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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齐天长 ...

  •   祝浔跟仲秋仲春蹲了很久,腿都麻了,王不易府上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怎么办呐。”仲秋在树梢眺望着,“仲春,会不会里面的人都已经死了,连灯都不点。”

      “去看一眼。”

      “诶……我们得到的指令不是监视嘛,不包括探查的吧?”仲秋吐了吐舌头,一副懒得动的模样,“阿春啊,春春啊……”

      “烦死了。”仲春脑袋嗡嗡响,“我去看,你闭嘴。”

      “哎呀,我也不是不去嘛,你跟小王爷说一声我的功劳行不,”仲秋挤挤眼,“让咱老乡开开眼,让咱家祖坟冒冒青烟,除了我这么个人才。”

      “查个人死没死而已——”

      “这也是很危险的,这东西看着就像圈套,说不定里面有什么机关呢?”

      “你他娘的去不去——”

      “不然……”祝浔看着他们又有吵起来的趋势,赶紧打断了,“不然我去?”

      “不行。”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否决了。

      “您但凡出了个啥,我这个月奖金会被小王爷扣光的。”仲秋收紧了腰带和束袖,冲他们眨了眨眼,“我去啦。”

      祝浔看着他轻盈地跃出掩体,像一只麻雀般在夜空中飞快地闪过。

      “这孩子,明明有本事,嘴皮子太欠了。”仲春嘀咕着。

      “哈哈哈,”祝浔不由得笑出声,“你整天带着他也不容易。”

      笑声还未落下,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哨笛鸣响,随即他们眼前王府的门扉便砰地一声爆炸开来,巨响和烟灰瞬间吞噬了一切感官。

      ——

      少年轻盈的身影被淹没在旋风和尘土之中,绽成了一朵夜开的血梅。

      “……”

      “侯爷!”仲春一把抱住祝浔,在冷箭袭来的前一刻险险地从城墙上翻了下来。

      “妈的又来?!”

      怒火延后了片刻从胸中膨胀开来,祝浔拔出腰间的□□便要去砍那些杨家的死士,却愣是被仲春提着衣领重新蹲到了一堵炸成一半的院墙后。

      “箭上有毒,不能硬来。”仲春压低声音。

      躯体的残肢还落在地上,看不出生前面目的头颅被夜风吹着在眼前滚过。祝浔用力地捏紧拳头,生生地砸在墙壁上。

      “该死!”

      “小侯爷,冷静。”仲春顿了顿,似乎是吞下了喉头的哽塞,“对方的目的怕就是将我们逼入这座院子。”

      ——这座建在地雷上的院子。

      第二声鸣笛响彻天际,距离他们身旁十步开外的地方忽地爆炸了,飞溅的泥土扑了他们一头一脸,外墙的砖瓦被炸得摇摇欲坠,再也不足以成为掩体。

      在毒箭落下之前,他们不得不更加深入了宅邸。

      第三声、第四声……第十声鸣笛响后,死亡本身已经不值得恐惧了,猜忌着脚下未知的暗雷、等待着死亡降临的这段时间才是永劫的梦魇。

      第十一声鸣笛响起之前,祝浔感觉胳膊被人往后一拽,毫无防备地跌入了宅邸内部。

      仲春随即跟上,很快,他们刚刚离开的那块地方伴着鸣笛爆炸开来。

      “阿玉……?”祝浔飞快地爬起身,看着刚刚把自己拽进屋子的人。

      阿玉扶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缓缓起身,脚步稍微踉跄了片刻,旋即压低了声音,“跟我来。”

      爆炸声仍然在周围不断响起,他们没有选择,祝浔和仲春对视一眼,都选择暂时相信这个刚刚救了他们一命的女人。

      -

      王府的屋子里满是家仆的尸体,连猫猫狗狗都被没能留下活口。

      阿玉似乎是早就来过这里,即使眼盲,脚步也从未停顿。她熟门熟路地按下了机关,带他们进入了王府的地下。狭长而弯曲的甬道只能容一人直行,仲春在进来之后就将身后的门彻底捣毁,以防被人瓮中捉鳖。

      “地雷是只埋在了院子里,没有放在宅邸附近吗?”听着暗雷引爆的声音越来越远,祝浔猜测地问道。

      “是的。”阿玉在漆黑一片的甬道里飞快地走着,“这里是王不易和杨日用来存放账目的地方,所以不会炸了这里的。”

      “你……”祝浔拧起眉,“你是杨家的吧?”

      “您果真看出来了。”阿玉脚步微微一顿,“为什么不在当时将我杀了呢?”

      “你怀孕了,而且,你是真的喜欢秦访吧,我想你应该并非外面那群冷酷无情之辈,”祝浔抿了抿唇,“希望我赌对了。”

      “曾经我也是他们的一员,我生下来就是杨家的走狗,认识秦访也不过是计划的一环。”阿玉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你说的对,在真正爱上秦访的那一刻,我就不再冷酷无情了。”

      “你帮我的理由是什么?”

      “是你劝我去找秦访问他的心意。我问到了,在最后一刻之前……”阿玉的声音温暖绵软,“十分感谢您,让我这种人也感觉到了被爱的滋味。”

      “……”祝浔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她的话外之音,秦访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就是这里了。”阿玉摸着墙壁停下了脚步。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屋子,足足有普通人家房间的两到三倍大小,其中整齐地摆放着书架,账目紧密地罗列在上,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得井井有条。

      “来不及看完,也没法带走。”仲春蹙起了眉头。

      “二位有的是时间看、也有的是时间搬运。”阿玉仍然站在入口处,语速飞快地解释道,“这里的天花板很薄,二位可以打破离开。”

      “杨日在没有上级许可的情况下最多调动十一名死士,六名跟着他去拦截陈虞渊,外面的弓箭手只有五名,东边西边各两名,南边的负责侦查吹笛,北边的负责拉引线,等地雷停止之后解决不是难事。”

      “最后,地雷,总共五十三枚,外面埋了五十二枚。”阿玉顿了顿,撩起袖口,“最后一枚在这里。”

      祝浔呼吸一顿,女人的两只手臂上都绑了一圈简易的黑色火药,将因为怀孕而略微浮肿的小臂勒出了深深的凹痕,引线就在外面露着,似乎在墙壁上微微一蹭就会引燃爆炸。

      “……这么危险的东西竟然一直带在身上!”祝浔背上全是冷汗,“你、你……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

      “我不会让他活下来的。”阿玉轻抚着肚皮,幽幽道,“生在杨家,早晚有一天他会像我现在这样求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承受这些痛苦。”

      而她另外的、可能存在于未来的家,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四十八。”仲春忽然道,炸药声响在他的句尾落下。

      “你真的想好了吗?”祝浔看着女人空白的眼瞳,“人死不能复生。”

      “你在劝我?”阿玉自嘲地笑了笑,“杀了夏元、炸死你同伴的那些杨家死士与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四十九。”

      祝浔摇头,“不一样,你愿意在赴死前带我们来这里,不正是证明你已经不再作为棋子而活着了吗?”

      “是啊,所以我该为什么而活着呢?”

      “……”在祝浔陷入沉默的时候,爆炸声再次响起。

      “五十了,我该走了。”阿玉朝他们抬起头,笑了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这一生在最后已经圆满了。”

      作为棋子诞生的人已经习惯了为别人而活,他们没有作为人而独立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念。

      女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深邃狭长的甬道之中,远处的地雷砰砰作响,像是戏台婉转的落幕曲。祝浔望着被黑暗吞噬的人,忽然觉得这声声雷动对她来说并非死亡的倒计时,却是迎接黎明的号角。

      五十一。

      五十二。

      ——

      五十三。

      一切都结束了。

      -

      -

      爆炸次第响起的很久之后,陈虞渊始终一言不发,鬓发从耳旁垂下,将他的面容彻底掩埋在阴影之中。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杨日熬不住沉默,率先又异常突兀地开了口,“京城的那位只是个吉祥物罢了,杨家内部的第一方针是消除与镇远侯有关的一切,祝浔、祝萝、包括这位……”他的视线落到李安脸上,“墨斋的人。”

      不等陈虞渊回应,他一挥手,几名便飞快持刀上前。李安矮身闪过,反身横扫下盘。常年作战的老兵动作干净利落,精准的角度与力道将家养的死士们逼得连连后撤,短兵相接中燎出尖锐的火星子,在黑夜中时不时闪烁。

      四个影卫对视一眼,两人给李安帮衬,剩下两人留在原地,一左一右地守着陈虞渊和祝萝。

      祝萝的尖叫哽塞在喉咙里,从刚刚爆炸亮起的时候她就想哭,可刀剑铮铮的碰撞声响明明白白提醒着她,现在并不是可以示弱的时候。少女用力地咬着自己的舌头,逼迫自己在黑暗中冷静下来。

      “小王爷,家主还是对您很感兴趣的。”杨日继续道,“若您愿意现在跟我走,那对他们二人网开一面也不是不可以。”

      祝萝呼吸一滞,猛地抬起头,陈虞渊的嘴角忽然扯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你们杨家内部有没有即时的通讯方式?”

      杨日怔住了,“啊……什么?”

      “护着祝萝去。”男人拍拍身侧的影卫,示意他让开。

      “小王爷……?”仲夏愣愣地往旁边退了退,看他从袖口慢慢地抽出软剑,薄削的剑刃在月光下绽出浅银色的利光。

      “没有吗?可惜了,我还想让你告诉杨大人一些谈判技巧,”陈虞渊笑如春风,“最基本的,至少别在谈判前毁了他唯一的谈资。”

      “谈、谈资……我们有的是!”杨日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打了寒颤,“你不想要祝萝——”

      “你觉得你的人打得过?”

      眼角的余光瞥见死士们在人数优势的情况下,竟然仍迟迟占不了上风,杨日骂了一句娘,不得不咬着舌头改了口。

      “凭借杨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但反之要是执意抗命,你就是下一个镇远侯!”

      “你觉得我像是会在乎这种东西的人?”

      软剑在手中轻轻一振,铿然有声,复直如弦,直指对方喉头。

      “你连性命都不要?!”杨日连连后撤,高声呼号着死士回护,“蠢猪啊!都给我回来!!先杀了陈虞渊!”

      杨家死士们没有犹豫,立刻从战中抽身。李安以一挡多并不轻松,还没能来得及阻止,便见六名死士持剑直直往陈虞渊背后而去!

      铮铮两声,李安的飞镖只来得及打掉其中三个。两个影卫一左一右架住了两个,还剩最后一柄剑直直地刺穿了陈虞渊的肩胛骨。

      ——噗哧。

      与肩膀一同被刺穿的,还有杨日的右臂。陈虞渊对明晃晃的刀剑视而不见,手腕翻转,在惨叫之中将对方的右臂割了下来。

      “妈的。”李安将他身旁偷袭的死士险险隔开,吓得礼节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由破口大骂,“陈虞渊!你他娘的躲一下啊!”

      陈虞渊斜扫了他一眼,浅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一点光,像是被捏死的枯叶蝶。

      “带着祝萝走。”

      “不——”李安驳斥他,下一刻却被他的动作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慢慢地、僵硬地转动着胳膊。被贯穿的肩膀显然并不能适应如此强负荷的活动,未拔出的剑柄在血肉里肆意切割摩碾着,鲜血顷刻间染红了整条手臂。

      杨家死士们一时也愣了,杨日直接跌坐在地上,双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满脸的惊恐像是见到了阎王爷。

      黏稠湿润的声响飘荡在寂静的空气里,剑刃好像在他们每个人耳边碾过一样,鲜血淋漓得无法直视。

      但陈虞渊没有停止,直到恢复到自己满意的动作幅度。

      “嗯,行了,”陈虞渊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这一剑割你的右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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