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引火烧身 ...
-
启和七年五月，杀害镇国大将军的罪魁祸首——恶贯满盈的魔教教主楚旭于北漠被擒，送皇都候审。同年六月，启和帝以不道不义之罪判处魔头火炙之刑，特令赤衣卫押往东境行刑，以慰镇国大将军在天之灵。
行刑当夜，军营中，百万白虎军将士睽睽众目之下，熊熊烈火仿佛要撕破墨黑的天幕。火光中传来魔头凄厉大笑，带着愤恨与诅咒，恨不得要将人间一切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笑声阴森诡谲，彷如来自地狱的厉鬼，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停止。
那把火烧了整整一夜。身着铠甲的战士们肃然挺立，默然注视，无一离开。直到天边泛起微光，刑台上只余下残留着火星的灰烬。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将军安息！”
于是乎营中所有将士齐声高呼：“大将军安息！”
一遍又一遍，慷慨悲壮，响彻云霄。
至此，以一把嗜血长剑让江湖庙堂战战兢兢了十七年的鬼面魔头，终于在烈火中灰飞烟灭。
九月初九，重阳，距魔头伏法已过去二月有余。砰的一声，一名头戴斗笠身穿布衣的年轻男子用一双草鞋踹开了地狱谷的院门，他风尘仆仆直奔膳厅，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就是一句喊：“肃文修你这说大话不腰疼的，还说什么防火布，烧的我全身是疤，两个月了都还没好！”
“阿黎？”穆长清一怔，继而眉头一紧，“你伤了？”
上官黎意识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找补：“没伤没伤，我瞎说的。就是烫着了，有些泛红。”
他摘下斗笠，露出他蓬乱的头发和胡子拉碴的脸，呼出一口大气：“累死我了！”继而眼神扫过桌上的几盘咸菜花生和众人面前的酒杯，顿时一脸委屈，“你们不等我就吃完了？中秋没赶上，我不是送了信说重阳肯定能赶回……”
话音戛然而止，上官黎被扑上来的冷雨潇拦腰抱住，一双灵动的柳叶眼望着他仰头道：“师父！你总算回来了！”圈的是真的紧。
小半年未见，这丫头似乎个头又有见长，秀气的脸蛋褪去稚嫩便多了几分娇俏。仔细想想，他认识这丫头已有两年，可先前她跟在自己身边那么长时日都不曾察觉，这次才分开半年却忽然发现——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好像长大了。
腰间温度传来，上官黎不由感动，不着调的丫头也是会想念师父的。
他刚要开口，却听冷雨潇委屈道：“你不回来太师父不让开饭，我快要饿死了！”
上官黎：“……”
桌边穆长清听闻他无事，缓了神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白瞳朝正端杯的楚旭那边晃了一下，附和道：“潇潇姑娘说得对，上好的菊花酒，就只许就着花生米喝。你再不回来，我花生米都要吃饱了。”
上官黎心下一暖，看向他心心念念了两个多月的人。那人面不改色，呷了口酒然后也看过来，“脚程忒慢，轻功白学了。”继而又饮一口。
一句嗔怪，上官黎却兀自听出几分柔情。
笑意浮上嘴角，目光粘在某人身上，眼中恋慕毫不掩饰。他笑盈盈地不紧不慢地催促道：“潇潇，还不去给你太师父倒酒，他端着个空杯都饮了好几回了！”
难得楚旭宽容，允许有人叫花子一样地就上了桌。一顿狼吞虎咽，酒足饭饱，上官黎自己也忍不下一身的邋遢，直接沐浴去了。
浴室里薄雾缭绕，上官黎蜷在澡盆里，热气腾得他一脸倦意。
“魔头”刚死，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引人注意，因而他这一路都带着斗笠。许是久无日晒，此时胡子刮去，面色反倒还比先前还白净几分。
当初他兵行险着，用安抚军心来跟启和帝做交易，一切安排都十分仓促。这其中若没有齐王帮忙周旋，想必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
火刑是早就定下的。他同皇帝讲好了条件，赤衣卫该怎么烧就怎么烧，但刑场的焚火台必须由他身边那位“秦公子”来布置。行刑前楚旭就已经在刑台上刻好了传送结界，肃庭还千里迢迢送来了防火布，只待大火一起，被处刑之人再看准时机启动法阵，一招金蝉脱壳就算完成了。
只不过保险起见上官黎还是没敢用定向传送结界，万一真气不够那就真的叫人当柴火烧了。就算是这不定向结界他也不敢掉以轻心，闹得不好没传出东境被人发现，下回他可就真没招了。于是乎他在烈火中除了匀出小部分真气护住自己，其余一股脑都灌入了结界，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竟把自己传去了南疆，足足马不停蹄跋山涉水了两个多月才得以归家。
皇帝大概到现在也没闹明白他要如何逃出生天。但君无戏言，既然应允他此前种种不予追究，想必也不至于再紧盯着他不放。毕竟接下不论是收编叛军还是稳定东境，都够皇帝忙活一阵子。
从今往后，便是江湖事了。
上官黎在思绪中昏昏欲睡，不经意间缓缓沉入水中，呛了一鼻子水后猛然惊醒，坐起身时乱发糊了一脸。
连日的风餐露宿让他根本顾不上打理容貌，发髻也是胡乱盘的，头发长长了一大截，现在散开洗净才发现都打结了。他企图用手将结在一起的头发扯开，可不仅成效不佳，反而越扯越乱，越缠越紧。
就在上官黎跟自己的头发较劲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晚间的山风混着微微凉意涌进来，打散了雾气。
“你怎么来了？”上官黎半是意外半是欣喜。
“怕你把头发薅没了。”楚旭淡淡道。
他关上门走向一旁木几，将穆长清给他的烫伤药膏放下，转手拿起上面的银梳。只见他脚尖稍稍一挑，木凳就落到了澡盆边。他提襟坐下，轻轻挽起一缕上官黎的湿发，缓缓地，一下一下，用银梳将纠缠成结的发丝梳顺。一缕接着一缕，安静，又暧昧。
一|丝|不|挂都没觉得难为情的上官黎忽然有些局促，不由坐直了身，刚才没在水中的肩背露出来，上面爬满了被灼伤后留下的红疤，乍一看触目惊心。
楚旭目光触及，停住了。
晚膳时，那句玩笑一般的有些泛红……
良久，他默默伸手，指腹轻柔地落在一块痕印上。那里的皮肤现在已经几近平整，却还能隐约摸到水泡残留下的疤。
“你为什么不早些脱身？”他轻声问。
“那么快就没了声响，怎么让那群当兵的相信我就是魔头？既然答应了，做戏就要做全套。”上官黎若无其事地笑着，温言安慰，“隔着防火布，没烧坏，就是烫的。”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那张出神的脸，知对方又在胡思乱想。一只湿漉漉的手从澡盆里伸出来，带着温热的水滴抚在一双凤眸最勾人心的眼尾上。他语调轻柔，带着浅浅笑意：“楚子晴，你是不是觉得这是我在替你受罪？”
楚旭不答。
“对，这就是替你受的。你可记好了！”话音一落，另一只手也从水里窜了出来，扬起一片水花，然后捧住了那张五官精致极为诱人的脸。
唇齿间，思念化作缠绵，缠绵又席卷成狂野，攻城略地，难舍难分，急切又贪婪地想要将这两个月错过的温存一股脑全索要回来。
冷如霜雪的人似乎也被燎燃，狠狠迎合，然后轻而易举地反客为主。
情/欲犹如狂澜，洗澡水的热气全往头上涌，上官黎下意识就将人朝自己怀里拽，可拽了好几下都没有拽动。他又多使了几分力道，还是没有动。
温热的唇带着缱绻的余韵轻轻离去，楚旭两根手指将人推开半尺，挑眉问道：“怎么，染湿了我半身衣服不算完，还想把我往你这脏水里拽？”眼里浮着水汽，面上沾着水珠，噙着笑意的嘲讽，风情万种。
上官黎心中的邪火烧得他青筋直跳，无奈被对方从怀里闪了出去。正失落，又听楚旭道：“洗干净，不然不许上塌。”
上塌？上谁的塌？
上官黎顿时眼睛圆睁如铜铃，下一刻又弯成月牙，美滋滋看楚旭消失在门口，然后缩回热水里心满意足——我家子晴果然是想我的。
他隔着漾起热气的水盯着自己胳膊上大片大片还未消散的红斑，决定找老李来再加一次热水。在西境北漠交界雪山里的那段日子，楚旭已很少外拒绝他的亲昵。但唯独那风月之事却不肯再行。今夜时机正好，不把这些疤烫得再吓人些，一会儿怎么哄得某人再“让”他一次？
所谓天雷勾地火，小别胜新婚。
帐中喘息微平，上官黎搂着怀里的人，肌肤相亲，连半寸都舍不得离开。他身上的红痕还在，但缓解烫伤的膏药却有一半都到了身旁的人身上。精壮的上臂露在被子外边，一眼能见到新添的几条指痕。
奸计得逞的人自是喜不胜收，可也有人心存怨气。
带着恼意的声音传来：“你须知，事不过三。”
“哦，那至少还有一次！”对付臭不要脸，警告从来无用。何况方才身下的人儿显然没有第一次那般抗拒，更是让他得寸进尺。
上官黎嬉皮笑脸地又贴近几分，拉着人转过来，安抚一般将对方的手撵在手心，顺毛似的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手背。他直视心爱之人，眼里的眷恋表露无疑：“子晴，我喜欢你。因为喜欢，所以不见时会思之如狂，见了，便会想亲你，想抱你，想要你，想和你做许多这辈子只会同你做的事情。子晴，你不喜欢吗？”
情人眼里有璀璨星汉，有汪洋大海，有无比真挚的款款深情。一颗心简单直白，不绕一点弯路。楚旭一句“那怎么就不能是我‘要’你”硬生生卡在喉头出不了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上官黎看着他要抬未抬的眉角，要张不张的红唇，心里暗喜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面对猛兽，需循循诱之，面对子晴，需徐徐哄之。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至于四……三都有了，四还会远吗？
他缓缓凑上去，用鼻尖亲昵地蹭在楚旭颈上，然后将头靠在他肩窝里。脉搏稍显急促的鼓动传来，安心又醉人。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又热又熏，我其实怕得很。”撒娇一般，上官黎缓缓呢喃，“万一结界失灵了呢？万一我真气使不出来怎么办？万一有哪个疯子用火器把我轰了……万一我就这么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他没怕过死，但原来人一有软肋，就会舍不得死。
楚旭没好气地回他：“我刻的结界，怎会失灵？我在下面看着，就算你真气使不出来我怎会带不走你？要真有哪个疯子……”话说一半，唇被偷了去。
长长一吻，上官黎品尝着对方舌尖倔强又笃定的味道，手指拂过心上人微微泛起潮红的眼尾，心里琢磨着该不该发起第三次总攻。
“知道了。有子晴在，我死不了。”他柔声耳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隐忍的沙哑，其间宠溺不知不觉魅惑着人心，“火烧不死我，我家子晴却快把我烧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引火烧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