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明》云上羽渊

2、守望（下）

　　洛林睁开眼睛，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宫内，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穿着一身睡袍，旁边放着他的法杖。
　　“你醒了？”希文端着一碗粥进了房间，放下碗把他扶起来，“现在认得我了吗？洛林……”
　　“希文……”洛林艰难地开口，布置那么大的魔法阵他用了一个多月，解除的时候太过匆忙，所以被反噬了。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希文看着洛林，凑过去附上他的唇，轻声，“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洛林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希文抚摸着洛林苍白的脸，“若是我不希望那只是个意外呢？”
　　“意外就是意外。”洛林偏头躲开，干涩的嘴唇抿在一起。
　　“你喜欢我，洛林……”希文喝了一口水，托着洛林的下巴渡过去，洛林反抗不了他，抗拒了会儿便张开嘴接受了。
　　“以前是我太迟钝了，分开后我想了很多，你一直喜欢我对不对，是我那时候没发现。”希文温柔地抚摸过洛林的长发，又渡了一口水，轻声，“我很后悔，把你留在这里。”
　　洛林垂眸沉默了会儿：“陛下，那些都过去了，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
　　“没有过去，我喜欢你。”希文把洛林消瘦的身体抱进怀里，下巴蹭他的颈窝，“洛林…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陛下……”洛林蹙眉，想要躲开他。
　　“别那么叫我，像以前一样叫我希文。”希文像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狗，抱紧他不愿意放开，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希文，放开我。”洛林挣脱希文的怀抱，“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昏迷了两天，新的加冕仪式定在三天后，洛林…你愿意为我加冕吗？”希文松开他，端来一碗粥慢慢喂他。
　　“我？”
　　“红衣祭司里只有你站在我们这边，其他人死的死逃的逃，因为子民的信仰，我暂时还不能废除神殿，那么神殿加冕的习惯也应该留下来。”
　　“三天……好。”
　　“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希文用布擦去洛林嘴角的水渍，可怜巴巴地问。
　　“……”洛林垂眸，“陛下，十年太长了。”
　　“你说得对，”希文凑过去轻轻亲了亲洛林的额头，“那你愿意给我讲讲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吗？”
　　洛林确实是为了希文才成为智者的养子的，他协助希文逃走后好运地没被发现，为了不被丞相杀死，他指认了希文隐藏过的地方，帮助他们找到了皇后的遗体，取得了丞相的信任。
　　迪达拉特意外发现了洛林，发现了他的魔法天赋，以及他偷偷学习黑魔法的事。他和洛林达成协议，把他收为养子，让他帮自己做事。洛林早就猜到了他和莫哈尔有勾结，他为了得到迪达拉特的信任帮他做了很多事，在去的信任的同时，也渐渐发现了迪达拉特的真实目的。
　　迪达拉特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也犹豫过，但是如果他不做，迪达拉特肯定会安排别人去施展这个魔法，他不放心，所以自己接过了这个任务，成为了魔法阵的阵眼。
　　这几天所有的空闲时间希文都用在陪洛林上了，但是洛林身体的恢复速度比他想象的慢很多，不过好在三天后他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
　　他看着他爱的人为他加冕，吻了他的眉心：“祝福你，我的陛下……”
　　加冕仪式后，希文和他每天都很忙，能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但是他们的感情进展却很快，加冕一个月以来，希文每天都忙的要死，今日总算清闲下来，要去与神殿商量处理几位红衣祭司的事。
　　神殿留下的地位最高的人就是阿萨尔，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新的智者，只是他对于政治实在生疏，所以很多事情他只是交给别人去做。
　　希文和洛林签完一份文件，时间还早，希文让礼仪官送走了文件，解开斗篷给洛林披上：“晚上有时间吗？”
　　“嗯，我比你清闲。”洛林没有拒绝，“但是我要先去书阁找几本资料。”
　　“我陪你一起……”说完后希文才想起来什么，“不过神殿的书阁即使是国王也不能随便进吧。”
　　“跟着我哪里都能进。”洛林放下手里的权杖，智者的权杖太沉了，他用着还不太习惯。
　　“不带了吗？”希文的记忆里，迪达拉特的权杖从不离身。
　　“你带了剑，不够保护我吗？”
　　希文没忍住笑，想去拉洛林的手，可是这还是神殿里，他不能这么做，只好靠得更近点。他最近总是这样，一看到洛林就像一个傻瓜。
　　书阁有人守着，还有两道魔法封印，洛林亲手解了封印，和希文走进书阁里。
　　偌大的书阁只有他们两个人，庞大的建筑旋转的楼梯衬得他们十分渺小。
　　没了别人的目光，希文靠近了揽着洛林的肩膀，侧头轻轻亲了亲他的头发，轻声：“洛林，你喜欢我吧。”
　　“……”洛林并没像往常一样一直沉默，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抬头主动吻上了希文的唇。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洛林主动吻他，希文愣了一瞬间，便用力把人搂紧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
　　他的吻急切而富有侵略感，洛林温顺地随着他的节奏来，抬起头认真接吻。
　　吻到他们两个都喘不过气才分开，希文弯下腰把下巴搁在洛林的肩膀上，手臂搂着他的腰：“你怎么这么瘦了？”
　　“这些年一直这样。”
　　“以前可不是这样……”洛林比他大两岁，在希文的记忆里，洛林一直比他高大，也比他强大。
　　“希文，以前太久了，也许只是你的记忆出了错。”洛林靠在希文身上，是依赖的姿势。
　　“那就不提以前，现在能抱着你，我已经很幸福了。”希文蹭着他的侧脸，“我想好了，皇叔的大儿子今年结婚了，等他们生了第二个儿子，我们就把他当成未来的王子培养。”
　　“国王的婚礼是重要的外交手段。”
　　希文轻笑，把洛林抱起来：“那我现在还能娶到比你更厉害的盟友吗？智者大人。”
　　洛林思索了会儿，摇了摇头：“好像不能了。”
　　“那有你就够了。”希文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我不需要王后，我只需要你。”
　　洛林抬头看着希文英俊的脸，年轻的国王淡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着漂亮的光泽，就像黄金一样耀眼。
　　“好。”
　　神殿红衣祭司和智者都要求终生不娶，但是洛林也并非循规蹈矩的人，不然也不会学习黑魔法了。他和希文从未想过要举办婚礼昭告天下他们的关系，私下里的幸福没必要在意别人。
　　“你要的资料在哪里，我抱你去找。”
　　“在那边，第三层。”洛林指了方向。
　　希文稳稳地抱着怀里的人，他作为一个上战场杀敌的将领，洛林对他来说太轻了。
　　“宝贝，我希望你能更胖一点，抱着太轻了，”
　　“我也希望。”洛林在希文怀里拿了书，是几本破旧的手抄本。
　　“这是什么？”希文忍不住问。
　　“记载黑魔法的书，太分散了，我打算整理一下。”
　　“最近这么忙，你可以等以后再整理。”
　　“我习惯了，而且这些我都看了很多遍了，只是防止出错才拿着。”
　　希文抱着洛林回到楼下，洛林扶着希文的肩膀轻轻跳下来，手里抱着孤本：“走啦，去我房间吧。”
　　洛林住的还是他之前住的地方，外间密密麻麻的全是书。洛林先脱了繁复的礼服，穿了一身常服，坐到地毯上，拿着蘸水笔写字。
　　希文坐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洛林写完这一段放下笔，拿着手抄本放松下来看着。
　　希文低头看了两眼，他本来就不熟悉魔法，黑魔法更看不懂了，看着看着目光就忍不住滑向了洛林，因为瘦，他的锁骨和喉结特别明显。
　　外面天已经暗了，洛林打了个响指，头顶的白宝石发出明亮的光，比白日里的阳光更温暖，洒在洛林身上的时候让他美好的像一个梦。
　　希文低头吻了吻洛林黑色的长发，国王金红色的礼服和洛林灰绿的常服纠缠在一起，看起来明艳又温柔。
　　“洛林……”年轻的国王在魔法师翻完页后握住他的手，帝国最伟大的法师的手因为写字和握法杖磨了一层茧，摸起来有点硬。
　　“嗯。”洛林抬起头，就被希文逮到机会轻轻吻了一下。
　　“你会一直属于我吗？
　　洛林垂眸，拉过希文的手指轻轻吻了他的权戒：“你属于我的时候，我就是属于你的。”
　　“那我永远都属于你。”
　　洛林笑了笑：“希文，你的永远很长。”
　　“我哥哥已经结婚了，今天和我叔叔说，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我就把他封为王储。”
　　“你可以等等再决定王储的人选，不用着急，你还有时间。”洛林合上书，从希文怀里站起来，“留下来吃饭吗？”
　　“好，我派人去宫殿里说一声。”希文也跟着站起来。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饭，洛林带着希文去了神殿的后院散步。
　　“这就是圣泉？”
　　“嗯，”洛林蹲下掬了一捧圣泉水，淋在希文的身前，行了个祝福礼，“愿神保佑你和你的国家。”
　　“你就是我的神，那你会保佑我吗？”希文笑着去拉洛林的手，用随身携带的手绢擦干净。
　　“会。”
　　“该我保护你了。”希文把他抱住，低头用力吻住。
　　神殿后院很大，走了一半洛林就累了：“回去吧。”
　　“路上会有人吗？没有我就抱你回去。”
　　“可以避开。”
　　希文闷着笑了声，把人抱起来，走小路回到洛林的住所。
　　希文把人抱在怀里：“这么容易累，是身体还没恢复？需要我找医生吗？”
　　“找医生没用，是魔法的反噬。”
　　“反噬？”那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怎么会到现在还这么严重？”
　　“毕竟是那么复杂的魔法，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构筑完魔法阵，突然逆转带给身体的负担比较重，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洛林脱了厚厚的外袍，用魔法点上火盆。
　　“真的没事吗？”希文不太懂魔法，但他很不放心。
　　“嗯，别担心。”洛林单膝跪下来，搂住希文的脖子，堵住他的嘴巴。
　　“嗯……”
　　吻着吻着希文有些情难自禁，伸手动情地抚摸着洛林的脊背。
　　洛林皱起眉，用力把人推开。
　　希文突然慌张起来，坐着退后了一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洛林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垂眸默默解系带，一件件脱去衣服：“没事。”
　　“你身体还没好。”希文按住他的手。
　　“不影响。”洛林脱的仅剩一件贴身的里衣，伸手解开希文的腰带，“你不想吗？”

　　第二天希文是被敲门的声音吵醒的，他看着怀里还在睡的人，匆匆裹了个斗篷打开外间的门，来的果然是他的礼仪官，还带着他要穿的衣服。
　　“陛下，亲王和其他大臣在等您议事，您在不去就迟到了。”
　　“我知道了，你别敲了，会把他吵醒。”
　　礼仪官神色有点复杂，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希文，关上了门。
　　希文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洛林还没醒，他低头吻了吻洛林的眼睛：“等会儿见，宝贝。”
　　接下来的日子像梦一样美好，二人在皇宫的月色下接吻，在国王的寝殿融合，在神殿的圣泉边拥吻，在庄重的书阁渎神。
　　洛林是个好情人，对希文的要求几乎予取予求，只是他的身体实在是太瘦弱了，希文也不舍得勉强他做什么。
　　新王加冕三个月后，达斯洛的新王布拉特带着军队大军压境，这十年由于丞相昏庸的治理、再加上刚刚内战，伊尔的战力远不足以抵抗。
　　希文和劳伦斯亲自带兵，洛林留在了皇城，在北方关隘边战边退打了一个月，伊尔的败象越来越明显。
　　“陛下，布拉特又召集军队了。”传令官走到希文身后。
　　“我们不能再退了，身后就是皇城。”年轻的国王回头看着劳伦斯，“黑风渡地势高，对我们有利。”
　　劳伦斯左臂骨折，姿势有些别扭：“尽力一搏，我去召集军队，前面由骑士团顶着。”
　　黑风渡一战，希文和劳伦斯亲自带兵，还没等两军相接，一匹白马驮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从战场侧面切入，身后跟着一群身骑白马的魔法师。
　　“那是谁！”希文一把抓住传令官的手，这么远的距离他看不到战场中间的人，心里却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传令官立即派人前往查看，白日里却有乌云从东方而来，一道道惊雷劈到对方的军队里。
　　洛林握住法杖撑在地上，晦涩难懂的咒语从他嘴里吐出，他的身后是神殿的魔法师们，也是这个国家最顶级的法师团队。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力气被一点点抽走，身后的魔法师在吟诵咒语，把魔力都汇集到他的身上，支撑着他的身体完成这个咒语。
　　最后一个音节念完，洛林已经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了，一声声惊雷像隔了厚厚的雨幕在他耳边响起，手里的法杖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腥甜的血液在喉头翻涌，弄脏他的斗篷。
　　生命快速流失的感觉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痛苦，甚至有些轻松……这样的结局，从他研习黑魔法第一次出现反噬他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最后还能死的这么轰轰烈烈……
　　神殿的智者阿萨尔带领着神殿的魔法军团用一道魔法击退了布拉特的大军，这位智者却也在此次战役中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国王希文陛下为哀悼智者，也为了感谢智者对国家的贡献，在战争结束后将阿萨尔的雕像立在了皇城的中心，遥望着皇宫的反向。

　　亲爱的希文陛下亲启：
　　带着神殿魔法军团去战场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无论结果如何，希望你不要怪罪他们。
　　原本我也不想走出这一步，但是过了黑风渡就是皇城，谁都知道我们没有胜算，士兵们拼死保护家园也许能发挥更多的战力，但是对于伊尔来说，这些远远不够。
　　虽然迪达拉特和其他红衣祭司是卖国的叛徒，但是更多的神殿法师只是帝国的子民，神殿独立于帝国，这些法师却扎根于帝国，他们也想为自己的国家做些什么。
　　内乱的时候他们都是被迪达拉特蒙蔽的可怜人，此后他们是救了帝国的功臣，希望你能善待他们。
　　对于我的结局，我也早就预料到了，小时候我问过乔什老师，什么是最难的魔法，我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和别人不一样，事实证明我也只是普通人。
　　实际上在皇城兵变之前我就开始学习黑魔法了，协助你逃出去时用的也是黑魔法。我怀疑迪达拉特知道是我送走的你，或者怀疑是我，但是他原本就和莫哈尔不是一条心，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苛待我，他只是不信任我，所以我用了十年取得他的信任。
　　我开始被黑魔法反噬是二十三岁，你离去的第六年，原本我以为我是那个天才，原来我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在那之前，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也曾想过彻底归顺迪达拉特，但是死亡的阴影让我突然醒悟，不如为你、为我的国家做最后一些事。
　　我在神殿守望着你的宫殿、你的皇城、你的国家，等待着有一天你会来到这里，期盼能在结束前见你一面。
　　幸运的是，反噬并没有那么快。还没等到我死于黑魔法的反噬，你就来了，东方军带着希文王子的名号一起来到皇城。
　　所以我答应了迪达拉特的条件，成为那个魔法的阵眼，我原本以为会死于那个阵法的反噬，没想到我活了下来，你还告诉我，你喜欢我。
　　我已经记不清是何时因为什么喜欢你了，但是不知不觉间，我就喜欢上了温柔又强大的王子殿下。我曾以为，我们最近的距离就是我远远地凝望着你，没想到我还能得偿所愿。
　　十年的时间过去了，我已经分不清我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我记忆里的执着，但是我不想去分辨，所以我很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时间。
　　我想着，以这样的身体，陪你几年也是好的，但是我没想到战事来的那么快，我在你的寝殿思考了一夜，写下了封信，我应该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撑过这一次反噬了，所以我应该回不来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到现在我也没有分清到底还喜不喜欢你，也许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觉得分不清，不喜欢的话早就发现了吧。
　　我曾经很后悔，那时候就该孤注一掷和你一起离开，但是仔细想想，我身上的伤根本就逃不出去。我也曾后悔学习黑魔法，但是如果我不会黑魔法，就没办法带着你逃出来，可能早和其他近侍一样死在皇城里了。
　　所以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尤其不后悔喜欢你。
　　神殿书阁里的黑魔法大多不成体系，后面是我整理出来的黑魔法和心得，黑魔法只是一些复杂深奥的魔法，它们本身没有错。是魔法的强大引起了太多人的兴趣，残害了太多的普通魔法师，法师为了自保才让它变成了邪恶的黑色。
　　希望以后伊尔能诞生出真正的天才，能够掌握黑魔法的秘密，但是恳请帝国不要为了黑魔法的强大，去迫害那些法师。
　　也希望你能在我走后，依旧能活得快乐幸福。
　　祝福你，我的陛下。
　　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