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169、犭颉（音斜）

　　“这样绝对不可能，只要我有一口气，你就别想篡改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老爷子狠狠用手中的铁拐杖杵着地，对台上的演员破口大骂，众人无奈，只能中断彩排，帷帐后面，一个人流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现在我们的行业已经衰败到了这个地步，师傅还是抱着旧思想，不肯革新，我看早晚有一天，这一行要被历史淘汰！”男子一边喝着闷酒一边跟红尘说。
　　“怎么会呢？到底是非遗还是国粹，不会轻易倒了的。你又功架完美，唱腔优越，便是在这个团待不下去，也不是没有其他去处，我记得宋寻找过你好几次去拍电影。”红尘道“其实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宋寻不是那些、草、台班子的导演，有自己的想法，不会乱来，说不定，还能继续弘扬一下戏曲艺术。有益无害。”
　　“实不相瞒，我这一次被搅乱的，正是和宋导演的合作！”男子苦笑。
　　男子名叫李杰，原身乃是《山海经》异兽——犭颉，一种外形酷似狗，身上长着鳞片的动物。他自幼痴迷戏曲，修成人身之后，来到东南市，义无反顾的考取戏曲学校学习戏曲，很快因为天赋和刻苦崭露头角。被名伶铁寅生看中，收为关门弟子。
　　这位铁寅生绝对算得上花脸行当的“一代宗师”一生建树无数，弟子们都极为出色，可以说是先进戏曲界的中流砥柱。蒙他看中，着实是个机遇。
　　李杰非常刻苦，很快技艺方面突飞猛进，可以说进入了一流的境界，铁寅生经常说，如果不是现代戏曲有点颓势，他一定可以成为光耀四座的名伶。
　　李杰对师傅是很感激的，他老人家对自己无微不至，他被收入门墙之后，一直住在铁寅生的家里，受到他们夫妇和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学成之后，师傅甚至将剧团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李杰很清楚，铁寅生此举，无疑是将一辈子的荣辱和剧团的未来托付与他。
　　他深感任重而道远，一直兢兢业业的经营剧团。只是，正如铁寅生所说，时代的变迁，让很多事情都已经面目全非，戏曲的地位虽然很高，但是，很难符合现代青年的口味，不是说没有戏迷，但是，基本不容易达到以前的状态，实在让人唏嘘。
　　李杰也用了很多办法去推广，效果并不理想，主要阻碍，竟然来源于铁寅生。
　　铁寅生一直以自己是一派宗师为傲，觉得自己就是标准，擅自改动自己顶下的规定，就是欺师灭祖，所以，哪怕一点点步伐的改变，他都会大发雷霆，其实他也不是不允许变化，只是，他绝不容忍他看不顺眼的任何变化，代沟这个东西，并不是可以轻易弥补的，更何况这种传承行业，铁寅生能看得过眼的东西，自然也是少数。所以，改变非常有限，尝试平日里，剧团的维持只能靠特殊津贴和微薄的演出收入维持，其实，最近一两年，李杰甚至在偷偷自己贴钱，也幸亏李杰的故乡盛产金玉，否则还真很难维持下去。
　　变革，迫在眉睫。
　　于是，李杰决定开始尝试拓展业务，开始和演艺圈接触，戏曲演员，都是有真功夫在身的，无论是做替身还是演戏或者做剧中剧，都是“物美价廉”的选择，更何况李杰还认识胡氏影业的人，机会更多，所以，很快剧团开始扭亏为盈，只是这一切，都默契的瞒住了铁寅生，并不是不尊重他，只是不想他多想生事。
　　既然最发愁的生计已经暂时解决，大家便开始再次认真的琢磨自己的业务，也着实出了两场好戏，剧团不说起死回生，至少也能维持住。
　　就在大家干劲满满的时候，李杰又谈下一个项目，正是跟著名导演宋寻合作的一部戏曲电影《白蛇》，这部电影脱胎于古典神话《白蛇传》，加入了新晋的改变，主题用戏曲形式来呈现，李杰出演的自然是最适合他的法海的角色。
　　其他剧团的演员都多多少少有份，大家知道，这个电影一旦上映，将是一个宣传戏曲文化的好机会，大家万众一心的想要拍好。
　　谁知道，不知道谁将风声走漏了出去，被铁寅生知道，大闹剧场，坚决反对他们参演这个电影，甚至还说，谁敢去最后的面试，立刻开除的话，戏曲圈子，最为尊师重道，一旦被开除门墙，也就等同于事业，一时，事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知道，如果不参加最后的面试，绝对会失去这个机会，毕竟在投资人面前亮相博取信任，是最基本的要求。
　　“其实你也不必发愁，老板让我转告你，让你再去找一下你师傅。自有分晓。”红尘道。
　　“他不会同意的。”
　　“我觉得他会，你去一下，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李杰半信半疑的走了。红尘笑笑，第一次，他看清了一件事情的本质，让他有些自豪。
　　果然不出红尘所料，当李杰踏入师傅的家门的时候，发现团里很多演员已经前后脚的到了，他们不同于李杰，是铁寅生亲自打电话要求过来的。
　　“我从来没反对过你们做变革，我担心的，只是你们将老祖宗留下的好玩意改得面目全非而已！”铁寅生道“否则，你们以为你们背着我出去客串电视剧电影之类的，我看不出来？每一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瞒我，可能吗？”
　　众人听了，纷纷垂下头，仔细思索，却也是这么回事，铁寅生何等了解他们，他们的一个背影他都能迅速分辨，何况公然出现？他只是不说罢了。
　　“那师傅您这次阻挠……”李杰问。
　　“是因为有个人来我这里告状，说你们准备参演魔改戏曲的电影。”铁寅生道“不过我看了制作班底，宋寻不是那种媚俗的主儿，那么，找我告状，让我阻止你们，无非就是想让你们无法安心去做最后的面试，取而代之而已。”
　　“师傅……”
　　“别小看你师傅，我也是从这种倾轧中走过来的。”铁寅生道。“我去闹，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我家附近学校的体育馆，我已经租下来三天，你们要利用这三天时间好好的秘密训练，一定要将这个戏拿下来！不要给咱们剧团丢人！”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缱绻红尘，世无其二。”红尘读着观众们对电影《白蛇》的点评，嘴角一丝笑意难以掩盖。这部电影，将古今表演艺术完美结合在一起，演员功架演技俱佳，剧情动人，布景后期精致绝伦。虽然没有做太多的宣传，但是看过的观众无不交口称赞，不但让电影票房一路飘红，也如导演和演员们所料，成功普及了戏曲文化。让人们的目光重新聚集在这个古老的表演形式之上，李杰的剧团也开始接到大量的演出邀请，不得不是一个喜人的结局。
　　“老板，这薄鱼未免太过无情，若是那铁寅生果然老迈昏聩，搅合了那次面试，岂不可惜？”红尘道。
　　红尘嘴里的薄鱼，正是那位总是和异兽们过不去的山羊胡子道士，其实他的所作所为，也是要顺从天意而已。
　　“他有他的立场。”浮生一边浇花一边道。
　　“什么立场？”红尘问。
　　“上天的立场，戏曲艺术，毕竟是人类首创，让异兽来发扬光大，未免有些作弊嫌疑……”
　　“可是，上天却并没有要求将此事做牢靠，我相信，以薄鱼的能力，想要拿走这个资源，并不困难。”
　　“或许，是因为不忍吧。”
　　“不忍什么？”
　　“不忍绝代风华就此埋骨黄沙，不过，这种不忍也是有限度的，就要看……”
　　“看是否后继有人？”红尘忽然道。
　　浮生笑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