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怪物》三秦先生

7、老宅门（七）

　　回到倒座房，远离了内院后，戴祈宵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榕榕：“我早上被叫去一起打扫过厅，这个叫小薇的女生似乎总是对我有很大的敌意，但是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
　　戴祈宵一脸认真道：“你的脸吧。”
　　沈榕榕：“啊？”
　　戴祈宵：“之前我去找你的时候，碰上了别的丫鬟，叫方晴，她告诉我了一些关于小薇敌视你的原因。”
　　沈榕榕真心觉得自己惨，被校园欺凌也就算了，死了还要被NPC仇恨，她是不是命中带劫啊？
　　戴祈宵解释：“据说是因为小丫鬟喜欢赵家的少爷，她那个岗位是最容易出现在少爷面前的，管事的老嬷看你长得好，于是将你俩都送到人家少爷跟前去了，小薇因此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动摇，自然而然地就对你生下了芥蒂。”
　　沈榕榕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因为自己被NPC讨厌而恐惧还是因为这奇葩的原因感到欣喜。
　　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天人交战，戴祈宵打断这姑娘现在不合时宜的瞎想，问：
　　“你和小薇应该是一起的吧？怎么只有你匆匆忙忙跑回来了？”
　　沈榕榕这才想起自己回来要说得正事，慌张道：“我看见了那、那个大少爷！”
　　“什么？！”两人同时喊起，沈榕榕吓了一跳。
　　戴祈宵没想到才这么些时间，关键人物之一就出现了。
　　他问沈榕榕：“那个什么大少爷有为难你吗？把你吓到跑出来？”
　　项生白着脸说：“不会长得比那个老嬷还吓人吧？”
　　沈榕榕脑海里闪过那个文人少爷的样子，说：“没、没有，长得还挺好看的……”
　　戴祈宵问：“……那你为什么会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这明显就是被吓的吧。
　　沈榕榕委屈道：“因为那个小薇表情太吓人了，她一看到大少爷要出来，就赶我……”
　　因为之前校园欺凌沈榕榕的对象都是女孩子，所以久而久之，她就会对女性的一举一动至一句话、一个表情变得异常敏感，怪不得全注意小薇去了。
　　戴祈宵没因为沈榕榕与关键人物擦肩而过恼怒，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
　　项生看向戴祈宵：“戴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戴祈宵耸了耸肩，说：“接下来等明天吧，有人比我们还惨呢。”
　　黄洪福捏着鼻子倒掉最后一桶秽物，立刻跑到空地上去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妈的可憋死我了，一桶一桶的血，这些女丫鬟来大姨妈都是同一时间吗？”黄洪福拖着自己疲惫的身子走回倒座房，其他玩家都差不多聚在一起了。
　　刘钱看向他，说：“快过来，就差你了。”
　　黄洪福“哎”了一声，就屁颠儿地跑了过去。
　　唐呈靠着一根红漆木的柱子，说：“像这种没有竞争任务的关卡，作为过来人，我还是建议大家可以不留余地把自己得到的线索分享出来，这样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也能最好的保证全员存活。”
　　项生正要犹豫着开口，在他身边的戴祈宵拉住了他。
　　这个动作被唐呈眼尖地捕捉到，他微蹙起了眉，说：“这是什么意思？”
　　戴祈宵脸上挂起了笑，忙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唐呈兄弟，你作为一个玩第三局游戏的老玩家，是不是先应该做个表率？要不你先分享一下线索呗。”戴祈宵的谨慎确实可以理解，他不是刻意针对唐呈，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作为新人还是得保险一点。
　　刘钱听到这话也立刻附议道：“是啊，你不先说的话，怎么让大伙儿信服啊？”
　　唐呈眼神没什么波澜地扫过面前二人，一摊手道：“行，谁先说都没差，我负责扫前院，在角落的一盆花里面找到了一块木片。”
　　刘钱撇了撇嘴：“一块木片算什么线索？”
　　戴祈宵倒是颇有兴趣，说：“什么样的木片？拿出来看看。”
　　唐呈依言从衣服的内口袋里掏出来一块还带着泥土湿意的木片，手指张开来摊在众人中间展示。
　　那是一块并不平整的木片，看起来是一个什么木质物件上掉落的局部，上面似乎还刻着什么，缝隙中不难看到褪色的墨迹。
　　戴祈宵问：“附近就找到这一块吗？”
　　唐呈点了点，正要再开口说什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立刻收回了手，将木片以极快的速度放回了口袋，喝道：“谁在那儿？！”
　　玩家们立刻紧张了起来，同时转头看向唐呈紧盯着的方向。
　　唐呈皱眉：“出来，我看到你了。”
　　转角处影子晃动，白化少年缓慢地露出了个头，扒着墙看向众人。
　　在玩家们担心这NPC呆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他们谈话的内容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先开了口：
　　“你终于肯出来啦？”
　　声音的主人没有别人，只有戴祈宵对这个NPC会这样说话了。
　　唐呈满脸复杂地看着这个新人，他再三警告过不要离NPC走太近，戴祈宵好像左耳进右耳出，不对，应该说压根就没有听进去过！
　　少年从墙头后面慢慢挪了出来，听见戴祈宵跟他说话，就要走过来。
　　唐呈急忙在戴祈宵身后用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别让他过来！不能让NPC得知我们的线索，不然极有可能会被下绊子！”
　　戴祈宵转头看唐呈，他神情很紧张，不像是在撒谎。
　　但是……他要怎么拒绝正在过来的小天使？这个情况有些尴尬啊。
　　唐呈自然也看出来了戴祈宵的犹豫，但是他十分不理解，在队友和NPC之间，该怎么选择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犹豫个什么劲啊？！
　　在少年过来之前，唐呈心一横，冒着被眼前这个NPC记上的风险，把戴祈宵推到身后去，对少年说：
　　“你别过来了，我们不方便跟你待在一块儿，你应该也听到其他仆役都说你些什么吧？”
　　唐呈这番话拉上了其他NPC，这样容易模糊少年的具体指定对象，被记上的风险会小很多，戴祈宵多看了他一眼，心想不愧是多玩了两关卡的老玩家，心思如此缜密。
　　但是同时他也开始担心以后的关卡，如果这一个关卡通过了，那以后就会遇到更多的老玩家，光是已经通过两关的唐呈都已经在话语之间如此细密，那通关更多的老玩家会是什么样难以搞定的角色？
　　还没能继续细想下去，少年的反应就再一次轻易地将戴祈宵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少年在听完唐呈的话后果然停住了继续前进的脚步，他站定在原地，怔了一下，露出的半张脸上不难看出他对唐呈说的其他仆役的传言很在意。
　　戴祈宵也明白了这一点对少年的影响，但是他不太明白唐呈口中其他仆役说的是什么，难道他还错过了什么线索吗？
　　少年的眼神略过唐呈，落在戴祈宵身上，好像是在关心他的反应。
　　唐呈脑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个NPC跟戴祈宵待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会不会有一些跟其他NPC不一样的情感呢？
　　好的或者是坏的情感都无所谓，但是现在看来，少年似乎有些在意戴祈宵知道关于他的传言。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办多了。
　　“你很在意他知道你的事情吗？可惜晚了，大家都知道你的事了，你还要再继续缠着他吗？”唐呈认真道。
　　戴祈宵满头问号地看向唐呈，他知道什么啊？
　　唐呈转过头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戴祈宵再次抬头看向前面的时候，少年脸上的表情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是一种……害怕，又混着意料之中的感情。
　　戴祈宵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会突然闪过他以前遇到的一些委托人的脸，有哭着求他帮忙的，也有很多拥有难言之隐的，咨询之后感到失落无望的，打赢了官司开怀的……
　　但是像少年这样的，戴祈宵只想到了一种委托人——有难言之隐的罪犯。
　　他曾经接到过一个来自监狱里的委托，那是一个杀人犯，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狱警守在他身侧，戴祈宵与那个犯人面对面。
　　那是在犯人二审之前，他想委托戴祈宵作为他的律师，替他在法庭上出面，争取减刑。
　　即使戴祈宵知道这是正常流程，但他还是会十分疑惑，为什么杀了人之后才会觉得后悔，为什么明明已经是个杀人犯了，还要摆出一副羞于说出实情的样子，感觉自己好像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我的错的样子。
　　那个犯人当时就是一副害怕戴祈宵知道了他杀人的动机和做法后，会怎么想他的表情。
　　戴祈宵其实不会多想的，他并没有那么多的脑容量来关心委托事件之外的委托人的感情。
　　但是那一次确实让他改观了一些，那个犯人在戴祈宵面前说出了前因后果，最后的委托竟然不是他自己：
　　“戴律师，如果我最后不能减刑的话，能不能拜托您至少要帮我的女儿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戴祈宵愣住了。
　　他面前的不仅是一个犯人，还是一位父亲。
　　他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受到了凌辱才杀的人，他并没有后悔，那副表情只是因为他害怕自己得不到理解，得不到真相在社会中公开，怕面前的这位律师曲解他的用心。
　　这位罪犯既怕真相不公开，又怕自己女儿之后的生活充满流言蜚语。
　　戴祈宵被玩家们推着走，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他看着少年有些落寞的脸，心想，他会是因为什么事情才露出这副表情的呢？
　　他最终也还是没有跟少年解释。
　　少年转身，跟玩家们反方向走去，脸上的表情早已没有了刚刚令戴祈宵多想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也只是担心一瞬间罢了，少年早就习惯了被当作异类看待，也不差戴祈宵一个。
　　少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嗯，没错，只是因为这么多些年以来不习惯突然被人温柔以待而已。哪怕知道那是不经意间。
　　戴祈宵被唐呈带到了房里，关上门后他就立刻问道：“关于那个NPC有什么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唐呈白了这个不成器的新人一眼，还是解释道：“你来到这里短短的时间内，就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其他的仆役自然不会来到人前多说，我们其他人到时能从别的NPC嘴里听到。”
　　戴祈宵微皱眉头，说：“所以呢，他是个什么情况？”
　　唐呈：“对于我们这些现代人来说，那NPC不过是白化病而已，但是对于现在的关卡所处时代来看，封建迷信色彩浓重，这种与别人外貌差异过大的人都会被普通人视作怪物，关于这少年的传言，无非就是受人诅咒，天生的怪胎，令人倒霉的扫把星。”
　　戴祈宵轻笑了一声，“有什么例子和依据吗？这些人真是毫无逻辑可言。”
　　唐呈冷笑：“在这种地方，哪里需要什么因为所以，只要与常人格格不入，就是原罪。”他想了一下，又说：“不过你要的例子还真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