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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花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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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舒被程晏放出来的那天,刚好是第五日。
张子安赌赢了,可是我并不打算认账,因为我确定即使料事如神的太傅,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精准如斯!
况且,今晨这个人去上朝了啊!
我看着被张子安领回来的尹舒,后者对我倒是坦诚,直白告诉我:“父亲为儿子求情了!”
看看……看看!
我对张子安怒目而视,他看到我这般笑了笑。
“陛下毕竟要面子,当时虽然压下了尹舒打他的事情,可宫中那么多双眼睛,大抵也猜到君臣有了些争执。我求情,陛下也好找个台阶下。”
我应了一声,而尹舒说是儿子的错。
张子安在回来的路上一定同尹舒讲了胡簌那个小姑娘的事情,现在我瞧着尹舒的神情,认错是诚恳,可是却有一丝恍惚,耳朵也是红的。
我便笑道:“回来就好,去歇息吧。”
尹舒行了一个礼便退下了,等少年走后,张子安挑了眉,问我:“这么轻易就放他去见人家小姑娘了?”
我便拍了拍张子安的肩,弯了眼睛:“好啦,媒婆请好了,聘礼大多置办好了,就等着他回来呢,他不回来,让胡大人一家怎么想?”
张子安哼了一声,却扬了嘴角。
两个孩子见面的日子便定在了第二日,约在了胡家在城西一处花圃里,这处花圃不单是种植花卉,更是依照京中世家好风流的喜好,里面不仅有奇花异草,也有庭院竹林,石桌木桥,宛然一副世外桃源。
我很兴奋,轻轻拉着张子安的袖子,说这里可真漂亮!
张子安眉目温和,带了些笑,颔首说若书书喜欢,自家府上也可养些花草。
这个回答令我很满意,我又瞧了瞧身边的尹舒,调侃说尹侍郎今日这一身新衣穿的漂亮,等会人家姑娘来了,不要紧张。
尹舒红了脸,回了声“是”。
没等多久,胡家便来了,我与张子安向他们客气寒暄一阵,说这里景色甚美,让这两个孩子自己去瞧一瞧,我们在身边终究会让他们不自在。
大家都同意。
我便和胡夫人在石子小路上慢慢踱着步,看着两旁的繁花说些家常话。
张子安和胡铖跟在我们身后,他们也在细细谈着什么,但是声音很小,我也听不清楚,等我再次无意回头看时,他们不知岔到了哪条小路上,总之身后已经没有张子安和胡大人的身影了。
胡夫人也跟着我回头望了眼,惊诧了一声,说胡铖他们人不知走到了哪里。
我笑了一声,说梓景不管他们,我们走我们的。
——胡夫人姓夏名梓景,倒是一个好名字。方才寒暄,她让我可以直接唤她闺名,我便礼尚往来,说那梓景唤我书书便行。
胡夫人便笑了笑,依言说是。
这下真的没有旁人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事情说开比较好。
我便开了口,说:“梓景,我听说了,前阵子送给陛下的那些画册里,也有胡簌丫头。”
果不其然,胡夫人笑容里便听出有些尴尬,“嗐,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这谁家不想让自家的闺女进宫享享那荣华富贵呀!书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点了一下头,胡夫人便松了口气,说她现在是真觉得尹舒是挺好的孩子,才华样貌都好,在京中也有名声,胡簌那丫头嫁过去不吃亏。
她挽着我的手,话语里有了些笑:“说来不怕书书你笑话,尹舒待在宫中那几日,我还想着他是不是惹恼了陛下,以后仕途堪忧,又起了让簌儿进宫的想法。所以几日前试探过那孩子,她一副对宫中那位没有想法的样子,瞧着我真是无可奈何,后来没过两天,太傅便再次上门了,找了我家那位,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太傅走后我家老胡态度便坚定了,对我说就是尹舒这孩子,他在心里已经认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即使先前有那样的打算,但是也得看我家那位的意思,既然他态度都那么坚决了,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昨日听说尹侍郎已经回来了,我瞧见我家那丫头面上明显的欢喜,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说到这里,胡夫人叹了口气。
“书书——”她语气里有些感概,“咱们这些为娘的,不就是希望自己孩子能够过的好一些吗?就忍不住地去为她谋划打算,希望她将来不要吃苦,可是既然那小丫头喜欢着尹侍郎,我疼爱她,又怎会忍心让她不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说到最后,胡夫人情绪微动,忍不住流了泪,她慌张地伸手去擦拭,有些不好意思,说让书书你见笑了。
我拿出自己的手帕,递予她,说我也不好,提了这些,梓景你拿去擦擦眼泪。
夏梓景便依言接过。
我和夏梓景仍然慢慢走着,只是脚步都缓了一些,我由着她默默拭泪。
心中一叹。
我原本就不只是要单说画册那件事,想连着她打起陛下的主意一并说了的。
可是夏梓景主动提了,这颇有一种自己承认挽留面子的意味。
我便不好再告诫她,让她收起企图靠着女儿谋求富贵的主意了。
我想到底是做了多年当家主母的人,这种情况下,主动承认毕竟是比别人提起有些面子。
要是换作以前,想必我会嗤之以鼻,冷言相对,说怎么的我家尹舒还配不上你家了?偏要万人之上才入的了你的眼?况且你跟我坦什么白?我连画册这么隐蔽的事情都知道了还看不出你的那些心思?你的坦白我需要?
想这些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画面:梳着宫女发型的小女子脸上有着骄傲,带了些微的蛮横与有恃无恐,样貌虽然并不出众,但是却忍不住让我想多看两眼。
——我知道那是曾经我自己的模样。
而现在,我沉下心来,觉得自己的心波澜未动。
算啦,也罢,夏梓景说的半真半假,就不与她计较了。
我拍了拍夏梓景的肩,说我理解的,都是为了儿女,梓景不要难过啦,过会儿脱妆了怎么办?
夏梓景果然平稳了下来,也自嘲一声,说她一把年纪了,性子仍然没有沉稳多少。
我一笑置之。
而夏梓景用我的帕子擦拭完眼泪,自然不好意思还给我,举着帕子有些抱歉,说给书书你弄脏了,这帕子她便留下了。
我点了头,她便仔细地叠好,准备放到自己的袖中,但是最上面的花纹惹了她的注意。
“哎呀——”她瞧了瞧帕子,转头对我笑,“这个紫藤花绣的可真是精致!”
听到她这样的夸赞,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只有这一个东西绣的还算好,女红刺绣其实并不精通。
方才那般对话令开始维持于表面的和睦气氛有些许破裂,我认为夏梓景现在借着帕子重新聊天,我也有意让气氛再愉悦一点。
毕竟没有两个小的才子佳人互生情愫,咱们两个老的却暗波汹涌不欢而散的道理。
我便打算取笑自己,说些“日后胡簌嫁进来,我估计还要向她请教一番”这样的话。
但是我还没有说出口,夏梓景便笑了。
“就我所知,这紫藤花是当年先帝御赐给太傅的样式,果然京中也只有书书敢这样正大光明地赠人了。”
我:“……”
啊是哦,好像这是张子安的独有之物,我记不得他什么时候,曾经还向我显摆来着。
但……他的就是我的。
我很满意。
“书书你看——”夏梓景贴近我,向远处遥遥一指,“那不就是紫藤花?”
随着夏梓景指给我的方向,一大半紫藤花撞进我的视线,它们缠绕在树上,蔓延垂下,随风摇动,形成一处世界。
我简直看的入了迷。
以前我在宫中,听惯了众人对牡丹的称赞,御花园中也有不少品种的花草,甚至还有专门的牡丹和梅花园。
我从来没有注意到紫藤花的存在。
这样不被人熟知的东西,如今却让我觉得分外好看。
“真好看啊——”我感慨道,有些醒悟,“我总算知道太傅当时为什么会选择紫藤花了。”
看来太傅大人的审美还是不错的。
身边的夏梓景突然就没了声,我感觉疑惑,看了她一眼。
“书书你,不知道紫藤花是什么意思吗?”她眼中充满讶异。
我:“……”
我:“啊?”
夏梓景猛眨了两下眼睛。
我也瞪大了眼睛。
“民间关于这紫藤花,其实流传着一个故事……”夏梓景看我没有什么反应,继续道,“有个紫衣女子等了很久,在一次被毒蛇咬伤后,终于等来了倾心的白衣男子,男子救了她,两人互相心悦,但是遭到族人反对,所以双双殉情了,那个地方后来便生出了紫藤花。”
“所以紫藤花,其实表示执着的爱恋,”说到这里,夏梓景似乎对这些话感到羞于启齿,蹙了下眉,“太傅怎么没有同你讲过?”
我:“……”
我想这些要是真的话,张子安怎么会同我讲!
气死我了。
所以,他之前真的当我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