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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齐天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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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访只是赶着集市收摊前买些菜,想给洛卿卿熬个蔬菜肉糜的热粥,谁知秦准和宋氏突然齐齐地杀上了门。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记起跟顾有景吵的那一架——这也太小心眼儿了,这么快就通知上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把儿子夹在中间,一人提起一只胳膊。
“回家。”
“不回。”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很快就挣开了,与两人警惕地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我姐还病着。”
“你管她做什么,那纯粹是自讨苦吃。”宋氏啧了啧嘴,嫌晦气般挥挥手,“你看,要是她早点识相地给你放了,我们不就不用给她找这麻烦了。”
“你少说两句。”秦准瞪了女人一眼。
“……”秦访被他母亲的一句话说蒙了,直直地在原地钉了半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我姐被、被……是你们找的人?!”
“呃,也就是给个教训。”秦准堆着笑脸解释道,“行了行了,回家再说吧。”
宋氏亲热地挽起他的胳膊,“就是,回家啊,娘给你做好吃的。”
“放开我!!”
秦访用力地将女人推开,一拳打在了秦准的腹部。
“真是够了,你们这种败类、禽兽、无耻之徒,怎么能当父母!!”少言寡语的少年终于忍受不了,像是被吹胀的牛皮筏一样爆开了,“对你们来说孩子是什么?工具吗?有用就利用一下,没用就可以当垃圾一样扔掉!”
“为了那两个钱,为了那个破镖局,我姐被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我被你们逼着娶不认识的人……”他将手里的篮子用力地砸在地上,鸡蛋从里面飞了出来,在他们脚边开了花,“够了,这个日子我过够了,镖局谁爱干谁干,你们的儿子谁爱当谁当!”
“秦访!”宋氏尖叫着扑上去拉住儿子的袖口,“那个贱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别听她的,跟娘回家好不好……”
秦访的脚步确实一顿,却不是因为滔滔不绝的女人。
“阿玉?”秦访甩下母亲,两步上前,扶住脚步踉跄的盲女,“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啊,就是想来找你,但好像不是很方便。”阿玉讪笑着低下头,“前面是你的父母吗?我、我我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我就先回去了,等、等下次有空一定登门拜访……”
“不用了。”秦访抓住她的手,曾经懦弱的少年眼里充满了坚定。
他将阿玉带到失魂落魄的夫妻面前,掷地有声道,“这是我喜欢的姑娘,我要娶她,只是来通知你们。”
说完,不等这两人做出什么反应,秦访便扶着阿玉转身离开了。
当从未敢想象的这一天降临之时,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敞亮和舒爽。他打破了本来被父母钉在耻辱柱上的未来,虽然前途未卜,但他忽然想通了,横竖有手有脚,脑子也不笨,再怎么着也一定能养活他们两个。
“秦公子,您说的是真的吗……”阿玉小声嚅嗫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是真的,我想明白了。”秦访轻松地笑了起来,“阿玉,之后的日子可能会有点苦,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阿玉吸了吸鼻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渐渐地蓄起了泪水。
“别哭呀,这是件好事,我们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啦。”秦访低下头将她拢入怀里,轻轻擦拭着她眼角汹涌不停的泪珠。
“不,不是好事。”阿玉绝望地合上她无法视物的眼睛。
“……嗯?”
秦访还想追问下去,下一刻一阵钝痛从后心传来。
他后知后觉地松开阿玉,看着铁器的刀刃从胸口突兀地钻出,衣襟被血液染红,融入了夕阳西下前最后一道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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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尽之后,陈虞渊与祝浔兵分两路,分别前往杨日、钱庄所在的城南,与王不易、拍卖行所在的城北。李安不放心陈虞渊,跟他一道去了。
祝萝听到消息,在他们临走前气喘吁吁地拦下了。
“那什么……阿玉不见了!”她嘱咐着,“你们要是见到她的话,让她早点回来,大天黑的,行动又不方便。”
祝浔拍了拍她的脑袋,含糊地应着,“你自己也小心些。”
站在街口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夜幕之中,祝萝深深地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又好像成了没什么用的拖累。
正当她要离开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略带沙哑的少年声音。
“请问这位姑娘,方便打听件事儿吗?”
祝萝转过头,见一个约莫十七八的少年垂首向她行了个很浅的礼,猫儿一样的圆眼抬起,在她的脸上稍稍定格了片刻,映着彩霞的光泽熠熠生辉。
“什么事?”她眨了眨眼,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看来非富即贵。
“啊,咳咳,”少年不自在地收回视线,“就是……你认不认识墨斋的人?”
“我就是呀。”
少年瞪大了眼,“诶?”
祝萝面带不解地微笑,“嗯?”
“呃——啊啊啊,不是不是,”少年不知为何慌张起来,“准确来说,我想问一下你们的账房先生在不在,叫……”
“啊,找袁哥的!您是京城来的吧!”祝萝一拍手,又抱歉地笑着,挠了挠下巴,“可他现在不在诶,您可以明天早些来。”
“又去惹是生非了……”少年嘀咕着,面上端出和善的笑容,“多谢姑娘,在下就先告辞了。”
“请问——”祝萝在他上马车前叫住了他,“您姓什么呀?我回头跟袁哥说一声,他最近都很忙呢。”
“咳咳,我姓祁,衣字旁那个。”少年又咳了两声,“你是祝萝吧,祝浔的妹妹。”
“嗯。”祝萝笑着点点头,向他挥手,“祁公子再见,嗓子不舒服的话可以用金银花泡水喝哦。”
少年闻言一脚踩空踏板,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去。
祝萝看着那辆小马车咕嘟咕嘟地跑远,长出了一口气,慢吞吞地往府衙走,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起刚刚那个小公子。
说实在的,她见过好看的人也不少,却不知怎么,总觉得那个小公子跟别人都不一样。
哒哒——
脚步声再次从身后响起,祝萝愣了愣,“是找不到药铺……呃——”
她话还没有说完,脑后忽地一阵钝痛,神志在一瞬间便抽离了身躯。她挣扎着睁着眼,看着女人熟悉的脸庞在视线里一点点模糊成了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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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与陈虞渊埋伏在城南,从远处监视着钱庄内的一举一动。
“你怎么不跟着祝浔呢?”陈虞渊盘腿坐在树上,无聊地抠着手指上的倒刺。
“祝浔都能看出您在着急了。”李安叹了口气,“谁能让小王爷着急呢?圣上都不行,除非……国师?”
“嘶……”起皮的倒刺向皮肉深处卷去,陈虞渊倒抽了一口冷气,血瞬间沿着倒刺溢了出来。
李安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啧了啧嘴,“您最近是不是太焦虑了。”
“是因为你在拔倒刺的关键时刻提国师。”陈虞渊按着出血的地方,“而且确实,本来应该是我们逼着杨日和王不易转移证据,现在反而变得像是我们被逼着现身了。”
“想开点,”李安宽慰他道,“就是抢一本账的问题,看谁动作快准狠。”
“不过,最坏的情况……我想他们应该也会冲着我来,”陈虞渊眯起眼,“陈志舟不会让祝浔死的,反而千方百计想把我弄死。”
“嗯,但是不知道陈志舟在杨家里有多少的话语权。”
“……”陈虞渊一怔,可他记得上一世杨家那些人都被陈志舟捏得死死的。
“小王爷!有动静了!”影卫仲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两辆破小的马车正顶着夜色从偏门里小心地驶出。
“我下去看看。”陈虞渊嘱咐,“李安……”
“我跟你一起下去。”李安率先跳下了树枝。
陈虞渊拗不过他,只得抬脚跟上。影卫们用两枚飞镖打翻了两辆马车,陈虞渊掀开其中一个的帘子一看,驾驶席上竟没有人。
陈虞渊心里咯噔一下,让影卫小心从马车上卸下黑色的铁皮匣子,听着动静,里面似乎还是个活物,正砰砰地砸着匣壁。
“打开,小心点。”
影卫们警惕着一切可能出现的火药和虫豸,警惕地敲开了匣子,揭开盖子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祝萝急得快哭出来,被影卫们抽出了嘴里的布团,气儿还没喘匀就说着话,“袁哥、袁哥、不好……阿玉、阿玉她打晕了我,她好像是……”
“小王爷!”李安和几个影卫把另一辆马车上的匣子拖了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几具男人的尸体软绵绵地滚到地上依次排开,分别是王不易与他的儿子王辉……最后是秦访。
祝萝倒抽了一口冷气,尖叫卡在喉咙里,憋得她脸色涨红。
“阿玉查不到来历,我也有所预料,但是王不易和王辉都死了,那么拍卖行那边……”
——不知道陈志舟在杨家有多少话语权。
脑袋里忽然划过李安的话。他突然意识到,上一世之所以杨家的人都听命于陈志舟,是因为祝浔在他身边潜伏十年,一点点铲除了那些不听话的……换句话说,现在的陈志舟在杨家内部可能没有多大的权利。
杨家不惜换刀、杀人也要铲除镇远侯,那么他们对祝浔多半也——
不好!
陈虞渊脸色一白,转身要往城北去,面罩黑布的六名死士忽然齐刷刷地从天而降,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王爷,现在才发现,好像有点晚了哦?”
杨日负手从死士身后悠然走出,手上盘弄着一枚瓷白的骨哨,视线慢慢从众人脸上刮过,尽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影卫们纷纷拔剑上前,李安将祝萝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警惕地与那些死士对峙着。
陈虞渊深吸一口气,尽力抚平心中的急躁。
“六个死士可拦不住我。”
杨日早有预料地笑了起来,“那我倒是要看看,是小王爷的脚程快,还是我这个——”将骨笛放在唇边,“哨子快。”
剧烈尖锐的鸣号响彻云霄,随之巨大的爆炸声席卷而来,耳畔充斥着被巨声冲击后的冗长耳鸣,像是心电图停止跳动后发出的鸣响。
火光倒映在陈虞渊的眸中,燃尽了月光、平静、和他心中最后一丝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