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Golden Key》向山

137、番外·雨不停歇

　　Tips：时间线为猎人世界几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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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最大的不公就是出生的不公。一阳，你明白武器的含义吗？”

　　“掠夺？”她当时还很年轻，好像是这么回答的吧。

　　对面的男人却摇头否认了，“不，武器的含义是以弱胜强、反抗不公。”

　　坐在宛如艺术品殿堂中央的男人缓缓开口，在这里看不见丝毫暴力和战火的气息，让人难以联想起他的生意。

　　“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选择自己是否出生，能选择自己的体质、智慧，或出生环境。”

　　“先天的不均，必然带来后天的不平等，武器正是推翻横在中央的所有阻碍，以蛮横姿态登场的强制均衡器。它通常被强者掌握，但终究会回到弱者手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彼时的周一阳，还没有成为云霄的少女搔搔乱糟糟的黑发，“因为强者会不断换人，弱者几乎永恒存在？”

　　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赞同了她的观点，“没错，只要人这一物种不灭绝，人中的弱者就不会消失。”旋即叮嘱道：“你今天第一天工作，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

　　“我们平常为住在宫殿里的老爷服务，但那是表面，我们的操作客户和购买客户不同，设计的时候更多应该考虑的使用者，而不是购买者。”

　　“技术诞生的初衷或许是因为某位老爷的投入，但它最终是为多数弱者服务的事物，作为制造者，你要考虑得比所有人都更长远。”

　　“我知道啦，我不会弄太危险太激进的东西啦。”云霄表情有些讪讪，没想到自己“优势火力学说”支持者的身份连爸爸都知道了。

　　却不想男人短促地摇了下头，否定道：“我说的不是那些威猛的东西，它们很安全，在应用上，真正能带来大影响的事物反而不会那么——嘭。”男人右手做了个烟花爆炸的手势。

　　“需要警惕的是不大不小的新鲜事物和我们真正的客户，始终不要忘记技术和武器真正的朋友是广泛存在的弱者，他们真的可以除掉任何人，不要忘记自己站在哪边。”

　　周一阳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思索。

　　她应该站在多数那边吧……？

　　毕竟发展技术就是应该让生命生活得更幸福才对？如果变得不幸的话，那么数百代人的进步还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世界的扩展者、创造者而言，如果得到的成果是十分不幸的世界不是很失败么？

　　回到属于云霄时期的时候，那时初次思考这个问题的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父亲、不，老板要表达的真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老板究竟属于那一边，或许注定成为无解的疑案。

　　幸好这些都随着时间逝去变得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有了一具机械身躯。

　　完全由金属和各类人造材料构成，从物质层面含人量约等于零，从精神层面属于一半机械一半人类。

　　需要连接机器、操纵身体的部分由self来完成，需要思考情感、做出判断的部分由她来完成，如果不是偶尔互相对话、观念出现分歧，她自己都分辨不清二者之间的区别。

　　或许就应该没有区别才对。

　　有区别正是不完美的象征。

　　云霄走出自己高耸的塔楼，来到顶端眺望起自己的领地——位于沙漠里的垃圾场。

　　当外界所有事物都玩腻、厌倦，所有眷恋的色彩都消逝，只剩下她自己本身后，她就回到了这片最初到来的土地，偷取着这片世界最后一丁点余温。

　　老实说她已不复当年的雄心壮志，许多想法都没了迫切想要实现的动力，之所以还在做的理由大概是，看他们可怜以及暂时没有其他想做的事。

　　世界在变，流星街也在变，但流星街这辆落后千年的破车注定没有像它名字一样的速度。

　　它们看起来变化很大，细瞧之后却没有质的飞跃。

　　云霄离开自己的漆黑尖塔，走上生活区一点一点变得宽阔平整的街道，途中经过那间埃塞尔曾经担任神父的教堂。

　　那座教堂被她恶趣味地命名为机械神教大教堂，宣扬万机之神的教义，实际性质更接近孤儿院——尽管比起最初时几乎遍地都是的弃儿，现在没有家庭的情况已经少了许多，但仍然存在不想抚养或无力抚养的状况，所以最初那座小小的教堂不仅没有因为神父去世而变得破败，反而越发扩大。

　　对此埃塞尔应该很高兴才对，他的中年和晚年一直在拯救“被主遗弃的孩童”和担忧教堂运行不下去中度过。

　　“蓓尔嘉小姐！”门口玩耍的小女孩丢下手中的画片卡兴冲冲跑来，扬起大大的笑脸一把抱住她金属的身躯，将身上的脏泥都沾了点儿到鋥亮的外壳上。

　　云霄克制着极小的力道捏了捏她的脸颊，恐吓道：“换牙期间舔牙齿的话，我就给你全砸掉换成金的，到时候大家都会来抢你的牙齿。”

　　蓓尔嘉是她在流星街的名字，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她那位便宜哥哥，你的妹妹已经死了，现在占据这副身体的是一个陌生人。

　　尽管或许那位便宜哥哥已经猜到了什么，然而他既然不开口说的话，云霄也没有说破的必要。

　　真相有时候未必就比谎言更好，当事人该有自己的选择。

　　成功吓跑瞪大眼睛，捂住嘴巴逃走的女孩后，云霄又去看了看自己的室内培养农场。

　　里面郁郁葱葱的一片，站在岸上便是一派丰收的景象，勉强足够养活极少数的一批人吃饱，而接下来她的工作是缩减成本，铺开面积。

　　——尽管她完全不懂这方面，但多从外界“请”来些相关专家，从流通于念能力者的情报中得到一些特殊的植物种子培育，慢慢积累经验后，她也渐渐变得懂一点儿了。

　　和自然人相比她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且没有生活和其他欲望的影响，专心致志，永远虔诚。

　　紧接着她又去定向培养念能力者和提供身体改造服务的医院逛了一圈，那里有一批自愿将自己奉献给流星街事业的年轻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接受过来自云霄本人，或初代几位同道的恩惠，以至于愿意投身相同的使命，将逝者的愿望传递下去。

　　而另一批则分为普通的接受义肢手术移植的残疾人和临床实验自愿者。

　　会有不小的风险，但尝试融入机器，是让原本几乎没有希望获取力量的人，拥有不属于自己力量乃至生存机会，最后的机会。

　　流星街永远属于生活中这里默默无名的大多数，她只是短暂地停留一下，终究要还给他们。

　　当日的末尾，云霄去了墓地。

　　那是她极力促成下特意划分出的区域，因为起初觉得名字早晚会遗忘、会腐朽的缘故，这里的墓碑全都是无名墓碑，埋葬的都是她过去认识的人，其中大部分都只有空冢，没有尸骨。

　　其中有阿尔法的，有埃塞尔的，有她父母的，有阿卡西娅的，也有弥迦和老科勒的。

　　现在它们全都混在一起，如果没有self提醒，连云霄自己都记不清哪座石碑下葬着的是谁。

　　云霄挑了个偏中间的位置坐下，感到一股奇特的温馨和温暖，仿佛偏离的棋子回到了它该在的位置。

　　云霄在那里坐了许久，奇异地什么也没想，脑中没有任何念头起伏，平静得好像熙和暖阳下微风吹拂的绿茵草地，而她是草地中一根摇曳的细茎针茅。

　　直到闹钟提示她应该回去进行夜间的工作了，云霄才站起来披着月光，独自穿过幽寂的墓地。

　　不禁提议道：“等石碑开始腐朽崩毁的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她在同另一个人对话，回应她的依然的是自己。

　　“我们要去哪里？”

　　云霄坦率回答，“不知道，只要向前走就好了。”她十分笃信地道：“只要向前走，道路就一定会出现，到时再决定去哪玩好了。”

　　“我们有没玩过的吗？”

　　“没有的话就自己创造吧，反正我们一直在一起。”

　　“可是我们追逐快乐，真的有过一刻快乐吗？难道作为人不能有一刻快乐吗？”

　　云霄答不上来，连她自己也无法肯定的说出自己某个时刻真的感受到过无上快乐，那些似乎美好的回忆全都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纱布，叫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云霄道：“再去找就好了，机器人不会流泪。”

　　self却反驳了她，“机器人一直在流泪，不知道为什么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