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默片家事12 ...
-
男主人回了小屋就没再出来，叶参朔目光沉沉，视线从大门转移到男孩脸上，见他抿着嘴，既不说话也不做表情，只是呆滞地盯着自己，堵住门不让出去。
叶参朔还在犹豫该怎么办，忽然看见项述脚步悠闲地经过花园，牵起嘴角向他送上一个傲气满满的笑。
搞什么？这人怎么出去的？
他正疑惑，李迟简突然从一边飞身上前，扒着门框对项述大喊起来，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从表情看得出不是什么好话。恼怒的裁判最后送上一个中指，狠捋了一把头发，而项述笑得更无礼了。
叶参朔这才发现项述根本没理会自己，这家伙只是在和李迟简例行斗嘴……叶参朔默默地，愉悦地松了一口气，因为高傲项总看不起的不是自己。然后他又为这口气陷入精神大危机，因为金库项总的一喜一怒，根本不该搅动自己的心绪……叶参朔深吸一口气，心想这又不是青春期，怎会如此躁动不安？
他想到这里，偶然发现自己十五六岁时的记忆一片空白，他知道那里该有些重要的事，不过回忆起来的只有“高中”二字，以及现在还能用上的一些知识储备。清晰的记忆始于17岁的叶家大火后。
奇怪的是，他没有烧伤，只是头上缠着绷带，叶参朔至今能想起，前额到后脑那条线上，朝着两边扩散的刺痛。仿佛自己要沿着身体的中轴线被撕扯开。
他在病房里躺了几个月，直到出院那天才见到了除护工以外的人——肖芒。
“你父亲放的这把火，把什么都烧没了。”肖芒站在床边，手里还在填出院手续上繁杂的信息，神色不慌不乱。
叶参朔眼见护工退出病房时还贴心地掩上了门，谨慎问道：“您是？”
“忘了吗？”肖芒把胸口的名牌展示给他：“你主任。”说完才抬头看他：“你入学早，跳了几级又被保送，一直在谷城研究所帮导师打下手，明年该毕业了，谷研所给你留了个岗，谁知道着火了……好在你没事，出院就办入职吧，也有个地方住。想读博也行，但我想让你先安顿下来。”
“有这事？”叶参朔再爱端着正经人的架子也难以掩饰脸上的惊诧。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18岁读博的天才少年，之前的事一概不记得，躺在床上就莫名入了职，他就算重生在爽文剧本里，剧本都不敢给他的脑子安排这样一个人设……
然而进入谷研所后，他发现自己的大脑真的脱离他的身体独自进化了。虽然其他记忆没留下什么痕迹，但操控学术水准的那群脑细胞依旧健在。
他在肖芒手下的档案部做那种寻踪觅迹的劳神工作——看正史、看野史、看神话志怪……目的是找到古今所有进入“游戏”的案例，然后从这些人身上提炼共同特征，试图理清进入游戏真正需要的条件。
然后，像这次一样，找人做实验，试试那些条件可行与否……
叶参朔还在寥寥无几的记忆碎片里畅游，突然被怒气冲冲的李迟简挤到了一边。
李迟简把宽大的袖子往上一甩，露出布满棕色疤痕的手臂，那些疤看上去留存已久。他闪身到最近的一扇窗前，对着蹲在那的舒富甲做个手势，身形圆润的断手男人点头，眨眨眼，憋足了气，费力地用仅存的那只手把李迟简推了出去。
这间空房子原本装有抬高的木地板，烧尽后地面低了许多，窗台高度几乎到叶参朔的胸口，一般人没法轻易翻出去，他们还得互相给对方搭把手。
项述大概是借了李迟简的力出去，又没拉他一把，惹着了人。
李迟简急着去追项述，而男孩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在那两位对峙上的瞬间转身，再也顾不得屋内的三人，飞一样地冲向两个院子的栅栏门前，只想尽力拦住四散如羊群的住客们。
这两人真幼稚，怎么为了这点小事现在斗起来？
叶参朔远远见到李迟简抬了脚要踹项述，刚想冲上去制止，却发现项述向后一闪，让李迟简扑空摔在了地上。
跪趴着的裁判低头，绞结的脏发全然遮在脸上，看不清表情。身上的羽织拖在地上，挡住半个身体，他像具披着裹尸布的尸体，一动不动。
项述在原地呆了几秒，似乎也没搞清状况，朝叶参朔投来求助的目光。
叶参朔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疑虑，大概是忘了些事。但男孩张开双臂拦在栅栏前，如同无生气的稻草人。而项述站立在两个仿佛雕塑的人之间，表情中有一丝惶然……
他突然就放弃了思考，径直走向项述，想着先把人带离再说。
可就在他走到项述身边的那秒，李迟简几乎同时仰起了头，逼视着两人，笑得邪性，好像计谋得逞的邪祟，堂而皇之地摸了把自己脑后的洞。
叶参朔神色严峻，平直的唇线终于不见一点笑意。他猛然意识到后面两人许久还没跟上，死寂中一切和静止了无异。
浴室镜子上，李迟简怂恿舒富甲杀了梁勉珍。
叶参朔咬紧了牙，男孩动作不变，只有硕大漆黑的眼球转向了几人之间的空隙。叶参朔当即转身，冲向身后的空房子——
舒富甲的断手垂在身侧，仅存的那只手无论如何都比梁勉珍有力，叶参朔根本来不及冲到门前。舒富甲自己闭着眼，像第一次拍死苍蝇的儿童，在杀戮的恐惧和尝试的新鲜感中疯狂颤抖，他掐着梁勉珍的后颈，把身材娇小的那位撞上门框……
毛坯房唯一的问题就是太白，门框四周炸起纯黑色的血迹，一滴滴向下流动，黑得像这个世界的空洞。
空房子仍然笼罩在黑白色调下，梁勉珍挣扎几下，在舒富甲脸上抓出几道刺眼的长疤，之后就软了下去。
舒富甲僵了几秒，踉跄后退。
“你们——！”叶参朔耳边“嗡”地一声，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冲得失了语。
梁勉珍死去的瞬间，声音就恢复了。他脑中闪过上一关高禄节坠楼的那秒，视觉也是在那时恢复的。叶参朔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怒火——这些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好了——”李迟简久违的嗓音响起，低沉又拖沓地说，“赶紧给我结束这关。”
舒富甲还保持着两手抓握的姿势，断掉的那只手矮了一截，暗红血渍沾染的袖口垂下来遮住了，他瞳仁微颤，两眼瞪得像濒死的鱼，还没从杀人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又被突然恢复的声音惊得神智恍惚。
“声音……”沙哑的尾音断在止不住的咳嗽声中，舒富甲像是被自己呛到了，咳到全身都在震颤，他不自觉地用掐死梁勉珍的手捂上嘴，又在闻到香味后干呕起来。
一个玩家死去，感官就能恢复。
有了声音，这关自然不会太难，难怪李迟简想把人杀了。叶参朔紧皱着眉和他对视，熟稔规则的裁判、非人的怪物，仍半跪在地上，睥睨的眼神不失气势。
“献祭一人，快速通关。”李迟简缓缓起身，“玩游戏最忌讳的是优柔寡断。”他步伐坦然地走向男孩，冷笑着掐住贴图npc道：“Say again.”
男孩机械地开了口：“Don‘t leave. ”
四周的眼型树纹再次蜂拥上前，盯紧了栅栏边的几人。倾斜的树木在风中延展，枝条张牙舞爪，带来极强的压迫感。远端，天际泛起炙热的红色，和上空的深蓝交杂出瑰丽怪谲的色调。栅栏那头袭来的热风让人窒息。
“男孩不让住客们再回到小屋，因为这些人是无辜的，他不想他们被男女主人杀死……让我猜猜，他当时在餐厅放火也是想赶走我们。”李迟简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的意味，“但他加在饮料里的粉末不大对，像是致命的……啧，麻烦。现在先去把真正引起森林大火的人找出来，再确认一下女主人到底是好是坏，我们没时间了。”
三人杵在原地，半天没人开口。
“你为了更快通关要杀了她？”项述打破沉默，精致的脸上带有愠色，叶参朔以为他这样骄纵的人，是不会为无关人员的死而发话的。
空房子门前，梁勉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叶参朔的手表不知何时裂了几条缝，看不清生命体数量。
但大概率没有活着的可能性了。
李迟简看着舒富甲步调混乱地跑过来，轻蔑道：“我是在防止这关变成死局，再拖下去房子就烧起来了。找不到线索，杀她又怎么了？你不是经常死吗？”
舒富甲冲到了他面前，一边喘气，一边颤声质问：“你说过她不会死的！你骗我？你让我杀人了！”
“是不会死啊——”李迟简像是厌倦了和他们的对话，转身走向了映在火光中的小屋，“她只是从游戏里出去了，什么都不会记得，唯一的损失就是得不到最后的奖励……”他脚步停顿，看了眼舒富甲，嘲弄道：“接下来的每一关你们都可以这么做，相互斗一斗，挑一个人杀掉，过关就简单多了……只是你们这些玩家，谁不想留到最后拿‘奖励’呢？”
舒富甲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什么‘奖励’？”项述追问，“永生吗？”
李迟简笑笑：“不然呢？”
“可我的技能就是永生，为什么和奖励一样？这是在让我体验吗？”
李迟简从鼻子冒了声嗤：“你真以为永生是游戏给你的技能？那是你……”
“嗡——”
忽然一声巨大而深远的嗡鸣传来，打断了李迟简的话，由声音引发的隐震让所有人寒毛直竖，世界在瞬间闪过一片红光。
那是来自某种未知力量的震慑，隐匿在几句机械语音后的游戏第一次展露自己，就让人恐惧不已。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默片家事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