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君仪（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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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巫，是龙家村人对赤脚医生，或者说就是对医生的俗称。
这个词严洛昨天没听清，等老阿姨走了以后他特意去问了张君仪。
张君仪告诉严洛;以前龙家村没有医生，能负责看病的都是在洞庭龙君庙的道士。说是道士也不正确，这是一门家传的手艺，就是靠着给龙君庙上香，给村里祈福，靠着一两本《丹经》给人看病。药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药，就是山上采的，治病的房子也就是靠祖祖辈辈流传下来，不一定治得好的。
传统中医开方的君臣佐使体系一概没有，那本破笔记本上记的就是犯什么病摘什么草，谁来都一样。
所以龙家村的人，也习惯把医生叫成老巫。
“这么说，龙君庙，是个对龙家村特别重要的地方？”
“那是当然了，对于龙家村这么一条封闭的村子来说，人生无非就是生老病死四件事，除了老，生病死三件事都和龙君庙有关。而且我们村有什么大事都是去龙君庙里商量的，具体就跟别家村子里的祠堂差不多吧。”
“那你们这里有城隍庙吗？”
张君仪满脸都是疑问：“那是什么庙？没有的。我们这里除了洞庭龙君，没有其他的神。”
洞庭水域仅尊洞庭龙君，这个村子，有点意思。
“行，没事了，我就是想好好欣赏一下洞庭龙君庙。”
现在严洛当上了医生，挂上医务室主任的名头之后，已经算是半个管理层了。张君仪对他的态度也从照顾一个新人，变成了平级以待。
洞庭龙君庙的门面很破，准确来说是面儿很破，因为门已经快掉没了。
前面洞庭宫建得热火朝天，如火如荼，就像是遗落了后面的龙君庙一样，连电都没有给龙君庙拉。庙里没有灯，没有窗，最大的光源就是破门，遇上阴天，或者是晚上，那就只有几块死不断气的蜡烛底在苦苦支撑。
就想现在，整个龙君庙里面就只有几块光斑，仅仅够照亮桌面，连地板都看不到。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严洛专门挑了这个时间过来，是趁着所有人都在大会堂等倪大师发功。没有人，也就不用担心出现的人是不是神器附身。
“这也太黑了吧，江哥，能给点亮吗？”现在严洛大部分情况下已经不怕鬼了，反正他先身上有神器。但也架不住夜太黑，总有人看不清。
江怀没有出声，但是角落里默默地出现了几个冒着绿光的鬼影。
“我虽然是不怕，但是江哥，你这照明也太硬核了吧。”那几个冒绿光的鬼影就像是人形自走巨大型荧光棒，是秦始皇看了都想扛到墓里做长明灯的那种。
“喵。”江怀还给这个诡异的氛围增加了几分恐怖。
反正严洛也不怕。他顶着绿光观察了一圈洞庭龙君庙，看什么都绿的。
龙君庙前前后后只有一进，有造像的地方就是庙，没有造像的后堂就是卧室，两旁的耳室就是厨房和厕所。日久失修，现在整个后堂都已经蛛网密布，床破也破了，瓦顶也是漏的，冷不丁地就会有什么露水之类的从瓦缝中滴落下来。
后堂的蜘蛛倒是看起来吃得很饱，蜘蛛网上挂着什么都有：苍蝇、蚊子、蜻蜓还有其他一些有的没的。有几个蜘蛛网大到甚至封住了门。
严洛不能想象，如果他就是倪大师，每天来这里做龙王朝科的时候，到底怎么才能忍住不去清扫。
比他见过以“乱”为荣的大学宿舍还要离谱。
前堂庙里也没什么，真的就只有一个造像，一张香案，一个香炉，甚至除了早上倪大师在这里插上的几根香以外，连香烛都没有。
洞庭龙君，这个在数千年来对龙家村最为重要的角色，承担了满天诸神的角色，现在虽然每天都有香烛，但是造像也多有缺损，颜色暗淡，甚至还有不少脱落，连龙须都掉了。
“江哥，你说，这个洞庭龙君，现在还在吗？”
江怀又使出来一个法术。现在的江怀就像是有求必应猫，或者多啦猫梦百宝袋，严洛要什么，江怀就想个法术给他整出来。
有一道黑色的光进入了洞庭龙君的造像之内，然后又返回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完全没有区别。
“神像无神，无佛无仙。”
“那就是空有一个像呗。也是，破四旧都这么多年了，更何况当年中山先生砸了神像都能当大总统呢。”严洛拿手一揩，沾上了一片金粉，在绿光之下闪闪发亮。
“你，在这里干什么？”
在门口，有一个人影，看不清面容，但是在绿光之下晃动，盯着严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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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你吓我一跳。”严洛让江怀把四周那几根“荧光棒”给熄灭下去。
站在门口的是敖辉祖，手上还捧着一碗饭。
“过来吃饭吗？”严洛主动迎向敖辉祖，示意他在门槛坐下，“里面太黑了，就坐这吧。”
敖辉祖也没有反对，很从善如流地就坐在了门槛上：“就我一个人有饭吃，不太好影响他们。你呢？”
严洛看了一眼敖辉祖的饭盒，那里面只有玉米和肉，感觉是敖辉祖自己把玉米剥出来，用玉米粒很粗炒了水煮的五花肉，顿时失去了胃口。
“嗐，我这不是也没有胃口吗，就懒得去接受倪大师发功了。对这个庙比较好奇，我就过来看看。”
“你也对这个庙很好奇吗？”敖辉祖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玉米炒肉，说话声音都是糊的，“我也是，我也想来这里看很久了。”
“那你看到什么了吗？”现在天太晚了，严洛怕自己看漏了什么。
敖辉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眼耳口鼻都皱在一起，不知道是嫌弃他自己的玉米炒肉，还是嫌弃这个龙君庙：“那里面什么都没有，香案上面也没个吃的，除了这个龙王像，其他没什么好看的。我天天来，都一样。”
严洛也撇了撇嘴：“我也觉得里面没什么好看的。那龙王像也太破了吧，我刚摸了一下，掉我一手金粉。”
严洛把手伸给敖辉祖看，粼粼金光在星空下闪烁。
敖辉祖倒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这个龙王像吧，好像总想对我说点什么。但是我又不是很确定。”
“我们不聊这个。”严洛岔开话题，“你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是说，洞庭宫。除了包吃住还有其他理由吗？”
敖辉祖指了指庙里的龙王造像：“还不是因为它。我小的时候，我爸就老是在我耳边念叨，要退耕还湖，要退耕还湖，我就给记住了。我接到君仪姐电话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我一想啊，算了，算是给我那死鬼老爸圆个心愿吧，我就过来了。”
“你爸……以前也住龙家村？”
“不止我爸。”敖辉祖总算把一大盒玉米炒五花给全扫到嘴里了，“我家祖祖辈辈都住在龙家村。后来听我爸说，他觉得龙家村没前途，就一个人到城里去讨生活。之后刚好遇上了我妈，就一起搬到南极市去了。”
“所以你也没有来过。”
“没嘞，我就是南极市长大的。不过我还宁愿我爸留在这，可能还得有两分田耕一耕，饿不死。嗐你不知道。”敖辉祖像是在犹豫。
严洛对敖辉祖的印象挺好的。这个小伙子整天就是傻乐，人也不坏。现在看他愿意圆自己爸爸的梦，来到这么一个荒山野岭挖泥挑土，应该是个好孩子，所以愿意和他聊：“我确实不知道，你给说说？”
敖辉祖的脸上流露出了无尽的嫌弃：“我那个爹，也就会游泳。爷爷当老巫用来吃饭的手艺他一门没有学会。他年年都去渡江，但也就这样了，到后来，江也脏了，他也游不动了，就只能躺在家里。从小就是我妈一个人支撑着一个家，早上出摊买早餐，中午和晚上去饭店上菜洗碗，什么都干。这样撑也撑不久，很快她就病了。”
爸爸不赚钱，妈妈病倒了，敖辉祖的人生迎来了至暗时刻。严洛能想象当时情况的窘迫：“所以你才……”
“就找个厂上班呗，反正我也读不来书。我就跟我爸一样，也就是游泳游得厉害一点，其他都是弱鸡。”
“那你现在，爸妈，都还好吗？”
敖辉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应该都还好吧。他们早就上去了，好多年了。我也很多年没见过他们了。不过无所谓，反正见到他们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反正呢，现在我觉得我过得挺好。”
严洛暗暗询问江怀：“江哥，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现在生死簿，我们还有吗？”每一次遇到一些人，严洛就想看看他们在意的人现在在哪儿。只可惜，王长青投胎了，小井的爷爷吴神医魂飞魄散了，一直都没有机会。
“没有，在第一殿。”
“那可太遗憾了。”不知道严洛是说生死簿呢，还是说敖辉祖的爸妈。
“有人来了！”敖辉祖盖好了自己的饭盒，望着漆黑一片的土路。
严洛也听到了，泥路上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有两个强力手电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大票人。
在手电的灯光里，是倪大师。他带着大家过来了，包围了他们两个。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君仪（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