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的骑士》猫猫管理协会

7、解决的办法

　　伴随明星闪烁，深沉的夜幕逐渐褪去。

　　蔚蓝天空呈现出一种高远晶彻的色彩。此时此刻，天色将明。淡薄的晨曦从守望港邻列的屋脊上流泻，湿润的海风吹拂着高处悬挂的彩色配饰，街道上已经出现了一些早起打鱼的渔民。塞壬走在石质的道路上，脸上时而传来皮肤正在生长的刺痛。

　　前一夜的衣服浸透露水，敷在伤口上黏成了一体。迟钝的疼痛逐渐演变成麻木，塞壬在巷口停下脚步，过了几秒才走了进去。

　　哒，哒，哒。

　　靠近的脚步声敲打着少女的神经，她像是惊弓之鸟般无助而又惶恐地缩在角落最深处，用杂物遮掩着自己的身体。目光紧紧盯着巷口，眼中充满害怕。虽然熬了一夜，但少女毫无困意，生怕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就是在火狮的军营里。

　　脚步声渐渐逼近了。

　　米娜咬紧嘴唇，她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残忍的审讯方法，佣兵们经常会提到被抓住的混子是被如何对待的。如果死活不认，说不定还会被吊在城墙上示众。少女越想越怕，几乎掉下泪来。却被人抢先一步伸出手，用指尖拭去了她即将落下的眼泪。米娜愣愣抬头，正对上少年沉静的海蓝眼瞳。他的额头上还留有可怖的烫伤，指尖嫩肉是新长出来的，碰在皮肤上生出钻心的痛。但少年神色不变，擦拭的动作异常温柔，像是骑士单膝跪地、抱起了哭鼻子的公主殿下。

　　少女鼻子一酸，哇的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你怎么才回来啊！”

　　塞壬僵了一下，这才犹豫地收紧了手臂，松松怀住对方。他身上真冷啊，被冻了一晚上的衣服布料又皱又湿，身上尽是血的味道，一点都不好闻。就连这个拥抱都笨拙得不得了，可米娜一个人守在这里整整一个晚上的恐惧、担心和害怕，居然都被这个冰凉凉的怀抱所驱逐了。

　　她刚开始是担心对方的安慰、后来才开始逐渐恐惧起来:如果别人知道了她和塞壬在一起，一定会杀了她的。再后来，在寒冷的黑夜里，看着头顶黯淡的夜空，米娜心中甚至对塞壬升起了怨恨。

　　恨他为什么隐瞒身份，为什么要拉着自己出来，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挨冻挨饿，这些都是那家伙的错。但真当塞壬来接她，她嗅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看到他满身是伤地抱住自己，少女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不能不管我！”

　　她抽噎着拽住对方的衣服，甚至打起了哭嗝，也不管这样会不会磨到他的伤口，大声指责起塞壬丢下自己的行为。眼泪顺着少女的脸颊滚落，像是一串透明的珍珠。维斯克多伸手替对方擦干眼泪，金色的发尾拂过她的脸颊，让米娜联想起黄金与郁金香的芬芳。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塞壬始终拥抱着她。他身上带了些海的味道，或许连本人都没意识到这一点。那清凉的气息安抚下少女疲惫的心。她吸了吸鼻子，终于缓了缓神，气势汹汹地发问。

　　“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维斯克多·卡德加，一名吟游诗人。”塞壬对答如流。

　　“还有呢？”少女直勾勾地盯着他，短暂的沉默后，少年回答：“也是一名塞壬。”

　　塞壬。

　　这个词重重地敲击着少女的心脏。凶残狠毒、掠夺成性、贪婪冷血……世界上所有恶毒的词汇全都安在这个种族头顶都不为过。在海边人的口中，塞壬几乎与恶魔齐名。米娜恍惚了一阵，用力地将脸埋进对方的怀里，声音充满疲倦和自暴自弃。

　　“我不想去想那么多了，我好累，也好饿，还很困。我本来是很恨你的，万一我因为你获罪了怎么办。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好多想去的地方。我都想要冲出去举报你了，可我害怕。”

　　十五岁的乡下姑娘粗鲁没文化，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可到底是漂亮的，声音发着抖，像是一只躲在珊瑚里的小鱼。他在深海时常会看到这些小家伙，又纤细、又娇小，碰一下就会蓬的爆成一团血花。维斯克多想着，又听到少女低低的说：“但在我怕得不行的时候，你回来了，所以我原谅你了。”

　　他看过去，少女咬着嘴唇，眼尾犹在泛红。她还是怕，但这个人回来，低头给她擦拭眼泪的时候。看着沐浴在晨光里的少年，她一眼认定的太阳神利安德尔。他俊美温柔，金发灿烂，宛如第一缕拂过脸颊的晨风。

　　少女便又觉得，他就算是个恶魔，也是个温柔的恶魔。

　　……

　　“我把…米娜交给你，可不是让她跟着你夜不归宿的！”

　　愤怒的吼声响彻船长室，厚重书桌被拍得砰砰作响。塞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旁边的米娜磕磕绊绊想要解释，船长大手一挥，直接把她请了出去。

　　“我答应米娜做你的导游，你居然拐带我的船员。”

　　年长者就像是一只愤怒的雄狮，气得直拍桌子。维斯克多敏锐地捕捉到他眉眼间的一丝痛心疾首，他着实不太理解这位船长大人关心成这样，怎么不把女儿认回家。倘若不笑，塞壬的神情便淡得像是一片薄薄的冰棱。漂亮的蓝色瞳孔恍若切割完美的多棱体宝石，因为太过清澈反而折射出近乎冷冽的光。

　　“如果你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大可不必对我撒气。”

　　“开什么玩笑，我哪里来的女儿？”

　　船长被噎了一下，随后立刻大声反驳。他心里惴惴，生怕对方猜出些什么。少年耸了耸肩，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我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想法，只是意外。实际上，我也很想快点离开，但我没有身份证明。”

　　他适时地露出一个沮丧的表情：“身份证明，拿到后我就会离开的。”

　　他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要是再被抓到，这次可不一定能够逃出来。

　　不知是出于忌惮，还是别的什么。船长的语气因此有所缓和：“我知道了，今天就给你弄好。听米娜说你昨天晚上不小心摔伤了？”

　　“…是的。”

　　“那样的话也别过去了，我和那边的人很熟，你等我给你拿回来。”

　　船长叩了叩自己的烟斗，还是忍不住开口警告：“不要对米娜下手。”

　　塞壬从善如流地应下。

　　看着眼烦，船长挥了挥手，维斯克多非常自觉地退出去。等在屋外的米娜欲言又止，刚想开口就听到长者的声音从屋里传了进来：“米娜，你进来。”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塞壬一眼，后者轻轻点头，少女才走了进去。塞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隐隐听到两人压低声音的交谈，不用说，尽是些提醒她提防陌生人、不要被美色迷了眼。维斯克多摸了摸自己的脸，正在愈合的伤口还有些痒。

　　他转身离去避开水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比起热闹，塞壬更喜欢安静。木质房门嘎吱一声关好，寂静的空间里，金色的发间逐渐流淌出月色的涟漪。塞壬瞧见床上被子有人动过，再一扭头，桌上放着些伤药和食物。

　　他伸手拿起那些东西，自己给自己擦了药，又吃了食物。

　　久放的黑面包和腌肉搭配起来味道一般，塞壬舔了舔指尖，外面咚咚地传来敲门声。来人似乎有些局促，维斯克多辨认出是米娜。

　　“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少女推开门，右手挎着装满食物的篮子。她一抬头，映入眼眸的是靠在床头的塞壬。

　　银白的发流水般皎皎生辉，长尾顺着床沿低垂、松松搭在床边。她似乎正好碰上了对方的休息，那双猩红蛇瞳半睁半阖，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精灵。米娜的心脏先是被这份美丽触动了一下，随后立刻脸色大变，砰地一声甩上了身后的门。

　　“你你你…你怎么能够这样！你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有人发现的。”

　　塞壬的声音像是一块蜜糖，悄无声息地诱惑人吞咽下肚。他坐在那里，就自有人心甘情愿跪在他的脚边，将简陋的屋子变成了一座铺满珍珠的宫殿。

　　少女疲惫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检查对方身上的伤口。少年包裹的手法太粗糙，众多灼伤仍裸露着暗红色内里，米娜看着就觉得痛，受害者反而尽是满不在乎。

　　“等拿到身份证，我就会走了。”

　　“你要去哪里？”米娜下意识问。

　　“格鲁尔。”

　　“那个没有海的国家吗…我听说从海洋里诞生的物种，都不能离开海太久的。”

　　“的确，虽然塞壬和人鱼都可以变出人类的腿，但如果长时间不接触水，就会【蜕鳞】。”

　　这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不适现象。

　　作为水生物种，超过三个月不接触大量的海水或者水，他们身上的鳞片就会逐渐脱落。虽然作为可再生品，之后还会长出来。但这个痛苦的过程很容易使其死亡。

　　“你不害怕吗？”米娜搬着凳子坐在他身边，塞壬眼睛都不抬：“不怕，我讨厌海。”

　　“你真奇怪，没有水生种会讨厌大海的。”

　　“我讨厌它。”

　　“我讨厌一成不变的海底，讨厌其他塞壬，讨厌那群天天追着不放的烂鱼。要不是还有追兵，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你有不讨厌的东西吗？”

　　“或许吧，现在的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没有的意思了。太阳神在上，这家伙可真难搞！

　　米娜捧着脸，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出入口被封了，港口也不让进出，就算拿到身份证明，你估计也要呆几天才能走。”

　　“那就走不掉了。”塞壬想起那个讨厌的家伙。“他咬得太紧，如果解决了监狱那边的问题，肯定会找到这里。”

　　“找到这里？”米娜的脸色白了白，少年轻轻点头：“所以必须在那之前离开才行。商队、或者其他什么…”

　　“你的脸太显眼了，肯定会被抓的。”少女心想，那张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犹如从油画中走出的脸，就算是抹上三层灰也能从眼睛辨别出这是一个美人。“你能变得丑一点吗？不要这么漂亮。”

　　塞壬否决：“人类形态的模样是固定的，除非【蜕变】，否则不会发生太大改变。”

　　“但是这么漂亮会很惹眼啊，特别是男性，如果是女性倒还…”米娜说着说着，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怎么把你送出去了！”

　　“…？”

　　维斯克多茫然地看着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笑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被盯上的感觉。你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