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响风潇潇》云间七七泉

38、雪落寒尘，纱赠佳人

　　星稀云薄的冬夜黑压压的，如一块巨大墨砚一般，里头浓稠的黑墨叠加了一层又一层，就连那弯月都照不透，无可奈何地被黑色隐去了它银白的光辉。
　　这时，一只雪白的“蝴蝶”从黑夜中挣扎而出，瞧见了人间的缤纷多彩，心向往之，于是，它扇动它花瓣状的翅膀，往那绚烂中飞去，最终落到了景辰的额发之上。
　　“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一时间，黑墨般的夜空里飞出无数只形状大小不一的“蝴蝶”，浩浩荡荡地飞入人间烟火之地。
　　不止朱雀与玄武两条大街上的人，连同整个京都还未睡的人都齐齐望向了天空，尤其是孩子们，更是兴奋的不得了。
　　“下雪了。”廖清铃听到了周遭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也看到了景辰额发上那朵化为清水的银粟。
　　她抬头望向纷纷扬扬飘下的雪花，伸手去接住了一朵，雪花落入她掌心时几乎是瞬间，便化为了清水。
　　“本作梨花邀春风，岂料银粟落寒尘。”廖清铃望着雪水融入她的手心，有感而发道。
　　景辰本来也在望着雪花，恍惚间听见廖清铃低声吟出的这句诗，心中毫无预兆地颤动了一下。
　　他悄悄偷窥向面前的人，只见佳人桃腮杏面，雪肤粉黛，绀发浓于沐，眉不染而黛，眼微垂生媚，白纱掩面，般般入画。
　　她接雪花的模样印在景辰眼里，心跳簌然停了几拍。
　　就在这时，廖清铃收回了手，轻声抬眼问景辰道：“这是，初雪吗？”
　　险些被廖清铃发现自己偷看她，景辰眼瞳急促地颤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瞥开了视线，清了清干涸的嗓子开口道：“嗯，今年的初雪有些晚。”
　　“是啊。”廖清铃认同地点了点头。初雪降至，这寒冬，才刚刚开始么？可她怎么觉得好像已经冷了好久好久，还以为春天快到了呢……
　　忽而想到什么，廖清铃看了一眼神采英拔，面如冠玉的绝世男子，叹了口气道：“可惜，小姐若在就好了。”
　　“墨涵？”忽然听到廖清铃提起赵墨涵，景辰疑惑道：“本王没记错的话，墨涵在琼洲时，最讨厌下雪天了。”
　　“小姐从前的确挺讨厌下雪的，可因为喜欢王爷……”廖清铃说到这儿，语气再次淡薄下去，”她盼着今天已经盼了很久了。”
　　可，初雪这天到了，小姐却没办法和王爷共渡。廖清铃想完，心中愧疚感骤深。
　　景辰心口有些堵闷，尤其是听到廖清铃亲口说出“因为喜欢王爷”这几个字时，他故作镇静地淡声问到：“为何盼初雪？”
　　“初雪……”廖清铃话刚脱口，忽然意识到接下去的话不太适合和景辰讲，便止住了口，“没什么，王爷不知道就算了，不重要。”
　　不重要？可她的样子分明是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
　　景辰表面假装不在意，内心却是悄悄将这初雪之事记下，寻思着，找机会问问如霜。
　　“王爷，您刚才说奴婢可以随意逛街对吧！那奴婢……奴……”廖清铃正想抛开杂七杂八的坏情绪，来好好逛逛这京兆闹市时，忽然鼻子一痒，“阿嚏！”
　　糟了！廖清铃的第一反应来得很迅速，因为……
　　景辰站得离她不远，十分不远，而景辰送她的冰丝纱轻薄非常，所以……
　　“廖，清，铃！”景辰感受到下巴及脖子上的湿漉漉感，咬紧后槽牙，从唇间蹦出这三个字来。
　　廖清铃虽慌却不乱，想到自己随身带着丝帕，赶紧亡羊补牢地拿出来，冲上去替景辰擦拭自己的鼻水。
　　“王爷，奴婢不是……阿嚏！”故意的。
　　又一个始料未及的喷嚏，廖清铃这次离景辰更近，那湿漉漉的某样东西从脖子普及到了额头。
　　景辰十分及时地闭上了眼，可心中的怒气还是无法克制，他忍得浑身颤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在大马路上，不能杀人，不能生气！
　　廖清铃则是默默将丝帕收回，蹑手蹑脚地退出好几步，要不是景辰说不想暴露身份，她的腿软得早已经跪到地上了，此刻的她哪里还有逛闹市的兴奋感，整个人焉在那里，悔不当初地咬住了下唇。
　　这时，景辰将手伸向车夫，车夫看戏看得是瞠目结舌，精神头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看景辰伸手，还以为是自家王爷气得想砍人，默默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放到了景辰手上。
　　那冰凉而坚硬的触感一经景辰的手，景辰就立刻扔了回去，沉声低吼道：“帕巾！”
　　“哦，哦哦哦！”车夫反应过来，赶紧进马车把景辰的帕巾拿出一条来，递了过去。
　　景辰将帕子用力抽来，似乎把熊熊怒火都撒到了无辜的帕巾之上，将脸上的污秽都擦拭去后，这才睁开了火热的眼瞳。
　　廖清铃与之对视了一眼，便被吓得重新低下头了。
　　“上车！”景辰忍住想掐死廖清铃的冲动，转身走上马车。
　　再瞧廖清铃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脱口而出的第一句竟是：“可奴婢还没逛呢。”
　　景辰踏在车板上的步子顿了顿，回头，目露凶光道：“逛哪儿？阎罗地府吗？”
　　廖清铃那不舍离开闹市的步子，忽然就迈得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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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京兆府的一角，有人披着雪白狐毛大氅，立于府邸内的桥边，望着落入湖面的雪花不知想着什么。
　　整座府邸幽暗至极，与外头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干爹！”
　　这时，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响彻在他耳边，男人微微撇头，向声音源头伸出手。
　　他那纤长骨感的手上便多出了一只白嫩嫩的小胖手，男人微微一笑，反握住了那只软乎乎的小手，说道：“小瑞星，你怎么来了？”
　　“姑姑说带瑞星出来逛闹市，但把瑞星丢在大街上就不管了，瑞星想着，反正都出来了，就来看看干爹。”
　　那只小胖手的拥有者正是大皇子景瑞星，殷嬷嬷是他干爹的人，想到这里来并不难，难的是摆脱他小爷爷派来保护他回宫的暗卫们。
　　男人顺着景瑞星的手臂，慢慢往上摸，对着他的小脸蛋就是一捏：“那你是来告状的？”
　　“才不是呢！”景瑞星被捏住脸，有些口齿不清道：“就是想干爹了，干爹都好些年没上宫里看我了，干爹都不想我的吗？”
　　“想啊，怎么不想。”男人蹲下身子，摸上景瑞星的发丝，揉了揉道：“干爹本来想忙完这阵就去找你的，你倒是自己找出来了。”
　　“对了，慈康太后有没有为难你？”男人问到。
　　“为难倒是没有，就是在皇宫里快闷死了。”景瑞星叹了口气，嘟嘟囔囔的，活像个小青蛙，“不过！今天在大街上，瑞星差点被人拐卖了，还好遇到小爷爷。”
　　男人听到景瑞星后一句话，微微一愣，皱起了眉，“你遇到景辰了？”
　　“嗯！”景瑞星点了点头，拉过他干爹的手，领着他往桥边小亭走去，走的路上继续说着今夜自己的经历：
　　“不仅有小爷爷，还有一个漂亮姐姐！是她挺身而出救下了瑞星，虽然她脸上有块疤，但姐姐的眼睛漂亮极了，像天上的星星！”
　　”她看瑞星害怕，就把瑞星抱在怀里，像娘亲一样哄着瑞星，可温柔了。”
　　男人听着，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他若是没想错，那人便是廖清铃。
　　“你喜欢她吗？”男人问道。
　　景瑞星立刻回应：“喜欢呀，母妃走后，她是第一个会这般温柔安慰瑞星的人。”
　　神秘男人听完，嘴角弧度越扬越高。
　　“那，让她做你小奶奶好不好？”
　　......
　　这场初雪结束得很快，以至于第二日别说积雪，早睡的人压根就察觉不到这场雪的存在，今年的京都气候是真不错，一连几日的阴霾终被阳光一扫而光。
　　昨夜，廖清铃回府后，景辰只字未说就把她遣回了棠璃居，秉承着或许见不到明日太阳的想法，廖清铃好好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向早起的她难得睡到了日上三竿，若不是外头人声鼎沸，她恐怕还能睡下去。
　　“吱呀～”房门被推开，白芸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看到廖清铃已经起身了，忙把铜盆放下，眼睛笑成了月牙形走向廖清铃。
　　“廖姐姐，正好你醒了，快些更衣洗漱吧。”同为景辰培养的女侍，白芸较起紫鸢来，性格要开朗许多，真真的十二芳华小姑娘。
　　“外头发生什么了？那么热闹？”廖清铃揉了揉眼问到。
　　“廖姐姐，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白芸神秘兮兮地回了一句道。
　　廖清铃满头雾水，收拾了一下，跟着出去了。
　　“仙人脔，羊皮花丝，光明虾炙，龙门石窟，还有……”
　　“停停停！不要报菜名了。”廖清铃叫停紫鸢，她盯看着摆在桌面上，食、色、味俱全的鸡鸭鱼肉，鲜虾妙菜，随后满头问号地问到：“你再说一遍，这是打哪儿来的？”
　　“王爷的午膳，不过王爷今日胃口不佳，说这些菜倒了也浪费，就赏给我们了。”紫鸢解释道。
　　廖清铃深锁起眉头，“王爷，平日里吃那么丰富？”
　　“我们没怎么跟过王爷，不是很清楚。“紫鸢直截了当道，“不过这些饭菜是杨嬷嬷派谭姑姑送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应该？是肯定有问题啊！
　　自己昨夜刚喷了景辰一脸，转脸他倒是送上美味佳肴来了，不就是想用这事告诉她，她让他倒胃口了吗？
　　堂堂摄政王，为了讽刺人倒是费尽心思，但送到眼前的饭菜，岂有不食之理？
　　想到这儿，廖清铃转身冲着一帮子早就流哈喇子的小馋猫笑了笑，说道：“既然是王爷赏赐的，那咱们就开吃吧！我也好久没好好吃过饭了！”
　　“哦耶！”柳茵、徐净还有辛欣然早等不及了，拿着自己吃饭的家伙就坐入饭桌。
　　“你们急什么！”白芸拦下他们急迫的筷子，对廖清铃说道：“廖姐姐，你最辛苦了，这第一筷得你来动。”
　　廖清铃也不和她们客气，拿起筷子，指向天空，喊了一声：“开吃！”
　　“开吃！”其他人应和着，也开始纷纷动筷。
　　廖清铃看他们打打闹闹，嬉笑的样子，露出了一个姨母微笑，这样六七人围坐一桌吃饭，倒有家的味道。
　　这时，廖清铃忽然发现少了一人，便问到身边正给白芸夹菜的紫鸢：“如霜呢？”
　　“她，刚刚被王爷唤去了，还没回来。”
　　“王爷，唤如霜去做什么？”
　　紫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转过头看见自己碗里多了一只剥完壳的虾，惊讶之余看向白芸。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