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走，算账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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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给许言下毒的是韩霖？”上官黎盘腿坐在榻上，听冷雨潇讲完这几个月来查到的种种，皱眉问道。
依冷雨潇方才所言，当日最后见许言的是韩霖。是韩霖在别离塔前以酒相送。且回程路上神色郁郁。据闻有相熟弟子开玩笑向他讨酒，他竟变了脸色匆匆离去，因而上官黎才会推断毒在酒里。
冷雨潇凝眉不语。
自家徒弟向来干脆，这般踌躇的模样着实少见。
上官黎问：“怎么，还能有别人不成？”
楚旭最是不喜人拖泥带水，显然已是不耐烦，替冷雨潇答道：“事实如何她无从求证，所以不愿下这结论，生怕冤枉了那小子的好师兄。”嘴角一如既往挂着一副冷嘲，尤其是“好师兄”三个字，难掩其中讽刺。
上官黎冷哼一声：“有什么好证实的！也不看看许言是谁的弟子，整个凤鸣山能悄无声息要他性命的人也就那两个。”他对冷雨潇道，“你方才说过，许言见完郭桀后没有立刻去别离塔。就算他底子再好，若是在那时中毒也断然拖不了那么久才发作。毒十有八九是在韩霖送他进塔时下的。若无郭桀授意，韩霖没有理由也断然不敢这般行事。我猜多半是许言要走，所以郭桀起了杀心。”
冷雨潇头垂得更低，继续沉默。
上官黎看向楚旭，盼着他也能安慰几句，没想连个白眼都没能讨到。他轻叹一声，知道自己徒弟还得自己安慰，于是走到冷雨潇身边，张开双臂夸张地朝着徒弟的小脸做了个合掌的动作。
手掌带着风，临了却变成脸颊上的轻轻一拍。
他将那小脸捧在手里揉变了形，“你是不是觉得这都是你的错？是不是觉得要是你不叫他离开凤鸣玄宗，阿六就不会死？”
冷雨潇不出声，上官黎盯着她垂下的眼，说得十分认真：“郭桀可以因为阿六要走杀了他，自然也可以因为别的事杀他，没有你冷雨潇还有王雨潇陈雨潇赵雨潇，难道他许言这一辈子就只配留在凤鸣玄宗做个傀儡？”
冷雨潇气急，脱口而出反驳道：“哪儿来那么多雨潇，阿六就我一个！”
上官黎笑了，指尖温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对啊，阿六就你一个雨潇，所以别离塔他去得无怨无悔。错的是他师父和师兄。别人的罪责也往自己身上揽，阿六知道了都得嫌你笨！哎哟哟，你说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楚旭在一旁冷冷迸出一句：“你也好意思说别人？”
上官黎也不驳斥，反做恍然大悟之状，表情夸张地又对冷雨潇道：“你看看，原来我师父的徒弟也不聪明！那看来是我九天教不太行。改日我得去问问我太师父他收的徒弟笨不笨。”
冷雨潇明明刚才还难过得想哭，转眼的功夫就被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互相挤兑给逗笑了。带着哭相的笑脸很是古怪，埋怨的话语里还残留着一丝哭腔：“还哪里有什么九天教，都被那破皇帝给弄没了……”
上官黎很是不满：“谁说没了？”他指指楚旭，又指指自己，再指指冷雨潇，“这不都在呢吗？”
他笑着继续宽慰：“别担心，韩霖到底有没有害阿六，等咱们潇潇把他打趴下了问个清楚，咱不冤枉好人。”
冷雨潇刚显明朗的神色又暗下去：“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不过他……”
上官黎微微一笑，幸好他早就替自家徒弟想好了。他目光又移向楚旭，后者回了个不耐烦的眼神然后接过话口：“你确实打不过，但没有人说你赢不了。”
冷雨潇不解地看过去。
楚旭继续道：“韩霖功力确实超你千里，但只要你够快够狠够出乎意料，赢下三招不是问题，我可以教你。”
就算韩霖轻敌，让她拿下三招上手……可区区三招，离“赢”还远了去了。
“那三招以后呢？”冷雨潇将信将疑地问道。
“三招以后，”楚旭视线落在上官黎身上，将话又抛了回去，“去问你师父。”
冷雨潇走了，比来时精神了不少。人只要知道往哪里努力，心就活了。走之前她犹豫少许，还是没忍住悄悄问上官黎：“师父，你又跟太师父吵架了吗？”
上官黎笑着拍拍她的头低声道：“怎么会！我跟你太师父感情好着呢。你只管好好练功，明日起你太师父可不会手软。”
冷雨潇“哦”了一声。她就是觉得今日太师父好像和师父不太对付，大概是错觉。
上官黎自然知道那不是错觉，也知道某人在赌什么气。他将徒弟送走，笑盈盈地走向楚旭，牵起对方的手轻轻摩挲那覆有薄茧的手掌，“子晴，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楚旭一脸嫌弃，甩开手上的爪子懒得理人。
上官黎凑到楚旭耳边问：“是不是还疼？”
暧昧又作死。
古人说得好，自作孽者，不可活。楚旭动作快得上官黎没有丝毫招架之力，眨眼间就将做孽者扭肩反手压在了桌上。
上官黎嗷嗷直叫，心里喊着谋杀亲夫，嘴上飞快认怂：“不疼，不疼还不行吗！噢哟，疼疼疼！手要断了！”
“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楚旭眼带笑意语气森然，听得上官黎毛骨悚然。他心里暗暗发誓在功力上追赶师父的事得提一提日程，同时老实认输：“子晴饶命，胳膊真要断了。我要是残废了你还得养我，多累啊！”
“养你？”楚旭像是听了个玩笑，冷笑一声将手松开，“我教不收废物。要是残了，逐出师门，自生自灭去吧。”
上官黎活动着被拧酸的肩，又挂上一副可怜表情：“子晴好狠心。”他凑到对方眼前灿然一笑，“趁我还没被逐出师门，你陪我去见个人呗！”
苍幽竹林的空地上，墓碑前站着两个人。一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一个面若冠玉，丰神俊秀。
竹杆制成的墓碑极为简陋，上面不卑不亢地刻着“魔教九天祖师爷之墓”九个大字。
“到这里来做什么？”楚旭问。
上官黎笑道：“我不是说了？来问问太师父，他是不是也收了个笨徒弟。”
楚旭剜他一眼不语。
上官黎不再打趣，正色在墓碑前跪下。
“太师父。”他想了想，又改口道，“祖师爷，上回弟子来的时候弄错了辈分，今日重新来给您磕头了。”说罢对着墓碑深深一拜。
抬起头，他转身看楚旭：“你也过来。”
楚旭默然片刻，最终移步过去，跪在他身旁。上官黎牵起他的手，神情郑重，眼里却是笑意盎然。楚旭似有所感，一言不发，同他一起给墓碑上的人磕了个头。磕完，上官黎微微转身向南，那是漕帮总舵的方向。楚旭看了他一眼，亦转身。二人又行一礼。
礼毕，二人起身，上官黎却仍未放开掌心里的手。
上官黎：“子晴，你我不拜天地，只拜高堂。虽然晚了些，今日就算礼成了。”
一字一句，皆自肺腑。
尖酸刻薄惯了的人破天荒没说风凉话。楚旭没抽开手，轻轻回握。他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道了句：“嗯。”
一字千钧，胜过任何山盟海誓。
上官黎展颜，面向墓碑道：“祖师爷，您徒弟不错，我带走了。”
楚旭侧目，盯着他看，不置可否。
上官黎笑问：“火海刀山，子晴不会不与我同去吧？”
楚旭长眸微细：“你要上凤鸣山？”
上官黎：“我与父母生离之仇，你身上秦晏那一剑之仇，还有潇潇痛失所爱之仇，是时候一起报了。”
楚旭：“你倒是心急。”
上官黎此人看似冲动，实则喜欢谋而后动。此时魔头刚死，急于一时去出这头，不像他所为。
上官黎微笑回答：“不急了，我可是想了一路。”
楚旭长眸微细，问道：“你还答应了皇帝什么？”
上官黎：“我答应他退出江湖。”
无论是魔教横行还是漕帮复兴，都非皇帝乐见。楚旭也好，上官黎也罢，都是皇帝的一块心病。皇帝要一个干净利落的结局，给他便是。
术无正邪，人心却有。这侠非侠义无道的江湖，有何可留恋的。
上官黎的视线回到竹碑的字迹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魔头始于此，亦该终于此。
上官黎：“但他也答应我，会等我完成最后一件事。既然如此，总不好让他等得太久。”
楚旭眉角轻抬，显出些许不屑：“你是怕他后悔。”
上官黎一笑：“谁说不是呢？”继而又问楚旭，“如果能牵制住凤鸣玄宗十二长老，你对上郭桀能有几成胜算？”
楚旭反问：“以你的实力，如何能牵制住十二长老？”
上官黎：“你别管我怎么牵制。你就说，要真能如此你胜算如何？”
楚旭稍作思量，答道：“五五开。”
上官黎略略点头，继而咧嘴一笑，暖如朝阳，“好，那我们就去博一个五五开！”
翌日，上官黎出了远门，没说去哪儿，只叫楚旭好好教导冷雨潇，煮好面等他回来过生辰。
十一月初四清晨，上官黎悄无声息地入了院。推门，褪衫，然后钻进了某人的被窝。鼻尖传来熟悉的气息，怀里是思之如狂的温度。
“回来了？”怀中人问。
呼气一般，上官黎轻声回答：“嗯。累了，让我睡会儿。”
这一觉就到傍晚。楚旭煮了一大锅面，清清淡淡，却香气诱人。冷雨潇想分上一碗，上官黎不让：“又不是你过生辰，吃什么面！”说罢一个人一根不剩全吃了。
天幕已降，新月如眉，初冬夜凉。楚旭和穆长清在檐下对弈，冷雨潇回去睡了，上官黎跟肃庭在院里生了盆火温酒喝。
酒至酣处，肃庭问：“听师叔说你们又要走了。”
上官黎半躺在椅子上，悠闲地灌了一大口酒，“是啊。”
短暂沉默。肃庭：“不回来了？”
上官黎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短时间内可能悬。”
又是沉默。
肃庭突然道：“别死。”
上官黎轻轻一笑：“好，尽量。”
夜色醺人。喝酒的那二人望着下棋的二人，眼里各有身影。忽然有人想要悔棋，另一个不让。半躺着喝酒的那个喊了一声：“你就让长清师父一把怎么了？”
一缕目光分过来，上官黎用笑接着，满是柔情。于是一子悔下，可悔棋的人还是输了。
肃庭几度看向上官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转过头去默默喝酒，偶尔抬眸，目光尽处，翩翩公子，眉目如画。
上官黎隔着清冷夜里暖洋洋的火光望过去，笑得别有意味：“文修啊，你可知你这人哪里不好？”
肃庭不语，等一个答案。
“你这个人，太较真。”上官黎道。
肃庭琢磨着话里的含义，一半不解，一半怀疑。
上官黎拍拍小师弟的肩，“你有没有想过，长清师父叫我‘阿黎’，唤你却是‘文修’，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名为长辈叫，字为同辈称。话至此处，若还不明白，活该这小子光棍一辈子！
五日后，上官黎携师父带徒弟备马出发。二郎神精神奕奕，踱着蹄子似是迫不及待。临别，马前穆长清拍了拍二人的肩，只道：“愿君所愿皆可得。”
楚旭冷冷一瞥：“要你操心。”
上官黎暖暖一笑：“长清师父保重。”他转身上马，问冷雨潇道，“准备好了？”
冷雨潇目光笃定，却未直接回答，“总得试试。”
上官黎哈哈大笑：“有我师门风范！”
他一夹马肚，二郎神一声嘶鸣。
“走，算账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走，算账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