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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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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一肚子烦躁和惆怅走出乾坤殿,刚下台阶没走几步就又有人拜了过来。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有些事情可能不适合公开说,一些官/员便会私下找他。
月白耐着性子准备听一听有什么事,是他自己能想明白的事还是得跟心腹臣子们商讨一番的事……
然后就见这位大人笑眯眯的关怀了一番他的起居饮食,嘴里半点正事没有,关怀完了便一侧身让出身后的一个人来。
月白看过去。
是一位衣着素雅的妙龄少女,正含羞带怯的望着他。
月白:“……”又是这种事。
那位大人道:“这是小女菡萏,菡萏,还不给太子殿下行礼?”
那少女便盈盈行礼:“菡萏见过太子殿下。”
月白让她起身。
“听闻殿下身边无人侍奉,想必多有不便,小女菡萏自小学习琴棋书画,对茶道厨艺也颇有研究,若是殿下开恩,可让她到您身边端茶倒水,尽心侍奉,”又补充了一句,“殿下府中那位病人,菡萏也定会尽心服侍。”
太子殿下身边没有妃子姬妾,许多臣属便不免动了心思,他又是如此的年轻俊美、好比天人,臣属们的女儿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躁动。
这阵子他们多方打听太子的喜好,只望能把自家孩子送到太子身边,若得其青眼,往后节节高升不在话下。
今日这父女俩便是精心准备过的,知道太子不喜奢华,少女便特意穿了简洁素雅的衣裙,知道太子擅茶道,便特意提到了会烹茶,知道太子重视着一位得病的女子,便也特意提了一提,至于太子殿下曾经跟一个男人好过……这种事情没人敢透露,就是透露出去,这些人也不敢直接就带一个男的来试探。
菡萏小姐自觉虽不是天姿国色,但也算花容月貌,怎么也能得殿下多看两眼。
可惜他们的太子殿下不是普通的男子。
月白道:“你们有心了,不过端茶倒水之事自有侍从忙活,不必劳烦菡萏小姐。”
“还有人从我这儿打听呢,”刚切磋了一轮,赫阳出了一身的汗,收了武器大步跟着月白走到亭子里,“不过我什么都没说,你小子从小我就知道你得是最招蜂引蝶的那一个。”
月白倒了一碗凉茶给他:“不说帮我的忙,还学会调侃我了?”
赫阳一口把凉茶灌进去,舒服的叹了口气:“要帮什么忙?”
“帮我把这些桃花都挡开。”
赫阳:“你直接说你有心上人了,不要别人。”
月白冷笑了一声:“心上人?恐怕已经死了吧。”
“啊?”赫阳挠了挠头。
月白换了个表情:“不说这些了,说说你,打算走了?”
“嗯,”赫阳坐到他对面,“师门有事,师父喊我回去。”
“他们还说要给你们封个官呢。”月白慢慢喝了一口茶,追随义军的人都有一定的封赏,视功劳而论之。
“算了吧,你知道我的性格,我还是适合江湖,”赫阳笑了笑,“你就不一样了,我听卖炊饼的大爷都夸你,说你是最好的太子殿下。”
月白微笑。
“放心,就算我远在江湖,你有事只要一句话我就会过来。”
“嗯,我知道。”月白起身,跟他拥抱了一下。
……
其实人们都知道,太子暂时居住的府上不只一位养病的女子,另一位身份更尊贵,却是不大好提的,因为那是太子殿下的大皇姐画芊公主殿下。
关于萧画芊,人们耳熟能详,先帝最宠爱的第一女,身上却有西泠魔教的血脉,一手创建了天下第一暗杀组织暗诛,目的却是为了对抗谋朝篡位的贼子萧重,讨伐萧重的义旗是她举起来的,义军庞大的力量一开始也是她凝聚起来的,她为统领的时候,连太子殿下都俯首其下。
那个时候虽然大部分人都是为追随先帝正统太子殿下而来,却也都知道画芊公主更有实力,北上讨伐的过程中一部分仍然坚定太子为君,可另一部分却已经折服在公主的雄才之下,认为以她为君晋国会有更好的未来。
然后世事无常,公主突然遇刺,太子无奈接下所有重担,到现在大军入帝都,人们都接受了太子,可公主的光芒也是不可抹去的。
两人的关系在人们眼中变得微妙起来。
不知太子殿下是想让公主醒,还是要她永远不再醒。
看过香霁卿,月白转身朝另一个院子走。
一整天都很燥热,到了晚间总算有了些凉意,他舒出一口气,心情好了一些。
画芊的院子周围种了些青竹,晚风一起,沙沙作响,如鸣乐曲,月白顿住脚步,看向院门口背对着他的一个身影。
“谭叔。”他唤。
谭绝转过身来,如平常一样恭谨有礼:“殿下。”
月白走过去,通过洞开的院门看了眼里头的某间屋舍,道:“菊君子近日寻到一味奇药,她也许很快就能醒了。”
谭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臣斗胆问殿下一件事。”
月白没等他问出来便道:“我跟她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亲人。”
谭绝转过来看着他,神色微动。
“但我说过的那句话是真的,”月白与他对视,“如果她再出现什么意外我绝对不原谅。”
两厢静默。
良久,谭绝开口:“臣明白了,殿下。”
月白没再管他,继续往院子里走去。
画芊身边除了为她医病的菊君子青藤等人,更有数名高手护卫,床前照应的侍女更是不离半步……这些都是月白安排的,表面看起来比起香霁卿他好像更重视画芊,实际上却非如此,他只是明白人心难测、画芊更危险而已。
挥退侍女,月白在画芊床边坐下。
这半年来他很少探望她,就算见了也没什么话好说,的确是不像亲人。
“萧重还没有死,探子报了他的动向,我猜他是要跑到北方寻求狼族庇护,很可能会东山再起,不过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他是我们的仇人,我会杀了他。”
“……”
“姐姐的伤快好了,她自己不说,但我已经从双煞那里了解到,她最后刺杀萧重是因为萧重与信王设陷阱害了你,她本可以全身而退。”
“……”
“画芊,”他道,“你再不醒,皇位就只能我来坐了。”
仍旧是没有人应声。
月白没再理她,转开目光往窗外看去,外头是一片竹林,晚风时不时吹来竹叶的清香,林中通着的一条小径上摆了几盏灯笼,此时已是深夜,那些灯笼的光非常明亮,然光越是明亮越是衬出夜的清寂。
安静的让人觉得寂寞。
忽然,灰蓝色的眸子眯了一下,摸出腰间所佩弯刀从窗口一跃而出,身影极快,不曾带起一丝声响。
月白几乎是踏风而行,飞快的跃入竹林里,越是深入越是漆黑,打斗声也越是清晰。
有人入侵,被藏在林中的守卫发现并打了起来。
听到一声熟悉的剑鸣之后月白停了下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暗林中缠斗着的身影。
其中一人大约也是发现了他,陡然使出全力,长剑一挥,剑气如狂风扫过,所有守卫皆被逼退。
呼吸之间那用剑的闯入者已经到了月白面前。
“殿下!”守卫们大急,挣扎着围攻上来。
月白道:“都退下。”
片刻之后这片林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借着不远处的光可以隐约看到对方的神色。
“小白。”
月白面无表情,漠然道:“宿痕。”
有多久没见了呢?久的只是想起这个人心尖都在发颤……宿痕激动的几乎要哭出来,丢了剑便往他的小王子身上扑过去。
小王子却没有配合,响亮的给了他一拳,还是捶在脸上。
“小白?”宿痕很懵,然后又很快的反应过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月白冷眼看着他,一句话不说,但也没有走,似乎是在等着他解释错在哪里了。
宿痕揉着脸小心翼翼的靠近他:“我不该一声不吭就走了,但是实在是情况紧急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不该一直不来找你,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事情,我不该……”
月白抽刀朝他劈了过去,宿痕慌忙避开,月白的第二刀又紧逼而至,他只敢闪躲绝不敢还手,一边左跳右闪一边诉出衷肠:“小白,我每时每刻都想回到你身边,我想你想的快疯了!”
“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我不该让你担心,我不该让你思念我却又不能见到我!”
月白:“……”刀势更狠了。
然而宿公子多时未见也依然本性难改,臭不要脸的道:“你杀了我吧!能死在你刀下对我来说是幸事,只是在死之前再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流氓!”月白咬牙切齿。
“小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混蛋!”月白大骂了一声,甩掉了刀。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真的用力。
宿痕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前,握住他不住颤抖的手,轻声道:“我最不该的是刚刚躲开,如果能挨下那一刀你是不是会消气?”
月白咬牙:“你就只会花言巧语。”
宿痕听闻,立刻便去捡那把刀,眼都不眨就要往自己身上砍,月白急忙跃过去,一掌拍在刀背上把刀震开。
他猛推了宿痕一下:“我怎么敢对堂堂弥罗教教主动手!”
这段日子弥罗教发生了巨大的变动,一场动荡之后澹台落把教主之位传给了宿痕,随后西泠许多地方也出了乱子,需要弥罗教来解决的那种,不然宿痕也不会一直回不来。
宿痕反握住月白的手把他拽进怀里:“你是我喜欢我爱的人,你当然可以!”
月白冷冷的看着他,然后抽回自己的手,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宿痕一呼吸的时间都没浪费立即就与他纠缠在了一起。
两个人心脏跳的砰砰响,紧紧的相拥着,拼命的掠夺着对方口中的空气,因宿痕对月白素来忍让珍惜,所以更强势的反而是月白。
宿痕在一阵天旋地转的动情之中还抽空感慨了一下:小王子不仅长高了不少,人也变了,变的霸道而热情。
他好喜欢。
等到两个人都情不自禁把手伸到对方衣服里、被夜风一吹肌肤有点凉时才双双回过神来。
喘/息声交错着,月白抚摸着宿流氓粗糙了许多的脸,又忍不住亲了亲他下巴上的胡茬。
“小白,我好想你。”宿痕抱紧他的腰。
“嗯。”月白回应了一声,大概觉得自己回应的太冷淡,又补充道,“我也想你。”
“你没有错,如果弥罗教有难你都不回去才是有问题,我也不知道我在气什么,我当时很想去找你可是……”月白道,“我却不能去,我在气这种阴差阳错吧。”
宿痕捏了捏他的脸:“刚才那么凶。”
月白松开他,整理好衣服转身往回走:“你那时没有错,可是后来呢?听说弥罗教教主要娶西泠贵女为妻了?”
“绝对不可能!不是你我都硬不起来,我说不娶谁能逼我?”宿痕跟上来解释。
月白瞪了他一眼。
“小白,你是不是一直关注着我的消息啊?”开始欢喜。
月白:“没有时间。”
“那我给你写的那些信你有收到吗?”
当然收到了……可是收到又怎么样?人都见不着。
“你都不给我回信。”开始委屈。
“知道你人还活着不就行了,我不信你没有关注我的消息,”月白道,“还有炙军团,后来是你使了力吧,不然他们不肯过来帮忙。”
宿痕点了点头:“西泠有变,他们不肯派出炙军团,后来我找了西泠王。”
月白:“西泠人一定骂你心不在西泠。”
“心当然不在西泠,你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里。”
“油嘴滑舌。”月白吐糟。
宿痕扳过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脸亲了一口:“你喜欢吗?”
月白嫌弃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脑子坏了才会喜欢你。”
又叹:“我脑子真是坏了。”
宿痕笑起来。
快走到画芊的屋子时月白的声音沉了一些:“她的事你听说了吧?”
宿痕收起了笑:“嗯,想不到她会栽这么大的跟头。”
月白:“事情有些复杂,等她醒了一切就该明白了。”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啊,”宿痕道,“明明这许多事情都是她张罗起来的……对了,我有一份礼物要送你,明天跟我去看看。”
“什么礼物?”
“你肯定会喜欢,”宿痕道,“她也会喜欢,你说会不会我一回来她就醒过来了?”
“……”怎么可能?又不是什么诡奇事件怎么可能那么凑巧。
见他不说话,宿痕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弥罗教的内乱。
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两个人一起顿住脚步,跟倚窗而坐的一个人对上视线。
窗是月白刚刚跳的那个窗,人是本应该躺着还没醒的人。
宿痕最先缓过神来,笑道:“姐,这么巧啊。”
月白震惊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画芊……真的有这么诡奇的事?宿痕走了她就中了陷阱,宿痕回来了她就醒了过来?
这是姐弟之间某种神秘的联结吗?
画芊的脸色很苍白,透着病弱,她向宿痕和月白笑了笑,道:“我不是刚刚醒的,醒了好几天了,只是一直动不了。”
月白:“你……”原来不是这么凑巧。
画芊:“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所以就没让人知道我醒了。”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宿痕道:“醒了就好,这中间的事你恐怕都不知道。”
“是啊,有点好笑,”画芊便又笑起来,那双妩媚的眼睛里也有了光采,“我曾说过西泠魔教和晋国天下天下我都要,结果现在弥罗教成了你的,晋国成了他的,不过也不算亏,因为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月白没说话。
“行了你们回去吧,我坐不了多久,还要躺一阵儿,”画芊道,“小白明天还要忙吧?早点休息。”
月白点了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昵的叫他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