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长安》壹只狐狸

27、第二十七章 寒芒霜映干戈冷

　　正月二十九，李元徵带着礼部还有工部的一众官员前往定陵视察。在出发之前，李元徵还按惯例守斋半月，以尽礼数。
　　这些日子东宫很是热闹了一番。先是宋芷瑶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随后魏国公夫人就三天两头来探望女儿，宁寿宫那边太后也不时赐些珍贵补药，跟魏国公府还有太后家族要好的那些大臣的夫人们也络绎不绝地往福康殿来，都捧着搜罗来的各色安胎补品。
　　作为太子妃，东宫的女主人，本来应该楚嫣亲自出面接待一批又一批的来访者。可是不巧的很，没几日楚嫣也诊出了喜脉。虽然不过一月，可皇帝皇后都很高兴，除了送了许多赏赐以外，还下令掖庭和太医院要小心伺候。这样一来，原本门庭若市的福康殿顿时又冷清了，那些本该要去贺喜的命妇贵眷们又转去了青鸾殿，继续她们千篇一律的那些恭维祝福话语。
　　这日李元徵从东宫起程，临走时楚嫣还懒怠起身，见她面色黄蜡，李元徵心中爱怜无比，说道：“你多睡会儿，不必送我。瞧你这面色奇差，想是累着了，要小心些，别太累着。”
　　楚嫣笑答道：“殿下放心，臣妾这又不是第一次了，要顾忌什么都省得的。”李元徵想想也是，便自行穿戴整齐而去。
　　李元徵离京的第二天，赵鸣谦再次来到凤仪阁中。
　　赵鸣谦神色自若地端一个茶，向凌汐说明来意。凌汐有些不安地问道：“堂兄说的这件事可行吗？要知道，李元徵并非是庸碌无能之辈，况他是大秦太子，又执掌禁军，东宫必是戒备森严。想要接近都有困难，更不要说是刺杀他……”
　　赵鸣谦淡淡笑道：“这一层，我早就虑到了。放心吧，李元徵近日去了定陵视察，身边除了几个护卫其他的都是些文臣，防卫必然会有所减弱。我们就在他从定陵回来的路上动手。”
　　“堂兄可有把握？”
　　坐在对面的赵鸣谦不由笑了起来，道：“公主不用害怕，此事自有我们动手，你就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凌汐听了后只点了点头，可面上难掩忧色，问道：“此事若暴露，我们在长安多年的筹谋就前功尽弃了，请堂兄切忌小心行事。”
　　“公主放心，臣此番行事绝不会牵连到公主。”
　　“怎么可能？”
　　赵鸣谦似乎看出了凌汐的担心，微笑了一下，说道：“公主，臣已经安排好了，就算是有人查到凤仪阁也只不过是我与鞑靼人所为，其他人不会受牵连。”
　　凌汐对赵鸣谦过于乐观的想法很是不赞同。她很清楚这样做失败的后果，此刻的神情有些忧虑道：“……就算一切顺利，可于我们的计划又有什么用呢？大秦皇帝又不止李元徵一个儿子，他还有四个嫡子。一旦李元徵有什么意外，大秦皇帝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另立太子。到时候……”
　　“只要李元徵死了，大秦的朝堂就失去了平衡。国无储君，许延礼又岂会坐失良机，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扶持许王上位。”
　　“杀了李元徵，帮许延礼扶许王上位，你这样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赵鸣谦低垂的眼眸下一片阴影，冷笑道：“许王不过是庶子出身，就像刚才公主说的，大秦皇帝还有四个嫡子，赵家在朝中可大有人在。杀李元徵只是开始，让大秦朝堂陷入储君之争才是真正的目的……”
　　是啊！储君之争一起，大秦的朝堂就会陷入无休无止的风波。朝臣、后宫乃至军中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卷进去，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这片刻的安宁又将不再。
　　赵鸣谦瞧了瞧凌汐的面色，关切地问道：“公主看上去神思不安，可是有心事？”
　　“无事，只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此事成功以后，长安城必将天翻地覆。离我们大功告成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公主到时候就随臣一同前往漠北。待大秦朝堂一乱，鞑靼出兵南下，南奕复国可期！”
　　凌汐长长吐了口气，闭目片刻，语调有些低沉道：“南奕复国在即，可天下也战事将起。真希望早一点结束！”
　　赵鸣谦微微挑了挑眉，笑道：“公主有仁德之心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待大功告成之日，百姓一定会明白公主的一番苦心。”
　　凌汐此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两下后抿了起来。
　　去往定陵视察，不是只简单的祭拜，还得视察地宫和地上各建筑的工程进度，另外已经获恩葬入陪葬墓的功臣墓也要巡视一番，看看是否有要修葺的地方。
　　工部的官员光是核算这些石料和木料的用度就耗费了半个月左右，更不要说其他的事务。李元徵又事事都得询问，所以这一趟下来就历时有两个月时间。
　　等到了启程回京城已经是四月初了。四月初六，李元徵一行人在距京城四十里外停留。因为随行了不少文臣，无法快马加鞭所以行程慢了些。待晚上的宿营地决定下来之后，一切安排停当，已是日影西斜，光线暗沉，营地四周的篝火熊熊燃起。
　　趁着还剩最后一点天光，不远处的树林里，赵鸣谦朝那一行人宿营的地方又看了看，冷冷道：“这一路李元徵倒是警惕的很，不过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入京前只剩这一夜，当然是最后的机会，赵鸣谦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动手。
　　当夜，整个营地一片安寂，只有篝火爆裂与溪流轻潺的微响。
　　突然从远处传来袁沣的一声厉喝：“什么人？”
　　本打算休息的李元徵本能地翻身而起，拿起佩剑走出军帐。守卫在旁的侍卫们反应快捷，齐齐跃身而起，将李元徵团团护住。
　　在他们的对立面，是数十手持利刃，目露凶光的黑衣蒙面人。
　　李元徵面如寒霜，冷冷地看向对面为首的黑衣人，抿着唇角定定看了他许久，李元徵淡淡道：“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行刺当今太子是要株连九族的吗？。”
　　为首黑衣人的声调微微有些阴鸷，冷笑道：“大秦太子又如何？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此时，袁沣前移数步，一面示意李元徵退后些，一面说道：“大言不惭！我劝你们立即束手就擒，否则定叫你粉身碎骨。”
　　黑衣人挑起一边唇角，冷笑了一声道：“粉身碎骨？怕是你们要尸骨无存了吧！李元徵，你父皇穷兵黩武大兴干戈让我南奕将士死伤无数，江南百姓血流成河。今日，我就为数十万无辜枉死的将士向你讨还血债。”
　　他说到这里，近旁的众人大多都已经明白过来。李元徵长长吐出一口气，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你们是南奕的余孽。一路上跟着我们的人就是你们吧！孤等了你们好久了，马上到京城了，你终于等不及了，赵鸣谦……”
　　天统二年，武皇帝亲征西辽，李元徵留守长安监国。南奕太子赵谆奉命出使大秦，陪同而来就有靖王世子赵鸣谦。此时虽然已经过去近十年，但是李元徵却还是清楚得记得他的声音，听话间就知道了为首黑衣人的身份。
　　赵鸣谦恨恨地咬紧了牙根，提剑指向面前的众人，冷笑道：“不愧是大秦太子，李元徵你果然聪明。可惜，人太聪明了，可是容易短命的。你还有你们今天都要死！”
　　袁沣立时大怒道：“你以为你能成功吗？”
　　赵鸣谦语调阴狠道：“太子殿下猜出了我是谁又能怎样？这周边全都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好手，你们不过只有这些人，一个也逃不了！来人，动手！”
　　李元徵此刻轻抬眼皮，面无表情，冷笑了两声，说道：“靖王世子，你失算了。”
　　话音刚落，四周瞬间伏兵四起，左右两侧各冒出一队弓箭手，皆弯弓搭箭对准赵鸣谦一行人。赵鸣谦瞬时大惊失色，他竟然没有发现在周围还有埋伏。怕是人家已经算计好一段时间了，就等着自己入彀呢。
　　此番行刺已然无用，为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赵鸣谦突然爆起，腾身直扑过来，其速度之迅疾，让李元徵完全来不及反应。好在袁沣心中有数，知道像赵鸣谦这样的人在绝境之中也不可能束手就擒，所以一直暗中凝神戒备。赵鸣谦身形方动，他便已出剑拦截。
　　这一交手，两人都是倾尽全力绝无保留，一时间剑光如雪根本分不出胜负。袁沣心中正有些急躁，前方一道剑光闪过，疾若流星般挑向赵鸣谦的头顶，一道身影随后自暗处显现，来者是侍卫装束，逆着篝火微红的光亮，高大地挡在前路。
　　赵鸣谦与来者交手的最初几招难分高下，但随后赶到的袁沣一加入打斗，他便立落下风，勉强又支撑了数十招后终究难敌。
　　赵鸣谦手下的黑衣人自被包围后便一直没有行动，见赵鸣谦突然暴起，其他黑衣人如同接到了指令一般，也纷纷挥刃四散突围，与周围的侍卫缠斗起来。此时，两个黑衣人快速出手截挡护持，为赵鸣谦抢出了一个机会冲出围堵，夺下一匹坐骑飞奔逃离。
　　赵鸣谦跑了，两侧的弓箭手立时便乱箭齐发，可惜放眼望去，已经判断不出赵鸣谦的去向。至于其他的黑衣人已经被击翻在地，几名侍卫一拥而上，将他们缚了个结结实实。
　　刚才前来拦截赵鸣谦的侍卫收起兵器，走到李元徵的跟前跪下，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属下李景仁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李侍卫护驾有功，即日起孤提升你为校尉，负责统领孤的贴身卫队。”
　　“谢太子殿下！”李景仁感激地叩头谢道。
　　李元徵回了他一笑，轻轻抬起一只手。随着他的手势号令，袁沣立即走到李元徵身后拱手听命。“袁沣，将所有刺客押解回京交给刑部关押，有敢随之顽抗者，以附逆罪论处！”
　　对于李元徵而言，这场刺杀结束，一切行动便已近尾声。可对于原本平静的大秦朝堂来说，却是风波将起，更不知还会翻卷至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