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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异乡飞雪空清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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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宠—
在后宫中生下孩子意味着什么?崇高的地位,不衰的圣宠,羡慕与嫉妒,善意与算计……
当尚仪局彤史在文书上记下朱批后,白卿欢成了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昭阳宫的宜妃萧氏出身英国公府,于二年大选时入宫,当晚承宠后就有了身孕。宫中人人都说她是有福之人,如今,人们口中的有福之人换成了白卿欢。
不止白卿欢一人,近来宫中喜事不断。大公主的降生令皇帝龙颜大悦,这一月,他出入后宫频繁。在永乐宫传出喜讯后不久,广阳宫的白贵嫔也被诊出了喜脉,皇帝下旨晋了她的位份,封为白昭媛。
这下巧了,白卿欢姓白,广阳宫娘娘也姓白。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宫人口中带着一个“白”字。
白卿欢觉得自己太侥幸了,那一晚她紧张得要命,哪成想只此一回就得到了上天的眷顾。
皇帝得知消息后立即奔来永乐宫,白卿欢有些惊慌无措,但陛下的喜悦很快打消了她的拘谨。这个孩子对皇帝和她来说,都是意外的惊喜。
“卿欢,你可知道,当他们向朕禀报你有身孕时,朕有多高兴!你才刚入宫,而我们……我们只……”
皇帝此时竟不像个帝王,倒像是寻常人家的一个年轻人,得知自己即为人父,冒冒失失,但心花怒放。
白卿欢的脸红透了,连带着耳朵尖儿都是令人心颤的粉红。她本就肤如凝雪,脸上但凡有一丝燥热都能被瞧得一清二楚。
“按照惯例,嫔妃有孕便可晋封。妃位往上就是‘贤良淑德’四妃,只有诞育皇嗣者才能居四妃之位。所以,朕眼下还不能给你抬位份,以免你遭口舌是非。你能明白朕的心意吗?”
白卿欢颔首,起身向皇帝行礼,仪态万千,礼数周全。
“妾身明白。宜妃娘娘生育大公主、立下功劳才得封妃。陛下因妾是宣国公主而许妾妃位,对宣国和妾而言,都是无上的荣耀与恩赐,妾怎能心生怨怼?”
皇帝笑着点头,伸手把佳人扶至座上。他是真的高兴,藏不住的高兴。一个月前,他称她为公主,如今,他唤她的名字。
白卿欢被皇帝轻揽入怀,亲近得能听到他热烈的心跳。宫里嫔妃众多,她不知皇帝如何对待别的女子,在当下,她只觉自己就是他的唯一……
永乐宫上下都得了厚赏,皇帝又下旨,命人将收藏在库房中的一块羊脂玉取出,为白妃打造一对玉镯,由内监总管聆安亲自督办。流水一般的珠宝锦缎涌进永乐宫,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到了傍晚,忙乱了一天的宫殿终于安静下来了。暖炉中的银碳烧得通红,没有一丝烟尘。白卿欢靠在榻上,将手掌放于腹前。这种感觉很奇妙,隔着衣衫,她仿佛牵到了孩子的手,又暖又柔……
冯姑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白卿欢不知道。这一觉睡得香甜,不觉忘了时辰。姑姑将她唤醒后告诉她,住在东偏殿的晚婕妤来了。
“快请婕妤进来。”白卿欢从榻上起身,靸着鞋迎到门口。
早春寒风中,一女子亭亭立于阶前,衣着淡素雅致,身上散着这时节少有的桂树清香。她眉似远山、目若星盼,却以轻纱覆面,看不清全貌。
“晚姐姐好,快进屋坐吧!”
白卿欢不知晚来迟的年纪,只在入宫那日听永乐宫嬷嬷说过,晚氏是陛下在潜邸时的旧人,是宫中除了皇后外陪伴陛下最久的一位嫔妃,而晚来迟的确要比白卿欢年长两岁。
“娘娘抬举妾身了。您贵为一国公主,身居妃位,如今身怀龙嗣,受陛下看重,妾身微贱,怎当得起这一声姐姐?”
“娘娘唤妾来迟便可,今日娘娘大喜,妾身此时才来道贺,可不就是来迟了么?”
一番话说完,晚来迟就要下拜,求恕自己的不敬与叨扰之罪。白卿欢连忙上前将她搀住,两人走进寝殿,一同坐下说笑。
入宫一月有余,白卿欢经常能见到永乐宫西偏殿的胡宝林,但东偏殿的这位晚婕妤不常出来走动,向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看来,晚氏应当也是个好相与的人。
遵循孟国的待客之道,冯姑姑吩咐宫女端茶上来。茶香馥郁,可晚来迟只略看了一眼案几上的茶盏,没有品饮的打算。
“娘娘恕罪,妾身不是有意扫您的脸面。只因御医叮嘱过,妾身脾胃弱,饮不得浓茶……”
“这是普茶,暖胃解腻的。叶子只烫了半刻钟,茶味儿不浓。”一旁名叫书落的端茶宫女插嘴说道。
见晚来迟为难,白卿欢不多强求,命宫女把茶水撤了。她很好奇,宫中鲜有人终日戴着面纱,一尺纱布遮在脸前,饮茶用膳都多有不便。而依眉眼看,晚来迟的相貌一定生得极美,何故掩藏自己的面容呢?
“晚姐姐的面纱……”
“宫中姐妹今日都来看过娘娘了吧?”
骤然被人打断,白卿欢心知是自己说话唐突了,而后忸怩笑道:“其实,除了陛下,姐姐是第一个来给我道喜的人。”
“明日定还会有人来的。”晚来迟示意随侍宫女上前,将她手上的一个小木盒递与白卿欢,“娘娘不妨打开看看。”
白卿欢双手接过木盒,把它拿在手里细玩。盒子机关精巧,她费了些功夫才打开。那盒子里放有一串结绳,编织方法很是独特。白卿欢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什锦小物,看那样式,也不像是孟国的东西。
“这是瑶华宫的藤原婕妤托妾身带来送与娘娘的。”晚来迟笑道,“婕妤尚在休养,得知娘娘有喜了,便着人将这结绳带到妾身宫中。想到娘娘今日定有诸多杂事要打理,她又嘱咐妾晚些时候、等娘娘得空了再送过来。”
“藤原婕妤名叫百合子,她和娘娘一样,亦不是大孟的人,但妾身只知她来自东海某国,并不晓得她母国的名字。”
“从前,她亲口同妾说,在她的家乡,结绳是灵物,能承载祝愿,将好运传给每一个系上它的人。”
白卿欢心下感慨,五彩斑斓的丝线交织在一起,竟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藤原婕妤也是外邦人,身在大孟,远离故土,她也会时常思念母国吧……
想到此处,白卿欢取出结绳,当即将它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这时候,冯姑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内侍,手上都端有各色礼物。
昨晚,白卿欢和姑姑说定的,要挑些好物出来,专门送给晚婕妤和胡宝林。
看到这阵仗,晚来迟连忙起身推让道:“妾身前来道贺,未曾给娘娘送礼,怎好收娘娘的礼呢?”
白卿欢上前握住晚来迟的手,盈盈笑道:“我能与姐姐同住永乐宫,定是有缘分在的。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身边没有亲眷,只有你和藤原婕妤,还有胡宝林。”
“从今往后,我只当你们三人如亲姐妹一般。还望姐姐收下妹妹的一片心意吧!”
白卿欢殷切笃定,晚来迟心知拒绝不下,只好唯诺答应。然而,摆在眼前的宣国金玉她一件没收,反倒挑了一盒尚服局司饰今日才送来的百合香胭脂,随后便匆匆离去了。
“晚婕妤……真是好生奇怪……”白卿欢将晚来迟送出寝殿,望着她的背影同冯姑姑说道。
是啊,晚来迟的心里一定装着许多秘密,恐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愿触及的秘密。
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别人既不愿相告,再多打探就越了界限了。白卿欢抬起手,低头望着腕上那串结绳,她想见见这个名叫藤原百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