谎言。
      队友的谎言苦楚而无奈,他为了爱,不得不撒谎。携带着这个人尽皆知的乙肝病毒,他不但在学校住不下去,在H市难以找到工作,女友的家人更不会接纳他。他以念家为名,一去了之。
      男友的谎言是为了什么,她害怕去想,更不愿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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