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洛子无悔

34、心愿

　　自唐以来，佛教盛行，于是大相国寺也就成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大年夜的晚上，百姓们来这里祈福，接下来就是正月灯会，那些未出阁婚配的闺中女子趁这良辰美景来许个心愿，或是会一会如意郎君。
　　通常来说，这样大胆“会”情郎的事，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那是天大的忌讳，不过今天晚上是个例外。
　　公孙筱玥刚从马车上下来，老远就听见柴蓉蓉的声音。
　　看这丫头开心的样子，公孙筱玥只能站在原地等着，柴蓉蓉三两步拉住她的手这才看见公孙筱玥身后还站着包夫人和公孙夫人，“两位夫人安好。”
　　“小郡主好，”包夫人笑着看她，“小郡主是一个人来的？这里人多，小郡主怎么就一个人出来了。”
　　“是啊，”公孙夫人朝着四周围找了找，好像也没看见柴王府的家仆。见她们担心，柴蓉蓉道，“我家的马车在那边，”她伸手朝更远的地方指了指，“路上看见筱玥姐姐，所以……”
　　在两位长辈跟前，柴蓉蓉有些拘谨。

　　包夫人和公孙夫人也都看出了小丫头的不自在，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包夫人抿唇浅笑道，“那你们去吧，不要走散了，记得早点回来。”
　　公孙夫人又多叮嘱道，“筱玥，照顾好小郡主，知道嘛。”
　　“知道了娘。”
　　公孙筱玥点头然后被柴蓉蓉拉走，两人走了好远一段，柴蓉蓉才从袖子拿出一串珠子，献宝一样递到公孙筱玥跟前道，“筱玥姐姐你看，怎么样，好不好看！”
　　夜色很淡，虽然身边有那么多灯，但公孙筱玥也没太看清楚那是串什么，大致像是一串紫檀手串之类，不过她到是看清楚柴蓉蓉手指上缠着布条，像是伤了，“你这手……怎么伤的？”
　　她怎么也想不出个因由，柴蓉蓉不管怎么说都是郡主，在柴王府里，谁敢伤她，找死啊。
　　“这个啊，”柴蓉蓉有些不太好意，她收回手，不过没过一会儿，她又显摆起手上那串珠子，“筱玥姐姐，你看这手串漂亮吗？我自己串的。”
　　“你自己……”公孙筱玥伸手拿过来，这才看清楚原来就是一串无患子，行吧，这应该就是前几天她们在南山收的那些无患子，她翻来覆去的看着，忽然开口道，“这是送我的？”
　　“不是！”柴蓉蓉一把抢回来，这才发现公孙筱玥眼里带着笑意，她有些羞又有些恼，但又拿公孙筱玥没办法。
　　玩笑开过就算了，笑了一会儿，公孙筱玥才收敛神情认真道，“行了。知道你肯定不是送给我的。”
　　停了一下，她这才又说了一句，“不过，展大哥今天来没来我还真不知道。”
　　“谁说我是要送给他的！”
　　“哦，原来不是要送给他的呀……”公孙筱玥故意拖了一个很长的音，脸上全是戏谑的笑意。
　　柴蓉蓉刚抢白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听公孙筱玥这么说，她忍不住有些失落，“展大哥今天真的没来？”
　　“不知道啊。”公孙筱玥实话实说。今天她是跟着她娘和包夫人出来，听说展昭是可能会来，但她也没看见他，“我出来的时候他跟包璟铭他们两兄弟还在府里，说是会来，不过……”她朝周围张望了一眼，“这么多人，不知道能不能遇上。”
　　“……”

　　这话换来着柴蓉蓉的一阵小难过，不过她也并未沮丧太久，穿过一小排各式各样的小铺面，随即她便看见眼前不远处有给卖河灯的摊位前围了好多人，透过人群，她看见那摊子上的河灯好看的很，于是干脆拉了公孙筱玥想去买。
　　两人刚在摊位前站定脚步，柴蓉蓉一只手还没碰到那些河灯，公孙筱玥就听见有个女声从她们身后传来，“这里所有的河灯我都要了。”
　　声音有些耳熟，公孙筱玥回头，就看见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正朝这边走，她身后跟着的，除了婢女之外还有好几个官家小姐。
　　公孙筱玥微微皱眉，这姑娘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寻思着，再看看她身后的架势，好几个官家小姐前呼后拥。
　　这么富贵雍容的陪衬，一看就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公孙筱玥心里沉了沉知道今天的事怕是闹心了。
　　公孙筱玥虽然觉得眼熟，但她并不知道她是谁，到是身边的柴蓉蓉，见那人走近立时便行了大礼，“安阳公主万安！”
　　“安阳公主吉祥。”公孙筱玥想没想就赶紧也跟着施了大礼。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了。
　　“小郡主，”公主微笑，伸手作势要去将柴蓉蓉扶起来，可一转头，她这好像才看见公孙筱玥也在，她伸出去的又收了回来，只是脸上的笑却还在，“没想到，原来公孙小姐也在。”
　　“筱玥参见公主。”公孙筱玥努力让自己的脸上笑容谦卑顺和，她知道这姑娘大概还记着上次的事，自己喜欢的东西半路被人抢了，换谁都不高兴，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她也都认了。抱着不跟孩子计较的心态，施完礼公孙筱玥这才微微垂眸道，“之前从未见过，不知到原来您就是安阳公主，得罪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公孙小姐客气，”公主脸上的笑一直挂着，可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屑和鄙夷，“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咱们还真是有缘。”嘴上说的客气，但那气势和样子却没半点客气的意思，她走到摊子边上伸手拿起一个荷花灯左右看着，“公孙小姐也喜欢河灯？不过可惜了，今天这些河灯我都要了，公孙小姐不会介意吧？”
　　“公主言重了。”

　　“来人啊，把这些河灯都给我放到河里去。”
　　其实安阳也没有要征求谁同意的意思，她放下手里把玩的那个，一转身，自有人上前打理。
　　她随意的将一片金叶子丢在摊主的桌子上，然后才好像忽然看见似得瞟了一眼柴蓉蓉手里拿的那个，“可别少了漏了，本公主花了钱，你们要是不仔细，这灯钱可就从你们的俸钱里扣。”
　　说着似个玩笑，她身后的那些小姐也都随声附和，可收拾东西的仆役哪敢有半点怠慢。
　　很快，柴蓉蓉手里的那个也被人拿走了。
　　公孙筱玥想着这大概就是那把箜篌的“后遗症”，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化解又是另一回事，她到是有心把那把箜篌送给这位公主，只要能解开这个结就成，可现在她就是想提也没法提了，人家公主现在买的是河灯，你跟人家提箜篌，这不是摆明了说人家小气。
　　等这群人走远，公孙筱玥才有些歉意的拉着柴蓉蓉的手道，“要不咱们再去别的摊子看看，这里这么多摆摊的，总还能看见更好看的河灯。”

　　“嗯。”柴蓉蓉点头。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为个河灯没必要。
　　只是，小姑娘嘛，被人抢了喜欢的东西，心里不高兴是怎么都免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应了公孙筱玥的那句话，这大相国寺夜市上卖河灯人是不少，可惜她们两转到最后却是真的一个也没买着。
　　理由很简单，那位安阳公主买了这夜市上所有的河灯。然后都给放了。
　　公孙筱玥和柴蓉蓉俩人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河边一时放下无数盏点燃的河灯璨若星河还真是很壮观漂亮，可越是漂亮好看柴蓉蓉就越是不高兴，不就是个河灯嘛，她有些难过，但她又不得不告诉自己，不就是个河灯嘛。
　　公孙筱玥这会儿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不就个花灯嘛，本来也没觉得那么憋屈，本来也想着只要能让公主把之前的事揭过去，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何必跟个公主过不去。
　　可现在这口气就是堵在胸口，不是她气量不够，是这事儿还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儿，公孙筱玥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柴蓉蓉，人家柴蓉蓉又没干嘛，人家一个堂堂郡主干嘛要跟她受这气。
　　想想估计这箜篌后续的事也不是今天才开始了，在南山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那些官家小姐对她有点疏远冷落的意思了，甚至就连八王爷府里的那个敏儿都不太过来找她玩了，只有柴蓉蓉这小丫头没心没肺的，不止没疏远反到是天天跟她混在一块。

　　“算了筱玥姐，”见公孙筱玥一直不说话，柴蓉蓉笑着安慰道，“不就是个河灯嘛，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姐姐要是喜欢，回头等回了王府我让他们送几个漂亮的给姐姐挑，姐姐喜欢那个就拿那个。”
　　公孙筱玥转头，眼中带着一些意外和思量，她还真没想到着小丫头还能反过来安慰她，被抢了东西的人好像是她自己才对吧。
　　见公孙筱玥不说话，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自己，柴蓉蓉本想再说两句开解的话，可那灼灼的目光让她怎么都说不出那些轻松的话来，两人沉默了半晌，公孙筱玥就那么默不作声的看着，最后柴蓉蓉实在招架不住只能无声叹息，苦笑着道，“从小到大，我被人抢的东西也不是样两样，爷爷和爹都说要忍耐，无论有多不高兴，多不情愿，都要忍耐。我们只是担着皇亲国戚的名，但我们不能将自己真的当成皇亲国戚，我们的命都只在旦夕之间，所以，那些喜欢的东西能不能的到又能算什么。”
　　公孙筱玥依旧没说话，只是她看柴蓉蓉的眼神更复杂许多，最后她拉起柴蓉蓉的手朝大殿后面走去，“不就个河灯嘛。我还就不信了。”
　　柴蓉蓉被拉着，一时间也不明公孙筱玥这是怎么了。
　　其实也没怎么，公孙筱玥就是觉得胸口堵着口气下不去，她拉着柴蓉蓉找到一个打杂的小沙弥，她的本意是想问庙里借些蜡纸笔墨之类自己做一个。
　　可等她说完要求，那小沙弥却只是摇头。
　　公孙筱玥最后只能说，她花钱买还不行吗？
　　不行！那小沙弥除了摇头还是摇头，说庙宇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无论进出都要经过管事师兄，可今日管事师兄十分忙碌，怕是没空理会。

　　费了不知多少口舌，公孙筱玥被气的没了脾气，一面还要和颜悦色的和他商量，“您看，我们呐添些香油钱，只为在佛祖跟前结个善缘，您呐，借我们一点纸笔之类，他日……不是，明日，明日我就给您还回来，您看成嘛。”
　　“阿弥陀佛，”小沙弥也是被缠的没了办法，可庙里的规矩他又不敢违背，最后他只能对公孙筱玥一礼，道，“这样吧，二位施主请随我来。我带二位去见方丈大师，施主刚刚所说，方丈大师那里全部都有。”
　　“方……方丈……”公孙筱玥有点傻眼，这么点小事不用惊动方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