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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有口不言 ...

  •   乾清宫中,主坐之上,身着帝王服,威严不动自显之人便是大周如今的皇上宣德帝。

      成奇奉上热茶后便退到了一边站定。

      宣德帝正头疼地听着两人各执一词的辩解。

      容然委屈道:“我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请父皇明鉴。”

      景嫔泣声不止,也回道,“我宫里的人亲眼见着是公主的人带走了融儿,他至今未归……还请陛下为融儿做主。”

      不屑的冷哼声和女子掩面抽泣的声音混在一起,真假难以辨出。

      宣德帝目露不悦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了。

      大殿之中这才安静了下来。

      宣德帝道:“朕已经派人去查了,你们都先稍安勿躁,偌大个皇宫,朕就不信,还真有这等怪谈!”

      话落,一个丫鬟便急匆匆地进来回禀:

      “启禀皇上,小殿下回来了。”

      “融儿……”景嫔忙回头,茫然的眼睛终于聚集上了焦点。

      容融还有些懵懂地看着屋内的状况,见到母妃的泪眼,连忙挣脱开了丫鬟的手,直奔着扑进了景嫔的怀里。

      抬手小心地擦着泪痕。

      见擦不干净,自己也哭花了脸。

      景嫔触到手中软热时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地缓了下来。

      容然冷眼瞧着,强调道:“我就说我根本没有见过他!”

      宣德帝的高坐主位,目光深得让人捉摸不定。

      他对着容融伸手了手,把人抱上了身,逗弄得容融转哭为笑。

      “小九告诉朕,刚刚是谁带你出去玩了?”

      容融眨着眼睛看他,那模样像是听懂了但是丝毫没有说话的意图。

      景嫔如今也擦干了泪,补充道,“还望皇上赎罪,融儿自小不爱出声,恐怕……”

      容然闻言更是闹得不行,连忙出声辩解,“又不是不会说话,你急什么,莫不是诬赖了我之后心虚了!”

      她说话的声略大了一些,安静下来的容融却是被吓得一抖,一张小被吓得皱在一起,眼泪啪嗒嗒地就落下了。

      一边哭,一边手胡乱地抓着,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嘴里才陆陆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眼。

      “是姐姐,大姐姐……玩毽子”。

      话落,容然便能察觉到一屋子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百口莫辩地张了张嘴,质问的话还还没出口,便已经触上了宣德帝的目光。

      “简直是胡闹!”宣德帝让人把哭闹的孩子给抱了下去,“容然,你真是胆子越发大了,越是长大,越是不懂事!”

      “强闯殿门,扣留皇子,你可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容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瘪着唇角,眼见下一秒就要挤出泪来了。

      宣德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叹气说道,“这件事情朕稍后再跟你们算账,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你们就先退下去吧。”

      两人都有话还没说,可见皇上已经无心此事了。

      只得垂眸退下。

      转而,宣德帝有几分迫不及待地问成奇,“勤王到了吗?”

      成奇也小声地回道:“殿下刚才便到了,现已经在门前候着了。”

      “那快让他进来”,宣德帝面色凝重,把四周的人都撤了出去,端起茶杯刚碰了一下,便听见来人已经到了跟前。

      他转头端详这人。

      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来时应该是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黑色显得人沉稳,又加之那双看不出喜怒眼眸,如今一见,倒是与年前那一面有一丝微妙的不同。

      楚矜行完礼之后便站住没动。

      可头顶视线不停,人却始终未出声。

      就这样静默了片刻。

      “你好端端的去惹太后做什么”,宣德帝叹出一口气,“朕不是早告诉过你,无事便少去闲逛,尤其是慈宁宫,你为何偏要往里走呢?”

      “娘娘有命,不得不从”,楚矜垂眸道,“况且娘娘一直便看不惯我,早晚都有这一天。”

      三言两语把状全告了。

      宣德帝摇摇头,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庞,就好似是看到当年的自己。

      像啊,这大概是世间最像自己的人了。

      宣德帝莫名地笑了笑,道:“你已经闲散了这么久,十年自在游历之约已到,如今回了京都,便也该归职了。”

      宣德帝叫他,“容——”

      只是刚出了一个字,始终顺眉的人好似被激了一下,猛地抬起了头。

      眼中波澜不定,沉得出奇。

      楚矜纠正道:“陛下,您于十年前便答应了我,世上已没有你喊的那个人了,当年之约,楚矜深记,也望陛下深记。”

      那两双如出一辙的眼眸默默地对视了一秒,随后楚矜便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眸光。

      “楚都尉”,宣德帝也不欲与他计较,换了话题,“上元节之后,归职吧,你若忙了起来,太后那边也找不了那么多把柄,虽是少了自在,但是多了几分安逸。”

      楚矜低垂了目光动了动,没说什么,只是拱手领命。

      “你不用担心职务生疏不便,朕已经下令洛家第三子不日归京,他虽小你几岁,可跟从镇北侯数载也学得一些本事”。

      宣德帝颇有些语重心长了起来,“我大周儿郎,便不该局限于游玩山水,你也借此机会好好学学,把心好好定在京都。”

      听到洛家第三子时,楚矜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

      但主坐上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身,他只能面无异色地应了声“是”。

      见他应下了,宣德帝才满意的摆摆手,“太后那边,朕已下令,若是日后再去慈宁宫,你可先一步来禀明朕之后再前往”。

      见他一直很顺从,宣德帝张口欲言,却是在触及那人神情之时,又恍惚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年之事是朕有愧,这么多年,你也应该明白朕的苦心”,回想起往事,宣德帝便面容惨淡,“太后一事,虽是事出无常,但好在没出事,她毕竟也是你的……”

      说到这里,宣德帝破有几分谨慎的观摩了一下楚矜的神情。

      虽是无异,却也谨慎地改了口,“过去一切都无力改变,朕希望你向前看,纠结于心对你没有好处,你只需要用楚矜的身份活着便好,昔日之事,已成为了皑皑白骨,那些人中只有你一人幸存,她愿你好,朕也愿你好。”

      “我们都是为你好。”

      楚矜没有说话。

      他在这个地方总是少言。

      怕说得多,东蛮院中的那个亡魂该恼了。

      也怕说得少了,平白否了自己的意。

      所以他说,“陛下,娘娘可否与你说过,斩草除根之理?”

      楚矜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主坐上已经年过四十之人,“当年之事,您做得如此果决,却又为何在事后平白懊悔多年,每年一月祈福,祈的是未归人,还是黎民福泽。”

      “——或许有一日,您也会后悔当年留下了我。”

      他一唇早已褪尽了血色,却是说得坚定,坚定得一如当年。

      整整二十一年了。

      那是连宣德帝都觉得漫长的二十一年。

      回顾眼前的人,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转瞬人便是如此大了,可却一如从前的倔。

      他不该因为今日他难得地顺从,便忘记,这人带着刺,专挑人厉害处。

      宣德帝道,“朕十年前对你给予厚望,你便扔了剑,收了将军骨,转身就去随处浪荡。”

      他那时以为他年纪小,又因为救驾之事名响天下,一时骄躁,便是忘了形,这才松懈了起来。

      却没有想到,如此模样,一持续便是十年之久。

      他越对人给予厚望,他便是越是懒散,他想要他成为的人,他却朝着反方向越走越远。

      宣德帝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心里不畅快,大可与朕说,何必如此糟践自己。”

      “……朕从前对你是有过误解”宣德帝道,“可这十年待你却不是假,朕的一片苦心,你究竟何时才能明白?”

      楚矜道,“陛下多虑了,我不过是时间久了暴露了恶劣本性,我本就是个不上进的人,陛下何必对我多生期待。”

      说不了几句便是这样。

      罢了。

      宣德帝疲惫地揉着了揉眉心,就着单手撑额,不愿再看眼前的人。

      “你退下吧。”

      楚矜抬眸看了主坐上的人一眼,随后直接转身便离开了。

      卫津一见人出来了,便是一喜。

      连忙把披风给人围系上,“殿下,您接连淋了几日的雨,府上已备好了热姜汤,属下先陪您回……”

      话没说完,便察觉到楚矜的一身戾气:“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召洛家人回京的,你待会去查查,这几日朝堂之上,可有人说过什么。”

      *

      镇北侯府。

      乔喜从外进来回禀告,“小姐,勤王归府了”。

      洛宴宁手中刻刀也落下了最后一笔,“那正好,找个盒子来,让人把东西给送过去。”

      摆于光下,活灵活现的玉雕立于其上。

      “他赠我碧波簪,我便回他一物”,洛宴宁想起了姜嬷嬷带来的老家特产,“那日娘娘动了怒,不可能让人走得如此轻松,把姜嬷嬷带来的药膏一并捎带上送了去。”

      一旁的颜梓便领命去办事了。

      乔喜又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洛宴宁,“这也是勤王府送来的,说是让您一看便知。”

      洛宴宁打开纸张,只见上面是一个地址。

      ……

      镇北侯府的马车绕过幽幽小道,然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洛宴宁对照了地方,确认无误之后让乔喜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个老嬷嬷,似乎是对她们的到来一点也不惊奇。

      一言不发引着人便往里面走。

      直到靠近了前厅,可以依稀听见教人习字的声音。

      洛宴宁没过去了,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确实是习字。

      习字的人她虽然不认识,但是观着面相与月仙有几分相像。

      月灵竟是在这处。

      嬷嬷这才开了口,“她叫月灵,母亲原是早些年太后身边的服侍丫鬟,十八年前宫内出了件事,慈宁宫中所有当值的丫鬟不是被处死,就是被遣送出宫。”

      “她的母亲便是在那时候被送出了宫。”

      “但是有一事极为奇怪,月灵的母亲便是在出宫后的第七年又被召回了宫里,一并被带走的,还有一家老小,月灵生而不会说话,便被留在了家中。”

      或许是十八这个年限过于特殊。

      又或者是自从洛宴宁梦见前世之后对所有遮遮掩掩的事情更加谨慎。

      她敏感地问:“十八年前太后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死了”,嬷嬷凝神道,“死在那一年的,还有一个人。”

      “——先太傅独女,镇北侯府的当家夫人,姑娘您的母亲乐希。”

      洛宴宁踉跄退了步,衣角带动了一旁的花盆应声而碎。

      她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企图从这人平静至极的脸上看出点端倪。

      但是没有。

      嬷嬷始终连眼皮都没有动过。

      洛宴宁又看向厅堂里的人,下意识地问:“她可知道些什么?”

      嬷嬷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来,“或许知道,但她有口不能言,也不识字,便是知道些什么,也无法告知与人。”

      太后……

      梦境里,容瑜登基之后,太后便去了京都的庙中常伴青灯。

      她那时候出行已经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以至于只能在太后出发之日在城墙上匆匆地看过一眼

      此后这人便再未出现在梦中。

      洛宴宁心中惴惴不安,“可有什么办法能治好这失言之症?”

      嬷嬷摇摇头,“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之症,王爷已经找人瞧过了,皆是无法。”

      嬷嬷也随着她的视线看着此时正在捏笔写字的人,“只能等她学会习字之后方能知晓当年之事了。”

      洛宴宁出来的时候,仍旧觉得脚下踩的地不实,时常觉得自己便要这样一脚踏空了。

      马车原路返回,乔喜刚才被屏退在了一旁,不知发生了何事。

      此时见她去了一转后便魂不守舍,紧张的问:“小姐,那个月灵是谁啊,你怎么见了她之后脸色这样的难看?”

      她上一次见到她家小姐如此样子,还是在年后容瑜拜访时。

      洛宴宁只是兀自出神,手中已经不自觉地把衫裙角捏得皱巴巴的。

      车夫已经行到了拐角处。

      洛宴宁却忽然出声,“先不急着回府,改道成东街,我要见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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