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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长夜谈心,心烦意乱 ...

  •   我别过脸,不去看萧踪,对他的话也置若罔闻。萧踪怒极反笑:“伶十三,我认栽了!”他用手扳正我的脸,强迫我直视他。
      “你到底想怎样呢?”萧踪的声音透着满满的无奈,“害你涉险,是我的错。若我说,我从未视你为棋子,你可信我?”
      我阖上眼睛,一句话都不想说。信萧踪吗?不信他吗?他的错不是害我涉险,是不该无情偏似多情。我缓缓睁开眼睛,无力道:“将军这样说,会害小人误会?”
      萧踪把耳朵贴近我唇边,安然道:“误会什么?”
      “误会小人也会得神灵眷顾,是被人关心着的。”我有气无力,勉强微仰头亲了一下萧踪的耳鬓。
      萧踪显然被我的举动惊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我。
      我轻笑:“将军是不是觉得被冒犯了?小人、小人……也有渎神的感觉。”
      “我不是神。”萧踪低语。
      “将军神机妙算,怎会不是神呢?”我苦笑道,“利用太子陷害四皇子,再借题发挥扳倒太子,最后扶持二皇子上位,将军就是肱股之臣,不是么?”
      “你想太多了。”萧踪伸手抚了抚我的脸颊。
      “四皇子死了吗?”我问。
      “死了,投军第二日就死在牢中,在你昏迷的时候。”萧踪道。
      “毒杀?”
      “自尽。”
      “将军准备如何扳倒太子呢?是不是等陛下怒气消了、思念起四皇子来?”
      萧踪侧身躺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到他心口上。他阖着眼,很放松地说:“伶十三,不要太聪明。不要自作聪明。”
      我不再说话了,就静静与萧赜躺在帷幔里,空气中充斥着甜腻的炉香,仿佛一睡去,就是千年,再不醒来也没有关系了。
      我们睡了很久很久,好像睡到了地老天荒,总之,是天昏地暗日暮傍晚的时候才醒来。仆人点灯,送来了饭菜。萧踪扶我坐起,一口一口喂我。时光静静的,后来我才知道这间屋子是萧踪的卧房。他独眠居多,连夫人都不曾踏入。
      用过晚餐,萧踪又扶我躺好,他自己从床头拿起一本书,翻看。我问:“将军能给小人念念么?”
      “今有人持米出三关,外关三而取一,中关五而取一,内关七而取一,余米五斗。问本持米几何?”
      我一听脑袋就大了。
      萧踪笑道:“答曰:十斗九升八分升之三。术曰:置米五斗,以所税者三之,五之,七之,为实。以余不税者二、四、六相互乘为法。实如法得斗数。懂了吗?”
      我似懂非懂地摇摇头。
      萧踪解释道:“内关七而取一余六份,中关五而取一余四份,外关三而取一余两份,就是说先用剩余的五斗*三*五*七,余下的六份*四份*两份,这两个乘数相除,前者除以后者就可以算出来了。”
      我扶额叹道:“小人笨。”
      萧踪点头道:“确实。还听我念吗?”
      我连连摇头道:“不敢听了,将军不觉一整晚算数无趣,小人的脑袋要成浆糊了。”
      萧踪叹了口气:“你这样,就是把你送到军营里分个粮食你都算不出来。”
      我畅然道:“术业有专攻,小人是乐伎,又不想建功立业,弹好曲子就够了,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算术呢?”
      “一点不思进取?”萧踪侧目看我。
      我默然。萧踪合上书躺在我身边,安慰我道:“你如意就好。”
      我瞥了一眼书的封面,是《九章算术》。心道:如意,这二字,岂是那么容易的?
      一朝沦落,刚开始不情愿还想挣扎,慢慢地也就随波逐流了。
      萧踪问我:“在想什么?”
      我道:“将军打仗,想过带我吗?”
      萧踪顿了顿,道:“想过令你得军功,只是……”
      只是我已加入乐籍,又如何入军籍?奴隶参军仍是奴隶,我为达官贵人奏乐尚难逃以色侍人,到军营中恐更被糟践。萧踪不说,他的隐衷和忧虑我都明白。已是贱奴的我也不可能加入军营靠军功改变自己的命运。
      萧踪侧身看我,我用余光看他,问道:“巴陵王曾被送养,陛下登基后,他尚因为品阶用度不同而不满,将军贵为宗亲,然与诸王不可比,难道心中无愤懑?”
      萧踪道:“虽为宗亲,毕竟疏远,已沾余光,何求更多?”
      我奚落道:“将军此话可是真心?”
      萧踪笑道:“纵有愤懑,该当如何排遣?”
      我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萧踪转过身去,道:“放心,你伤未愈,我不动手。”
      我好像戳到萧踪的痛点了,不由继续发问:“将军怪小人多嘴么?”
      萧踪好像不想理我,好半天才道:“你若觉我不够显贵,待你伤好后,可另谋高就。”
      萧踪误会我了。我拍拍萧踪的肩膀,道:“将军,富贵荣华难动小人的心,小人所求的是安稳,在将军身边已经满足,又何须再仰赖他人鼻息呢?”
      又过了很久,萧踪道:“我怕我护不住你,尤其你被巴陵王掳走这一次……”
      萧踪心有余悸吗?他说被我吓到了,难道是真的?
      我轻声而又坚定道:“便是其他诸王乃至太子、陛下要求,小人不想离开将军,他们也是勉强不得的。”
      “……你太天真了。”萧踪道,“他们有的是令你屈服的法子,你不慕荣华富贵,软的不行,来硬的呢?”
      我一时哑口无言。
      “你要死吗?”萧踪自嘲地笑了笑,“以死明志?”
      我静默无言。
      萧踪道:“我倒宁肯你活着。长相思,不相见。总有个念想,总好过天人永隔,你说呢?”
      我保持沉默。
      萧踪道:“不用回答我。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有预感你不会甘心寂寞,你在王孙公子的追捧中,我萧踪何德何能,只是王室远亲,如何得你青睐?”
      我疑惑道:“将军,我们不是在乐坊初见吗?”
      萧踪道:“你以为初见,于我是重逢。我早见过你了,只是你专注弹琴,没有注意罢了。”
      “是吗?真难以置信。”我心道,萧踪这样说,难道早就对我……
      “你就像一只黄鹂,我想若不抓住你,你总会越飞越高,飞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萧踪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下意识地往床外侧挪了挪,稍一动胸膛疼得厉害。
      “我想折断你的翅膀,想这样你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了,但舍不得。结果,你把自己的肋骨弄断了。”萧踪合上眼睛,宽慰我道,“你不用怕,我只是想想,并不会对你做真正伤害你的事。”
      我又往萧踪身侧挪了挪,胸膛疼得更厉害。他说的不错,我不慕荣华富贵,只是重情义,然而情义于我是负担,我若做个单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就好了,那我一定会轻松快乐很多。萧踪的命门我还没找到,我的性情已经被他拿捏死了,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用富贵荣华打动我,便是用情感操控我,我自诩冷情冷性,其实在他攻击之下已经几近碎裂。我若自认与他产生了真感情,岂不是投入了他的罗网?听他今日的意思,我伤好后,要被他送给太子了。试想,巴陵王死前留下血书,消息又怎会瞒过太子耳目?太子定然追踪血书的下落,不久就会追查到将军府。我与萧踪这里亲昵,萧踪一出将军府,没准儿早被太子盯上了。
      要扳倒太子,一定要先博得太子的好感。怎样做才好呢?不是把我献上吗?什么黄鹂鸟越飞越高,想把我的翅膀折断,都是他的疯话,哄我玩的。我觉得心里跟明镜似的,萧踪的手段我都看破了,明明知道他说的都是骗我的,可哪怕是骗我的,我听到了,还是觉得很高兴。我真是太没出息了,几句甜言蜜语就被哄得晕头转向,唉,萧踪啊,前尘我欠你的吗?若我欠你,你直接来讨,不要这样拐弯抹角。欠账还钱,欠命抵命,千万不要欠你情。
      为你卖命,为你还钱,怎样都好,不要让我还你的情。难道这也是萧踪想要我这么想吗?为了一个情字,甘心为他卖命还钱。
      萧踪睡着了,响起轻微的鼾声。我心烦意乱,患得患失,转念一想,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到底孤零零而来,孤零零而去。我有心思为萧踪是否真的动了情苦恼,不如想想被萧踪送去东宫太子身边要怎样活命,这才是切实的问题。太子抓我是想找血书的下落,我昏迷之时萧踪把血书拿走了,我也不知藏在哪里,这样一日找不到血书,一日我就是安全的。可怎样才能使自己免受皮肉之苦呢?拼命诋毁巴陵王?他们毕竟是兄弟,太子哪怕是装仁爱兄长的样子也是要装一装的,我得表现出对巴陵王忠贞不渝的态度,这样反倒还能得太子高看一眼。反正软磨硬泡,只要不被硬泡,那就软磨吧!没准儿磨着磨着,太子就被萧踪扳倒了。这样想着,伤好后被送入东宫、在太子身边也没那么可怕了。不知不觉,太阳就要升起,昏沉感浮现,我才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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