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芦莫修

20、选车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何沾的脸迅速冷却下来，她拿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指，刚才戳丁岫额头的那根手指。
　　她没去爸妈家，而是折道去了梁倦的家。
　　这些天，她没在家里住过，不是回爸妈家住，就是找借口不回家去梁倦家住，当然，住梁倦家的时候多一点。
　　她讨厌卧室的那张床，连同整个梳妆台和衣柜，甚至于整间房子。
　　所以她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梁倦已经把家门钥匙给她了，所以她现在可以自由出入梁倦的家。
　　一开门，还是熟悉的味道，她现在已经对这种味道上瘾了，甚至把自己用的香水都换成了同款味道。
　　这个小小的举动却暗中救了她一命。
　　何母从一开始察觉到香水味时，心里就在怀疑她的感情上可能出了问题。
　　国庆假期结束时，何母又在何沾身上闻到了这股味道，就在她准备跟踪何沾一探究竟时，早起刚化完妆从卧室出来的何沾，身上又有了这股味道。
　　何母诧异至极。
　　“你换香水了？”
　　何沾一愣，随即打着哈哈:“对啊，与舒和他男朋友之前一直用这款香水，他们强烈推荐我也要试一试，好闻吗？”
　　何母点点头，这才算解开了心中的疑虑。
　　原来她身上的香水味是跟周与舒在一起沾上的啊。
　　原来是自己多想了，何母在心里庆幸道。
　　何沾推开梁倦的房门时，情不自禁地就笑了，最近几次，她每次开门都能会心地笑出来。
　　梁倦把客厅里三幅大海的画作撤下去了，换成了另外的三幅。
　　一张是旅行时拍的雪山图，一张是明媚的向日葵图，中间那张是她音乐节上蓝色头发的背影照，画作的右上角还给画命了名——蓝色海胆。
　　这就是梁倦说的惊喜，对于何沾来说，真的很惊喜。
　　她去浴室里洗了个澡，洗完澡出来后就一直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看这三幅图，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睡着了。
　　在梁倦这里，她的失眠也好了很多。
　　她是喜欢梁倦的，可又不会真的动心，只是动了情而已。
　　第二天早上起来，何沾装成兴冲冲的样子回了家，把刚醒的丁岫吓了一跳，她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兴奋的神态了，可他现在看来总觉得虚幻、不真实。
　　“快去洗漱快去洗漱，一会儿咱们去4S店！”
　　“去4S店干嘛？”
　　何沾推着他来到洗漱间，得意又自豪地说:“我爸说单位的人都认识他的车，让你开着他的旧车出门算怎么回事啊。我就顺坡下驴，求我爸给咱俩换车，求了一晚上他们终于答应了，让咱们去4S店随便挑。”
　　“这么容易？”
　　“当然不是，我爸妈不是一直嫌我学历低想让我考研究生吗？正好我近期也有这个打算，想提升一下学历。昨天我就撒娇说不给咱俩换车，我是不会考虑提升学历的。”何沾说到这里又皱皱鼻子，装作委屈地抱怨道，“你也知道，我爸妈都是博士学历，觉得咱俩的本科学历太丢人，所以我一这么说，他们立刻就答应了。”
　　何沾当年是没有考研想法的，可是何母说本校的设计专业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专业，读研究生时最好的选择还是在本校，读完研究生再去读个博士生，毕业后就在大学任教。
　　何母把何沾未来的生活规划地明明白白，可她不喜欢教书，也不想再在本校读书了，更没有读研的想法，那时她只想赶紧毕业，赶紧独立，于是压根就没好好准备的研究生考试就毫无疑问地落榜了，背着父母签了现在的公司。
　　学历问题就成了二老心里的一道坎。
　　而何沾虽然是本科学历，她却从来没有提升学历的想法，工作多年积累的经验比在校三年学到的东西多得多，她虽然疲倦，却很满意自己这几年的积累。
　　但丁岫一直有提升学历的想法，当年他研究生考试两年连续失利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也不好意思继续不工作备考下去了。
　　通过何父的关系进了这家单位后，学历又成了他一道跨不过去的坎，虽然经何父指导几年后，他的能力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优秀了，可每次看到下属的学历是硕士甚至博士的时候，他还是会自卑。
　　“你真的想考研究生啊？”丁岫试探着问道。
　　何沾笑着点点头:“跟父母抗争了这么久，恍然才发现原来父母给安排的那条路才是最舒坦的。我前段时间没白天没黑夜的加班，累死累活的跟自己较什么劲呢。父母年轻时把什么苦都吃过了，所以想我能够轻松一点。前些年老想证明我自己也可以，可现在……或许是老了吧，就想轻轻松松地过完这辈子。”
　　丁岫观察着何沾脸上认命的表情觉得不可思议，她一向不是这样的，她的反抗都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早就渗透进了血液里，怎么会突然转变了呢？
　　可他一回想何沾最近悲伤又疯癫的状态，又觉得合理，自从孩子没了之后，何沾就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闹过了，也累了，放弃了很正常。
　　何沾坐在客厅里回想着刚才丁岫的反应，从半信半疑到自我说服，她很满意，可还欠点火候。
　　她走到试衣镜前帮丁岫把西装领子整理好，笑着把他肩膀上的褶皱拍平:“你没怎么变样，踏实、稳重、靠谱，当年我在小吃街上看着你宽厚的后背，也是这么想的。我眼光真不错，这么多年了，你对我一直不错。”
　　何沾说完就抬起头天真地看着她，笑得如同盛放的向日葵一般灿烂。
　　丁岫听得一阵感动，又一阵心虚，甚至被何沾这段话说得有点臊得慌，臊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何沾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恶心，恶心到想吐，于是她快速地转过身，走到客厅边拿起自己的手包，站在门口招呼他:“快点过来了，我们去选台好车。”
　　丁岫回过神来，笑着跑到她的旁边，把胳膊伸给她。
　　何沾看了一眼，浅笑着挽上了，心里却在鄙视他——果然是给点饵料就上钩的贱老鼠。
　　他们在4S店里转了整整一天，丁岫兴奋无比不停地在试车、选车，跟店员交流各种车辆性能等细节问题。
　　店员看他试的车价位都不低，所以这一天都非常热情地围着他，正好解放了何沾。
　　她现在虽然没有车开了，也很想再过回有车开的日子。但她不敢动自己账户里的钱，那是她为开工作室准备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
　　她坐在4S店的沙发里看着做美梦的丁岫，觉得可悲又可叹。
　　晚上两个人坐车回家时，何沾装成累极的样子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抱怨着4S店员的热情，让她有话都插不进去。
　　“老婆，你有没有看上的？”
　　“暂时没有，等下周再去看看吧，你有没有啊？”
　　丁岫又开始扭捏起来。
　　“你说啊，我们今天不就是来挑车的吗？而且你别担心预算不够，我爸对我们一向很大方。”
　　丁岫又吞吐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说道:“今天试车的时候，那辆……保时捷卡宴……坐上去的时候感觉还不错，不过我现在也没必要开这么贵的车，等以后升到一定级别后才适合开这种车，下周咱们再来看看别的。”
　　何沾在心里冷哼一声:你胃口可真不小，真把我爸妈当成你的摇钱树了。
　　可她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满。
　　“保时捷卡宴啊，我爸上次不还说咱们换车时可以考虑一下这款吗，我觉得问题不大，我回家跟我爸说一下。”
　　“不用了老婆，咱们再努力几年，到时候咱们自己买，现在先找个便宜点的代步开着就行。”
　　何沾伸手敲敲他的脑袋，一脸无奈的表情。
　　“你真是傻啊。我是独生女，我爸妈是要把他们所有的东西留给我的，你又是他们的女婿，还客气个什么劲啊。”
　　“我是觉得爸妈挣钱也不容易……”
　　“打住！我也想你能开辆好车，这样去单位多有面子啊，而且这样我爸脸上也有光，他是单位的老工程师了，咱们也不能太寒酸了。”
　　丁岫见好就收也就不争执了，满眼都是他快要到手的那辆车。
　　何沾偏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往这把熊熊燃烧的大火里添柴，她要让丁岫看到最美的幻象，然后再亲自戳破它。
　　“你们不是每年都有出国交流的机会吗？为什么总轮不到你啊？我看人家出国交流回来的人都是该升职升职，该加薪加薪，按理说你在公司多年，应该有名额分给你的啊。”
　　丁岫眼里的不甘显露出来，可又无法跟何沾开口，既然她现在主动问起，他就要争取一下了。
　　“应该是学历问题，本科学历总是低了一点。”
　　何沾从他肩膀上弹起来，愤怒地捏着拳头:“我爸给你开小灶补了两年，会比那些硕士、博士差？笑话，不唯能力唯学历，我必定得爸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老婆，你别激动……”
　　“我怎能不激动，这就是赤裸裸的歧视！”
　　何沾表现着愤怒，丁岫表现着善解人意。
　　他们两个貌合神离的人在这样寂寞的晚上，奋力地在对方面前演着戏。
　　滑稽可笑，却又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