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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君仪（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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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在PUA你，你知道吗？”
“PUA？那是什么？”张君仪一脸茫然，“不过是倪大师让我采购一些东西，我没买到而已。”
严洛刚刚已经带着张君仪回到了自己的医务室，不打算在顶层久留。他转过自己屏幕，把刚刚百度出来的结果给张君仪看。
“职场PUA——就是职场中上级对下级的精神控制。领导精准打击员工自信，从而达到从精神上掌控员工的目的。”
张君仪愣了一愣，似乎是在消化严洛所说的话，想要理解什么是“精神控制”。她回味了一番，喃喃道：“其实，倪大师对我还是蛮好的，我现在都做到管理层了，他还是很给我机会的。”
严洛：“……”
这玩意儿不就是刚刚倪大师给她洗脑的吗？都洗得这么干净了？用的什么洗脑剂？
“姑娘。”严洛好言相劝，“机会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是你能干，所以倪大师才给你机会，不要把因果搞反了。”
世界上有善心的人不少，但也不多，任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去照顾一些陌生人，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利益为先。
但是张君仪不同意：“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
“那你说说。”严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倪大师的办公室什么都没有探听出来，干脆找人聊聊天。
虽然江哥也很美好，但是江哥话太少，大家面面相觑聊不了。
张君仪忍住了自己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你知不知道，这里以前叫龙家村？”
“知道，之前介绍退耕还湖的时候就说过了。”
“那我有没有说过，我原来就是龙家村人？”
“嗯？”严洛好奇，“龙家村不是拆迁搬走了吗？你这是又回来了？”
“没有。整条龙家村，其实一直都在洞庭宫。”张君仪比划了一下窗外，“在洞庭宫改造之前，龙家村只是一条很小很小的村子。都说想要富先修路，路就没有修到龙家村里来，就跟我们早上去那个洞庭龙君庙似的，到处都是小房子。是洞庭宫出钱，我们现在才能把车开进来。”
严洛回想了一下那条满是泥泞小路，难怪他们现在退耕还田都还得靠人手挖，说不定钱没了。要建这么一个完整的园区，所费不小。
“很多人在倪大师来我们村的时候才第一次见过汽车。很难相信吧？现在都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了，但是我们村上过学的人也寥寥无几。村子外面的小学对我们来说太远了，连汽车都要开两个小时，我们用腿走，可能走到的时候就已经放学了。”
这种村子以前严洛见过不少。虽然他在福利院长大，没什么出游的机会，哪怕来云梦也是他第一次出省。但大概困难单位互帮互助，他也曾去过不少贫困村里面扶贫，亲眼见过那些破得连屋顶都补不上的村子。
“我知道的。”严洛的声音轻柔了下来。
张君仪反倒是激动了起来：“也有不少外面的人来过，说我们是传销，是骗局。什么是传销我们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是看看村子。以前的赌棍，一三五拿钱赌，二四六借钱赌，周日躲债，他现在都会努力工作了，都努力到砸断腿了。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毕竟不是每个人有了解你们村子的机会。”严洛也没想到，那兄台现在看起来这么下功夫，以前居然是个赌棍。要赌棍回头，比浪子还要难一百倍。
“对于我们来说，洞庭宫就是我们的希望，我们可都是盼着洞庭宫能好的。国家级的大工程，别的先不说了，就退耕还湖，不好吗？就我没读过书我都知道洞庭湖越大越好啊，我们也知道洞庭湖对大家都很重要，可我们以前是没有办法啊。现在机会来了，不很好吗？”
严洛也一时语塞。广大人民的朴素愿望，是应该得到尊重。
张君仪抽了张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刚才说的什么PUA，我确实也不懂。但是为洞庭宫办事，为倪大师办事，我是真心实意的。他就算精神控制我，我也愿意。”
万千的思绪在严洛的心头缠绕。眼下洞庭宫是在上升期，那是不错，人也积极向上了，看起来就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可是一旦洞庭宫资金断裂了，撤走了呢？那留给他们有什么？原本应该有的耕地，现在只剩一小块了，大部分的钱都退了。原本有的住房，现在也变成了一个个小单间。
龙家村的人既没有钱去维护，也没有钱去改善，一旦洞庭宫离开，留下来在这里的，就只有一地鸡毛，满目疮痍。
这些道理严洛懂，但是不能说，也说不明白。巨大的改变冲击着每一个龙家村的人，在他们心里，洞庭宫就是好的，这没办法改变。
严洛把张君仪送出医务室的时候，张君仪也没能完全止住哭泣，还留着一些余韵在医务室里。
“江哥，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江怀没有回答。
严洛自顾自地说道：“哪怕依附在这个地方的神器，他们的本心是坏的，但是他们的手段是好的呀。退耕还湖，还给居民包吃包住，虽然剥削了他们的生产力，但也培养了他们良好健康的习惯。洞庭宫里自产自销……”
说到一半严洛说不下去了。洞庭宫作为一个园区，居然自己内部消化，运转了起来。就像是闭关锁国时期的中国，只能维持生存，却不能提供进步。更重要的是，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神器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我可以确定了，他们肯定在计划着什么坏事，但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也不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
“不知面目，无以评价；不知所为，无以猜度。”
有个老阿姨敲了敲门，没进来：“严老巫，我可以进来咩？”老阿姨的口音有点重，严洛没听清，只好含笑请阿姨坐下。
“老巫你可真有意思，自己跟个猫聊天。”老阿姨盯着江怀的眼神就像盯着自己的亲儿子。
严洛在江怀奓毛之前赶紧把它收到自己兜帽里：“阿姨，您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说不到。我都是觉得一身都痛。”老阿姨坐在椅子上左扭右扭，确实是不太舒服。
“江哥，你觉得神器有在这里吗？”严洛悄悄问了一句。
“没有。”
得到江怀否定的回答，严洛放下心来，悄悄把神器之力蒙上了眼。
眼睛如果被再生之力覆盖，会有淡淡的绿色；如果被衰败之力覆盖，则会有淡淡的黑色。像严洛现在这样没有区分，单纯用神器之力，则是会带点红色，但是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应该看不出来。
在神器视野之下，老阿姨身上很多处地方都呈现了衰败之象。毕竟是老人家，身体已经开始全面衰老了，只有肝脏这种拥有再生功能的脏器颜色会稍微好看一点。要是平时爱喝酒，那肝脏的颜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老阿姨身上还算是黑得比较均匀，只有脊柱的颜色会比其他地方深得多。
“阿姨平时都习惯弯腰工作哈？”
“耕田的嘛，不是低头插秧，就是低头割稻，一年也没几个抬头的时候。”老阿姨人很淳朴，张嘴就是一口大白牙，看起来虽然说日夜劳作，但也很注意形象。
“那行，您躺到病床上去吧。我给您按摩按摩。”严洛指了一下医务室角落的病床。
阿姨有点犹豫：“要脱衣服咩？”
“不用不用，躺过去吧。”
正经推拿按摩需不需要脱衣服严洛不知道，反正他的不用。不是说他不正经，是说他那都不是推拿按摩。他只是假装，拿了个名头。
严洛只是把手放在老阿姨的背上，让再生之力缓缓向老阿姨的脊柱里渗透。
沿着再生之力的轨迹，严洛能看出来老阿姨有比较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
“阿姨，你觉得现在生活怎么样？”跟张君仪聊完之后，严洛有点抓不准神器对这里的人到底有什么影响。
现在他身负神器，已经默默地接受了阎王的身份，也该关注一下了。
老阿姨安逸地躺在病床上，说话一口气只能出三四个字：“我觉得，挺好。我儿子，都以为，他要坏，不读书。现在好了，每天挖泥，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放心多了。”
“那阿姨你自己呢？”
“嗐。我一个农民，以前耕田，现在耕田，能怎么样？老样子。”老阿姨把脖子扭到另一边，整个人舒缓下来，“严老巫，你还挺帅的嘞。说亲了咩？”
“谢谢阿姨，还没有。”严洛一时也没有想到老阿姨这么热情，“那你的生活呢？感觉有变化了吗？”
“嗯……”老阿姨沉默了一会儿，“好一些。以前总担心没吃的，现在好了，早晚发功，中午派饭，有瓦遮头，就挺好。其他的，我一个庄稼人，也不求。”
严洛从老阿姨的语气里听到一种安心，像是久逢乱世之后的安心。他还想追问几句，但是老阿姨很久都没有回答。
仔细一看，老阿姨已经躺在病床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