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晴晴喜欢吃橙子

5、爷爷的菊花园

　　宁阳的爷爷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他参加过抗日，左边的半张脸被鬼子用刺刀剌了一道十公分的口子。

　　人们都说他当了逃兵。
　　前线打的正激烈的时候他跑回来种起了菊花。

　　刚解放那会儿，国家发展需要粮食，只要能种地的地方都种上了麦子，大队里的人拿着锄头要来铲了爷爷的菊花园，爷爷拿着当兵时用的大砍刀，一站就是三天三夜，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人们害怕了，也就不铲了。

　　就这样，爷爷从青年到中年，再到现在的老年，这个菊花园也被爷爷打理的井井有条。

　　爷爷的脾气真古怪，无论是人也好小狗小猫也好，只要一靠近他那个差不多十平米的菊花园，他就举着拐杖追出去，小朋友们都不敢来找宁阳玩。

　　但宁阳不这认为，他认为爷爷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他会用玉米皮做蒲团、会用狗尾巴草扎小兔子、会用长长的毛笔写大字，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让人靠近他的菊花园。

　　爷爷的菊花园多好看呀！
　　红的、黄的、白的、紫的，每到秋天就开的一簇一簇的，多可爱呀！

　　“爷爷，为什么不让人来看我们的菊花园？”每年菊花开的时候他都这么问爷爷。

　　“这里面有个老神仙，要是有人打扰老神仙睡觉，他就把那个人抓起来，关到天牢里，那个人可就回不来了！”

　　原来爷爷都是为了他们好，可是他们却都说爷爷是个坏老头，真不公平！

　　某天放学，宁阳刚收拾好书包，班里的小胖子就跑过来吆喝。

　　“你爷爷是个孬种，打仗只会当逃兵！”

　　宁阳听了气红了脸，他丢掉书包指着小胖子说：“你放屁！我爷爷还会……”

　　还会什么呢？会编蒲团？会扎小兔子？会写大字？好像都不是很厉害的样子，不像胖安安的爷爷，是个抗日英雄，走在路上都昂首挺胸的。

　　“我爸爸说，你们全家都是孬种！”胖安安见宁阳不说话，又喊了一句就跑远了。

　　宁阳一口气跑回家，想问问爷爷还会什么厉害的把式。刚跑到家门口，就听到爷爷又在唱戏。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每次爷爷喝醉了酒都会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唱这段戏，他挥舞着手里的拐杖，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看来爷爷还真的什么都不会了。

　　宁阳有些失落，他低着头回到房间，至少爸爸不是孬种，他是个军人，虽然宁阳见到爸爸的照片比见到他本人还多，但是宁阳心里依旧很崇拜爸爸。

　　夏天快要过完了，晚上依旧很热，宁阳抱着小板凳去街上乘凉，正遇见胖安安的爷爷在街上讲打鬼子的故事，宁阳也忍不住凑上前去听。

　　“好家伙！那些小日本儿扛着枪，枪头上上着刺刀，叽里呱啦的就朝我们冲过来，我们也不怕，一个个手里拿着大砍刀，跟他们拼命。后来他们有了大炮，那大炮弹像苍蝇一样乱飞，把我们炸的呀！我这条胳膊和这条腿就是他们炸没的……”

　　宁阳听了可真羡慕，自己的爷爷也去参加了抗日，但是为什么都说他是逃兵呢？

　　“那个时候，队伍里就算十四五岁的小孩都不当逃兵，谁要是当逃兵谁就羞一辈子。我们真是拼了命的跟小日本儿打，要不是我们不怕死哪有你们的今天！”

　　“真威风啊！”宁阳在心里想着。

　　今天，学校里新来了一位语文老师，她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第一天来给他们上课时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碎花连衣裙，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儿，身材瘦瘦高高的，真好看啊！

　　“同学们，今天是我第一次给大家上课，那么我们的第一堂课就谈谈大家最崇拜的人吧！”

　　同学们七嘴八舌，胖安安第一个站起来，他说他崇拜自己的爷爷，他是个大英雄。同学们都给他鼓掌，好几个同学都说自己崇拜的人是安安的爷爷。

　　轮到宁阳时，他也不甘示弱，说自己最崇拜的人是自己的爷爷，同学们都笑了。老师问他原因是什么？同学们笑得更大声了，宁阳的脸都被羞红了，他很着急，但脑子里一句话也没有。

　　老师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而安静了之后宁阳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宁阳，老师问你为什么崇拜你爷爷呀？”胖安安大声问。

　　同学们又哄笑起来。

　　“今日痛饮庆功酒，”宁阳一开口，班里的小朋友都安静下来了，“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他一口气唱完了，吐字清楚，铿锵有力，老师和同学们都给他鼓起了掌，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从那天开始，宁阳有点不喜欢爷爷了，他望着院子外的菊花园很是生气，如果没有这片菊花，爷爷应该也是个大英雄而不是个逃兵。

　　宁阳不再缠着爷爷给他扎狗尾巴草兔子、不再和爷爷一起在槐树下唱戏、不再和爷爷去菊花园里除草，他开始躲着爷爷。

　　就这样过了几天后，又是一个周末，宁阳坐在院子里读书，爷爷将他当兵时穿的衣服拿出来晒晒，虽然补着好几个补丁，但爷爷依旧把它当成宝贝。

　　“叮铃铃，叮铃铃。”屋里的电话响了，宁阳跑回屋里接电话。

　　“喂？你是哪位啊？”

　　“阳阳，我是爸爸，爷爷在家吗？”

　　“爸爸？”宁阳有些激动，“爷爷，是爸爸！”他冲着院里喊了一声，又问电话那头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过几天就回去，我跟爷爷说几句话。”

　　宁阳虽然把听筒给了爷爷，但他的耳朵也贴了上来，可是爷爷听到爸爸说了一句话就不让他听了，让他去院子里读书，宁阳不高兴了，爸爸好不容易打电话回来，却不跟他说话，爸爸和爷爷一样奇怪。

　　可是，他们会说什么呢？宁阳趴在窗外，听见爷爷说着什么营长，什么秘密任务，什么菊花，还说什么失联了。

　　后来宁阳问爷爷和爸爸说什么了，爷爷只告诉他把院子里打扫干净，爸爸过几天就回来了。

　　宁阳也许会永远记住那天的。

　　爸爸是早晨回来的，他穿着军装，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宁阳跑过去，像模像样得给爸爸敬了个军礼，爸爸开心坏了，让他骑到自己的脖子上。

　　村里来了好几辆车，好几个扛着摄像机的叔叔，一个比自己爷爷还老的爷爷从那辆黑色的商务车里推了出来，他穿着军装，胸前挂着好多勋章。爷爷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没有了往日的邋遢，反而很是精神。

　　爷爷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爷爷敬了个军礼，那是一种宁阳从来没见过的眼神儿，让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分敬意。

　　人们跟着他来到了菊花园，这次爷爷没有生气，他很大方的打开了栅栏门，亲自拿着铁锹在园子中间挖了起来。

　　这个老头儿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他来了爷爷就不在乎他的花园了？还亲自把菊花挖了，宁阳只知道他一定来头不小。

　　不一会儿，爷爷从地里挖出了一个小盒子，他打开这个木头做的盒子，里面有好几张纸，上面有数字，有符号，还有两个钢镚儿。

　　“报告营长，685团，三营，宁昌会已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请指示！”

　　那天天很蓝，再也没人说宁阳的爷爷是逃兵，他也不再凶巴巴得看着他的菊花园，来这里看花的人越来越多，要不是这片菊花园，或许暴露的情报就会落入敌人的手里，或许就不会打胜仗了。

　　原来爷爷真的是个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