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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打赌 ...

  •   程晏走时,并没有放了尹舒的意思。

      彼时两人饮尽了酒,算是前嫌尽释,气氛和缓起来。

      程晏微笑道:“朕的打算是不详尽,所以才会同尹舒你一起商讨,而你方才将一切都推到朕的身上,委实有些不讲义气!”

      尹舒仍然跪着,低声说是臣失言。

      程晏便放下酒盏,慢步踱到牢门口,转身对尹舒说:“所以朕还是要罚你。”

      “便罚你——”程晏微吟片刻,挥手走出了牢门,“在这牢中待几天吧!”

      饶使我在尹舒身边,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小孩子脾气。

      尹舒也服,他默然行礼,而程晏等我一起出去。

      桂花酥和酒没动多少,我便将这些留下,同尹舒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安慰之意。

      .

      彼时已过三更,我想着程晏还要上早朝,便催促他早些去歇息,看着德怀跟着进去叫人伺候程晏洗漱,这才安心。

      我走出大殿,忽然心有所念,便下了几步台阶,找了处昏暗的地方坐着。

      抬头望着灰蓝色的夜色,圆月朦胧,周围星星亮眼,微风拂面,萦绕在身边,我觉得心里很静。

      过了好久,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不用细想,我知道是德怀。

      我便微微扭头,问道:“陛下睡下了?”

      在我的视线里,只能见到德怀的一点衣角,但是很快德怀便同我一样坐了下来,我便看清了他的全部样子。

      “台阶上凉。”我忍不住提醒他。

      德怀闻言笑了声,说杂家一大把年纪了,活到现在便随心所欲吧,可不讲究!

      我便没再说什么,德怀叹息一声,苍老的声音满是感慨,说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啊,书书。

      德怀弯着眼睛看我,他眼角处皱纹很深,但是月光柔和,看着倒不明显。我看着被月光隐去岁月瑕疵的德怀,仿佛看到了年轻许多的他。

      “我以后常来看你——”我唤了一声德怀的名字,笑了下,“刚才我恍恍惚惚,看错了眼,觉得在我面前的是很年轻的你。”

      我这样的傻话,果然得到了德怀一句“傻丫头”。

      “老了便是老了,不丢人,咱家最近忙着训练手底下的几个小孩子,都很手脚伶俐、听话机灵,这次就是因为要教他们,所以太傅来了我才不在边上……”德怀话中有些自责。

      我弯了弯嘴角,想德怀总算主动在我面前说培养接手人的事了。

      自我有记忆以来,德怀便一直穿着大总管的服饰,他穿着暗红的衣裳在宫里晃荡指挥,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德怀很神气。

      一想到有年轻的面孔也穿上相同的服饰,纵然知道“薪尽火传”的道理,我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红。

      德怀便笑我,说我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鼻子。

      我狡辩,我说德怀,我眼泪都没掉呢!

      德怀便“好好好,看错了”这般哄着我。

      我更难受了。

      “好啦,这边不用担心了,你去找太傅吧。”德怀拍了拍我的手,他的掌心并不温暖,老茧还磨得我手面上的皮肤疼,但我并不抵触。

      我点了点头。

      我去了尚墨轩,凭着记忆找到了有软塌的那间小屋,远远便瞧见屋中有豆烛火,微亮着光。

      我们白日气昏头夺门而出的太傅大人,便在烛火下躺在榻上悠悠闲闲看着书。

      昏黄烛灯的映照下,这人的眉眼柔和,翻看书册的手指节分明,好看极了。

      我心生欢喜,乐着叫了声张子安的名字,下一刻便见到被叫之人抬头,看向我。

      他大抵没有料到我会过来,一双眸子带了些讶异看过来。

      “你怎么来了?更深露重的!”他问我,说完一副要起身的姿态,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躺下去了。

      我:“……”

      张子安:“上来歇息!”说罢,他便往里面挪了挪,给我留出位置。

      我忍不住笑起来,脱了沾染露水的外衣,踢了鞋子,在太傅大人留给我的这处地方躺下。

      张子安替我捻了捻被角,被子里很暖和,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碰了碰我的手,蹙眉说怎么这般凉,握着帮我捂热。

      “你身体怎么样?”我偏过头去瞧他,“德怀说你今日脸都气青了。”

      太傅大人眸光清清冽冽,闻言笑了笑:“德怀好夸张。”他语气风轻云淡,好像真的在说一个玩笑。

      我打量了一下张子安的面色,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还是很精神,总算默默放了心。

      大抵见我沉默,张子安还以为我不高兴,有些揶揄,“我在尚墨轩生着气,书书二话不说便去找陛下一起看尹舒了,唉,到底在书书心中,儿子重要些。”

      太傅消息竟灵通至此,我忍不住弯了弯眼角,知道张子安本意在逗我开心,便如了他的意,说没想到太傅还吃起小孩子的醋来。

      我问:“那这会儿怎么不问问尹舒的事情,同我说起闲话了?”

      张子安坦言:“书书既然来找我了,我便知道尹舒无大碍。他第一时间没有来我这里告罪,想必是陛下余气未消,或者对外面做个样子,扣几天才会放出来。”

      方才我躺的急,没有顾及到发间的簪子,此刻偏头与张子安说了几句话,才后知后觉,嫌它们硌得慌。我便微抬了头,将簪子取下,但另一只手被张子安握着,行动起来便很麻烦。

      张子安侧了身,帮我一起取。

      我便在这当口夸赞他,说太傅果真睿智。

      张子安也一笑。

      我将情况简略同他说了几句,张子安听完微吟,叹了口气。

      “尹舒……以前我告诫过他,不可将自己的志向全权指望陛下,果然他当时没有听进去。经此一遭,怕是也醒悟了些,往后的路,终究还要他自己走。”

      “书书做的很好。”张子安夸赞道。

      我一笑,说德怀也这样夸我。

      “不过,”我笑容不减,凝神看着张子安,又说,“太傅啊,您怎么今日气成这样,我看咱陛下现在可后悔了!”

      此话一出,太傅的脸色微冷,良久后嗤了一声,冷然道:“他倒好意思后悔了?事关我朝税率,陛下不与我商量,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方法施行艰难,恐被我责备,竟将我想得那般心气狭小!!”

      我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便笑了。

      果然咱们太傅还是最注重面子的啊!这小君子可爱的太有原则了,我一乐,趁机揪了揪他的眉毛。

      太傅大人哭笑不得。

      我问:“那准备何时原谅陛下呀?总归是自己教大的孩子,还真打算跟他生气啊?”

      爱面子的人轻哼了声。

      我继续补充:“我今日看到陛下,他跟我说可后悔了,小孩子委屈巴巴。”

      太傅大人咳了一声,终于缓声回答:“明日我上早朝,陛下便知我并未生气。”

      我弯起眼睛,笑嘻嘻说太傅你果然对这小孩子心软,我困了!

      张子安便替我捻实了被角,轻轻拍着了我几下,在静寂的烛光下,声音低沉应道:“那便睡吧。”

      .

      我同张子安打了个赌。

      我说最多三天,陛下一定会让尹舒回来,而张子安却偏坚持至少五日。

      我不知道这个人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狂妄,便说那打赌好了!

      张子安欣然同意。

      到了第三日,宫中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我张望着府门,觉得自己颇有一种望眼欲穿的姿态。

      张子安在书房处理着政事,要我给他送壶茶。

      我将茶壶放下,觉得时日在即,自己打赌要输了,便不是很开心。我说:“太傅,一定是陛下暗中给你通风!不然你怎么一副事先知道的样子?!”

      张子安抬眼看我,说书书冤枉。
      我怒目而视。

      在这番对视中,府门处忽然有了动静。

      果然尹舒回来了!我挑了眉,向张子安挑衅一笑,转身去迎。

      书房的门打开,入目却看到一个小姑娘,被老管家拦着站在门口,问她来找谁?

      小姑娘支支吾吾,听见动静,圆溜溜的眼睛向我这边转了过来。

      真是漂亮的小姑娘。我在心中下了评价。
      我主动问她,来找谁?是不是摸错了门?

      小姑娘听了我的话,退了半步,仰首盯着门匾仔细瞧,然后很肯定地对我说,没有找错,这里是太傅府。

      我乐了,小姑娘这懵懂的模样看着挺可爱。

      我的心中已经猜到她是谁了。

      “那看来你是胡簌小姑娘喽?”我笑着向她招招手,“来找尹舒吗?”

      身后书房,传来笔杆噼啪碰撞的声音。
      张子安这是把笔放回笔架时手抖了?

      我这样想着,小姑娘已经小步跑到了我的身边。

      她仰着头看我,嗓音清脆,带着明显的惊喜。

      “您知道我的名字?!那、尹舒在府上吗?我听说他惹恼了陛下,被关起来了……”

      我微笑,跟着重复:“是啊,尹舒惹恼了陛下,被扣下了。”

      胡簌瞬间红了眼眶,委委屈屈道:“我就知道……这可怎么办?尹舒岂不是不得我阿娘喜欢了……”

      我想:小姑娘估计是偷偷跑出来的,惶惶恐恐将心事压倒了现在,现在忍不住破了防。

      我上前,拉住小姑娘的手,说好孩子不要害怕。

      三言两语间,张子安已经走了出来。

      他在我背后,我自然看不到他,但是听出他的声音很平和。

      张子安说:“胡簌丫头不用担心,尹舒再过两日便回来了,至于你阿爹阿娘那里,我会去说。”

      小姑娘被我拉着手,还有些拘谨,此刻也明白过来了。

      她问张子安你是太傅伯父吗?又朝我看,说啊这是伯母了。

      我头一次被人称呼“伯母”,觉得欢喜,应了声之后扭头去看张子安,后者同我对视一眼,也带了些愉悦的笑。

      “书书——”张子安唤我,“不要逗人家小姑娘了。”

      奇了怪了,张子安怎么看出来的?

      胡簌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在什么地方逗了她,我感觉后辈这样天真我却如此险恶,老脸一红。

      “小姑娘能来这里,就已经证明对咱们家尹舒有意了,”我对着走过来的张子安一笑,“太傅还不赶紧上府,安抚下老朋友?”

      张子安挑眉看我,半晌后兀自一笑。
      而胡簌听了我的话,猛地红脸,我都能感觉到小姑娘的手抖了一下。

      她声音带了些羞涩与胆怯,说她自己偷跑出来,阿爹阿娘都不知道。

      我闻言笑了,说放心放心,自然不会出卖你。

      我便让张子安带着胡簌回去,嘱咐两人不必走的太近,等看到小姑娘进了门再进去同胡大人一家谈说。

      等到这两人走了后,我拿了银票,去找京城最好的媒婆,让她过几日去胡家说亲。

      媒婆喜笑颜开,直说在这里就先道一声“恭喜”。

      我自然也高兴。
      我第一次做这些事情,请教了好久娶亲的事宜,又按照往日宫中的一些规矩,大致拟订了聘礼单子,带回去与张子安慢慢商议。

      回去时有些晚了,张子安已经回来等了我好久。

      我便将聘礼单子给他瞧,又点亮了几盏灯烛,靠在张子安的旁边,说我们一起商量着看。

      张子安拿过看了片刻,笑道写的很详尽,便这样照办吧。

      我松了口气,说那太好了,明日我便去准备这些物品。

      而张子安拿着单子没有还给我,我觉得奇怪,扭头去看他。

      后者对我微微一笑。

      “当初娶书书的时候,因为家中没有长辈,我又对那些事宜不懂,便……全权交给了媒婆置办。当时也是粗略看了看单子,后来便没再过问,求娶之事……还是别人在身边一步步提醒,才没有出错。”

      我看着张子安没有说话,后者摸了摸我的头。
      “现在一对比,终究是觉得有些亏待书书——”

      我看着身边这个人,觉得他的眼眸温暖极了。

      “难怪你当时见到了我,连下马都要人提醒……”尘封的一些细枝末节被张子安提醒后,我想起来尤觉得好笑,“我当时觉得太傅好呆哈哈哈!”

      张子安由着我笑了一会儿,弯了眼角。

      他对我说他呆的话语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夸我当时的嫁衣好看。

      他说,他还记得上面有亮丽的紫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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