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云松令》千歌澹雅

1、01.首辅被将军拐跑了

　　“陛下不好啦——”
　　“叫圣上！你说谁不好？朕沙包大的拳头看到没！”
　　“好的陛下，陛下不好啦！首辅大人被大将军拐到西北去打仗了——”
　　“！！！”

　　东黎国的帝王——年轻的皇帝陛下宋景湛，手里捧着首辅顾瑾的奏折，兀自不能接受这一现实。
　　只见他打开奏折，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啪的一声合上，神神叨叨地念了几句乱七八糟的咒语，又打开看了一眼，再猛地合上。
　　如此反复良久，久到推门而入的南星以为东黎国的皇帝终于疯魔——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改嫁了，宋景湛这才放下奏折，一头扎进南星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皇后啊！朕的顾爱卿罢工了！！朕的无限期假日结束了啊啊啊！！！”
　　南星一巴掌推开他，难得看他吃瘪，甚是愉悦道：“是嘛，那真是太好了！”
　　宋景湛：“……”
　　东黎国的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迅速由半死不活变为一本正经，整了整衣领和袖口，从容不迫道：“是啊，顾爱卿不能帮朕批折子，那朕也就没时间帮你批卷轴了，你自己加油。”
　　南星：“！！！”

　　众所周知，东黎国的皇帝不想当皇帝很多年了，因东黎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所以每天政务繁多，很难清闲。
　　这皇帝要是当的不好，不仅有一屋子大臣盯着骂你，还有老百姓排着队在宫门口骂，每天批奏折累的半死不活，逢年过节还得写个条子向上天汇报自己这个皇帝确实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热爱人民勇于奉献死而后已……
　　所以举国上下根本没人想当皇帝，太累了折寿。
　　这个时候，老天爷不乐意了，怎么我还治不了你们吗？愚蠢的凡人啊！然后随手一指，宋景湛的祖父就一脸懵地被推上了皇位。
　　这位国主在位三百余年，确实勤勉，但架不住儿子不着调，死活不肯接皇位，趁着某一年春节收拾好包裹跑路去了。
　　于是老爷子大笔一挥，亲孙子宋景湛第二天就继位了。
　　新皇帝一脸懵地还没反应过来，老爷子也连忙拉着媳妇儿去云游四海，任由宋景湛每年放出几十只大雁全国搜寻，三十年都没找着人影。
　　宋景湛：累了，感觉不会再爱了。

　　就在宋景湛整个人都不好了的在位第三十年，自他娶了媳妇儿后就一直温良贤淑地帮他看折子分担政务，将全国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发小兼首辅，被另一个发小兼大将军拐到西北去打魔兵了。
　　宋景湛：朕要疯球了！
　　皇帝要疯的原因当然不仅仅是本国的政务一下子又堆到他一人身上，更重要的是，每天还有他媳妇儿国家的卷轴要审核。

　　自家皇帝娶了别国的王，是东黎国自建国以来的一大奇事，十年内都是人们茶余饭后闲谈八卦的首要内容。
　　南星，性别男，现任东黎国的皇后，兼任笈多的王，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和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
　　想那东黎国的皇帝好歹也是从小锦衣玉食、珠翠环绕长大，也不是随便样貌的人就能迷住……然后就被南星迷昏了头，非要娶回家当媳妇儿。
　　相较于宋景湛的一见钟情，南星第一次见东黎国的皇帝就很看不顺眼，活像见了贪财好色的地主家的傻儿子，这傻儿子还色眯眯地看着自己，当场就跟人打了一架，没打赢。回家后气不过，想了半天又来打了一架，还没打赢，于是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东黎国的皇帝乐在其中，但他旁边的人可受不了，当年脾气尚且温顺的首辅大人和脾气差极了的大将军联手，直接将皇帝绑了丢到笈多去，然后东黎国的朝堂迎来了小半个月的安宁，和皇帝大张旗鼓要成婚的消息。

　　作为笈多的王，南星每天至少有三百多份卷轴要审批，不过笈多的制度和东黎国不同，还有两位尊者分担了大批政务。
　　但身为王，是一国的脸面，那些审批好的文件最后都是要他过目盖章的。
　　还有许多零零碎碎不痛不痒诸如皇宫花园的砖坏了申请修补费之类的小事，两位尊者懒得处理，都推给了再不干活就要成为废人一个的王，这些堆加起来也是十分枯燥又令人头痛还逃避不了的工作。
　　就这样，东黎国的皇帝在累死累活的三天里，连飞十道急件发往西北，却只得到大将军染了风寒无人统兵，斯斯文文的首辅大人不得不做回老本行，代为统帅西北全军，抵御入冬以来魔军的第一次大规模入侵。
　　宋景湛：苏北辰！朕信你个鬼你得风寒！

　　这是大将军苏御向首辅大人顾瑾求亲的第二年，皇帝依然不是东西，不给他批婚假。
　　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初衷，大将军在中秋回朝述职之后亲自动手，将首辅大人打包带走，现在皇帝气得恨不能当面骂他不是东西。
　　但这事已成定局，宋景湛别无他法，每天骂骂咧咧，连带着南星整个人也不好了。

　　***
　　在一年前，要是谁说苏御和顾瑾能走到一起，东黎国的皇帝第一个带着御史台喷他。
　　大将军和首辅关系不好，几乎是东黎国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性问题。
　　从苏将军自请去守边关后，每次回京述职，满朝文武百官就不约而同地怕这两位在殿上打起来，打伤了人不要紧，摔碎了瓶瓶罐罐就不好了，于是一群官员显得比平时格外精神抖擞，活像一群斗鸡，一见话题不对，立马扑过去打岔。
　　但是皇帝不怕，甚至还出言挑唆，经常吓得一众大臣瑟瑟发抖。
　　那天是新年前最后一次朝会，各位大臣都捏着把汗，哆哆嗦嗦地熬完了早朝，正想着大将军和首辅今年终于没有打起来真是太好了，皇帝便作死地开口，点名道姓留两人去宫里喝酒。
　　大臣们于是一边害怕皇帝又作妖被首辅和大将军误伤打死，然后他们就没人发薪俸了，一边庆幸幸好自己没被点名同去，受到生命威胁可比没俸禄要严重那么一点，于是一众人退潮般离开大殿。

　　宋景湛左手去抱顾首辅，右手去抄苏将军，两位重臣同时捏住皇帝的手腕，威胁道：“爪子不想要就给你剁了！”
　　皇帝心有戚戚地收回手，背了过去，领着两位爱卿往后花园走。
　　顾首辅原本是个温润如玉的性子，只是不知为何每次一遇到苏将军就炸，这苏御仿佛就是长在他的暴躁点上一样，还能反复横跳。
　　至于今年没有打起来，纯粹是因为这位常年驻守边关的将军不知怎的转了性子，回来之后一次茬都没找过，反而安静本分，让顾瑾心里毛毛的。

　　皇帝留人喝酒，其实醉翁之意并不在酒，看到坐在暖阁里一边抖腿一边碎碎念不耐烦的皇后殿下，两位重臣对视一眼便明白了皇帝心里的小九九。
　　皇后爱酒，酒量甚好，皇帝一个人喝不醉他，喝醉了也不能得逞，于是叫了俩人来陪酒。
　　顾首辅重礼数，朝皇后行过礼后才入座，苏将军就没那么讲究了，抬手就把顾瑾的椅子拉近自己，然后自顾自坐下。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一阵交锋过后，顾瑾败下阵来，老实坐下，听皇帝开始废话连篇。

　　等皇后差不多喝醉后，皇帝果断不再捧起酒杯，抛弃了两位陪酒重臣，抄起皇后就是一个百米冲刺，跑了。
　　苏御根本劝不动酒，只喝了一杯意思一下，顾瑾不太能喝酒，但是却承担了这次皇帝的主力军，现在喝的迷迷糊糊，连素来不对头的大将军伸过手来扶住他都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顾瑾有些好奇地拿过皇后的酒杯闻了闻，没闻出个所以然来，扭过头晕乎乎地问苏御：“他是不是偷放了胭丝蔻？”
　　苏御看都没看一眼果断道：“他不敢。”
　　顾瑾：“……”
　　胭丝蔻原产于西域，后来被引入中原，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可使男子自然怀孕，也可治愈女子不孕。
　　皇帝登基这许多年来还没有子嗣，虽然举国上下不着急，但耐不住皇帝着急，毕竟两国的继承人都等着皇后呢。
　　然而皇后至今不肯，非要让皇帝生，俩人明里暗里较劲已经有一年多了，也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因为没想到皇帝留人喝酒聊天，苏御和顾瑾出宫门后，虽然刚过晌午，天却已经黑压压的一片。
　　顾瑾喝了酒，有些晕乎乎的接过小厮手里的马绳，刚想上马就被苏御拦了一下。顾瑾回头看着苏御近在咫尺的脸，突然笑了笑，轻声问：“怎么了？”
　　苏御道：“你喝了酒，还是坐马车稳妥些。”
　　顾瑾迷糊道：“可是，我没叫马车来啊……要不我走回去吧。”
　　苏御摇了摇头：“要下雪了，早些回去，我和你一起。”
　　顾瑾迟钝地反应了一下苏御的话，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家里人呢？”
　　苏御一个眼刀飞过去给想要牵马过来的自家马夫，马夫立刻吓得退离三尺，苏御才温声对顾瑾道：“许是天气不好他们先回去了，没有等我吧，我的好大人，你应当不忍心我一个人淋着雪走回去吧？”
　　顾瑾迷迷糊糊地望了一圈四周发现确实没有苏家的人，于是点点头，抬手拢了拢自己的斗篷，洒脱道：“好吧。”
　　“我常年不在京城，家里许久揭不开锅，街上买的吃食也不堪合心意。我记得大人小时候常带些糕点给人分，味道甚是不错，不知可否到你府上叨扰一二。”苏御尽量心平气和道。
　　难为顾瑾喝醉又听他绕了这一大圈，最后只得出“他想上我家去”的结论，点点头，依旧温和道：“来吧。”
　　若是平时，顾瑾就算最终会妥协，也不免怼他两句，今日直来直去倒叫苏御心生欢喜，慢条斯理地扶着顾瑾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去从身后环住他。

　　顾忌着首辅大人喝了酒，苏将军也不敢骑马太快，一路溜溜达达似的，让坐在他前面的顾瑾直点头瞌睡。
　　醉了的首辅大人格外好说话，加上苏御这次回来也没招惹过他，所以这会儿眯眼靠着人的胸膛也不觉有异，只可怜了一路上看到他们共骑一马的老百姓们，还以为天要塌下来了，纷纷提前收拾摊子打烊回家。
　　苏将军自小就不甚在意那些异样的眼光，只全心全意看着身前的人和路，时不时说两句话让顾瑾不要睡过去。
　　苏御：“首辅大人年轻俊朗，博学多才，为何至今还没有娶妻？”
　　顾瑾：“我，我还没有心上人。”
　　苏御来了兴趣，哄人般问：“哦，是吗，云轩你……真的没有心仪之人吗？”
　　顾瑾迷迷糊糊道：“有，有个人，我在意的紧……”
　　苏御：“嗯，谁啊？”
　　顾瑾：“可他常年在边关，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每次回来还要和我吵架，烦得很。”
　　苏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