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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花灯时节逢君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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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车道两侧喧闹繁华,听着格外心烦意乱,历烊慌不择路,却还是特意放慢脚步,等着后头的妺嫃快点跟上。
“小的求你了,最多……,最多再两天,小的肯定把欠的银两全部补齐,双手给您奉上。”
路到赌坊门口,就在历烊跟前,一个人被一脚踹了出来,险些跟历烊撞了个正着。
男人被打趴在地上,周身围着几个打手,周围人见惯不惯,也没人插手生事。
台阶上方站着赌坊老板,他穿金戴银正鄙夷的看着戏,一口浓痰唾在地上,不给他半点机会。
“没钱还敢来赌,感情卖了女儿还不够,这是连老婆都不想要了。”
惹得周围一阵哄笑,男人丝毫不以为耻。在这赌徒卖女是常态,前头那幢青楼里那些看着眼生的小女娃子,指不定就是哪个围观人家不要的女儿。
但要真把老婆给卖了,那才是真的无药可救。毕竟在他们看来,女儿没了可以再生,老婆就只有一个。
这里的陋习偏见已经根深蒂固,历烊无暇看戏那些,自己找到旁道离开。
未投胎之前,他整日在冥界忙于处理三界生死,闲少去走访那些烟花之地,根本不知他们所追求的是什么。
有人贪图享乐,有人留恋一时的欢愉,他们用着金钱银两做着等价交换。
记忆中去过的几次,他都没有什么印象,唯有……那一次——
冥界往生桥上,每天都有等着转世投胎的孤魂野鬼,他已经在这待了近千年,一日磨一日。
“老大!”
幽怨空洞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寒气从天灵盖急转直下,不等他眼神示意,长生簿的书页幻化,将白无常径直拉到跟前。
“有事说事,没事一边玩去!”像是根本不指望着对方能说出事来,他直接就想着将对方打发走。
“不是我!……哎呀,老大!”拘魂锁链在空中呈弧线状,白无常那抹幽魂幸好隐退得够快。
门前枯骨钟因人响起,他还在专心翻阅着手里的长生簿,头骨笔蘸墨没有停下,他还没注意到这声音的不对。
“人缘未尽饮孟汤,无牵无挂报真名。”
他抬头准备问其身份,却见来的竟不是魂魄。他的脸色骤然变化,门前枯骨钟也随之剧烈摇晃作响。
……
这是生人,不是死人!
地动山摇间,外面游魂四散,他逼不得已下双指划破掌心,头骨笔做势画出阵网,连带着将那人重重打了出去。
慌乱霎时停止,一切恢复了原样。
“魏教主违背守约在先,此次还敢不请自来,搅得冥界天翻地覆,真以为我冥府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吗?”
他眼里薄情无义,看待死物般杀气腾腾。长生簿的书页响应飞出,如利刃般朝着魏如谦的方向而去。
魏如谦险些被阵眼震断全身经脉,此刻躲闪不及,身上被书页划破无数道,就连脸上脖子上也没躲过。
“大人日理万机,本座不请自来实属唐突,但也是情有可原。”说着献宝似的直接将鬼令呈上,魏如谦低声下气道:“魔教自愿献上鬼令,势必效忠大人一二。”
“你若真想开了,何须拖到今日……”他毫不留情,直接拆穿魏如谦的话。“谁准你私自踏入冥界!”
白无常被牵扯进来,耷拉着长舌解释:“我……,我想说来着,但您不给我这个机会。”
魏如谦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他刻不容缓抢先道:
“不怪他,是手下斗胆有要事相求,特恳求大人能出手相助,我儿多日寻不到踪迹,家妻因此日渐憔悴——”
“献出鬼令本就是你分内之事,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凉薄的声音直接打断,他凌迟般的眼神来回扫视。
声音动荡人心,扰得人心神不安:“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判!”
铛——铛——
枯骨钟敲响两声,已经是在警告他。生人阳气重,不能久留此处。
“大人息怒!”
屋外长生树叶掉落一地,地上被盖得金黄一片,如此亮眼的景象却是大灾。
金色满地盖眼,亡者找不到冥府,就无法转世投胎。
长生簿的书页唰地飞回,在他手里重新严丝合缝回到长生簿上。
视线看向外头,魏如谦一同顺着看去。刚才还没人的一片耀眼金黄中,突然出现个老婆婆,她体态佝偻弯着腰,手里的扫帚来回扫动,不知要扫到什么时候。
老婆婆感觉到视线,朝他们看了过来。那双死气沉沉的眼里,一眼望不着底,她继续手里麻木的动作。
“孟婆掌管往生桥,拖着年迈之身无法投胎,如今还要因某人的擅自闯入如此辛劳,某人还恬不知耻站在那,不为所动。”
他手握头骨笔继续头也不抬,说话一贯的指桑骂槐,意有所指。
魏如谦心领神会,立刻便明白来他的话里话外……
冥界无晨昏定时,他手里的长生簿会不断浮现出新亡者的姓氏和生辰八字。
黑白无常奉命来回阴阳两界,将魂魄带回冥界,他需要做的就是对照来人的生前罪孽,来判别对方需要受罚几年赎罪,以便来世堕入轮回。
无罪者转世投胎,有罪者赎罪过后,方可再度转世。
而此刻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头魏如谦,正手握扫帚老实本分在那扫地。
魏如谦派手下出去找过,可未清狂消失已过了好些天,找人费时又费力。
……
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冥界。
很多亡者在自己死后,都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有些离体的亡魂会四处游荡,飘忽不定。
冥界有一法器,可追查到亡魂生人,死人的行踪,除非那人已经魂飞魄散。为了就是在他们死后可以及时召回,防止他们继续在阳间行凶。
“架——”
驴车摇摇晃晃往京城方向驶去,车夫催得紧,压根没注意后头还坐着个小屁孩。
未清狂愉快地来回荡脚,他还不知自己的离开已经惊动了魏如谦。马车进了京城,街上张灯结彩,分外热闹。
看准时机他直接跳下马车,因为先前关押,他身上的衣物多日不曾换洗,沾上了泥巴灰尘,看着着实像个落魄的小公子。
各色灯笼挂在头顶,远处突然放起的烟火,让不少路过人停下驻足观看。
边上小摊上摆着许多动物花灯,栩栩如生。一个小女孩哭闹着想要,她那爹爹无奈掏出银两,让她自己选一个。
一只手本想偷摸拿一个,老板眼观六路,一下打得那孩子吃痛缩回手。
“哪来的脏兮兮小孩,碰脏了我这灯怎么办?”
即使吃了瘪,未清狂也不想作罢,正准备撒娇卖个惨,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少年说话声,清耳凌厉如沐春风。
“你想要哪个?”未清狂应声看去,说话的少年异常俊朗,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比自己略矮些,眸似桃花内里却是清冷寡淡,看着不由让人失了神。
“我……,我才不玩这种东西!”
听他的意思看来是拒绝,少年没有步步紧逼,而是要了一个角落,常年无人问津的花灯。
对方看着明显是达官显贵家的孩子,老板觉得不妥,就想给他换个好看点的花灯,奈何少年执拗,再三拉扯下,老板只能将花灯交到旁边侍从的手里。
人流人往的,周围人渐多。少年拿到花灯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原地不知道等谁。
没一会儿——
“王爷!”
喧闹的人群识趣地散开条道路。
……
听见这声叫唤,未清狂才发觉此人的身份并不简单。自己刚才居然同他那般说话,他等下不会要找自己算账吧?
可少年似乎并没有多想,而是转身上了马车,一走了之。他刚才此举……,或许真是好心。
未清狂心想。
四处都是止不住的喧哗声,未清狂如同乞儿四处游荡,他也不知走到了哪,唯一那两放河灯的人一走,他也没注意到周围环境的诡异。
眼前突然一下变黑,未清狂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人扛在背上,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人牙子了。
厚实的麻袋套住他整个上半身,闷得他就快喘不上气来。
“老实点!”
对方不止一人,知道他在奋力反抗,边上的人小声威胁他。
麻袋很是结实,限制住自己的反抗,未清狂只能拼命大叫,可他越做无力的挣扎,头晕得只会更快。
“唔,唔……,快放了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根本听不进去:“老子管你是谁,好小子!不枉跟了你那么久!”
因为喘不上气来,他的眼前满是混沌,就快把他拉入深渊。
意识慢慢沉沦,少年清晰透亮的喊话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天子脚下也敢做出这种坑蒙拐骗的事!”
身下一阵颠簸,那人摔倒在地,自己也应声直接摔下。未清狂一下清醒,扒拉下头套,一道黑影却照在他的面前。
少年高抬下巴露出长颈,眼尾下垂长睫微耷看向自己。如此居高临下,如高山上的雪松高洁圣明,而反观未清狂自己发丝凌乱,此刻正坐在地上狼狈,泥泞。
“是你啊!”
对方的反应有点意味深长,奈何未清狂愣是没看懂。
少年说这话的功夫,那些人没了影子,少年身边的侍卫侧目不知在同他说些什么,未清狂只能自己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
……
“谢谢……”
对方不卑不亢的一句道谢,反倒将沈晏忱给惹笑了。
他两手空空,身边已然不见那花灯的踪影:“你还好吧?”
没听见回答,沈晏忱也不尴尬,自顾自说。
“那些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想来也是仗着花灯节人多,你一个人还是别四处乱跑,免得爹娘找不着。”
“我……,我爹娘不要我了……”未清狂毫无防备的开口,根本没注意到听到这话少年微变的态度,眼里的算计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这样啊……”沈晏忱顺势往下说:“要不你就暂且跟着我,那些人要是回过头来还想打你的主意,我的人也能保护你。”
暗色中看不清面前之人低着头的面色,沈晏忱运筹帷幄:“你会不信我也正常,是个人恐怕都会因为我的身份,对我退避三舍……”
未清狂抬头道:“怎么会?”
听见那人慌乱的解释,正好随了沈晏忱的意。
到底是个孩子,还是太好骗了些……,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就上钩了。
砰!砰!砰。
到点了,远处的烟火应声绽放开。因为面前房屋遮挡,他们什么都没看着,人们的喜悦与他们格格不入。
沈晏忱侧头打发几句,那跟着两人的侍卫暗中退下。
一切正如魏如谦说的,未清狂心性不稳,对他人也是少有戒备,是该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他若心有戒备一想,为什么自己被抓的那一刻,少年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那侍卫是真走了,还是去忙些别的?
听着水流声,一大片莲花灯顺着流水从两人面前漂过,每盏莲花灯上烛光点点,将两人的脸照得那样清晰。
“他们走了你怎么?”
“他们有事先走了,不耽误我们。”
……
身后他们正在离去的河岸边,一盏被拆得四分五裂的花灯,正孤零零躺在那。
换上干净的衣裳,未清狂整个人都舒服多了。“你放心,等我有银子了肯定还给你!”
少年恪守的承诺,沈晏忱并不当真,似有若无的说了句:“没事,你很快就会还给我的……”
街头都是乌压压的人群,两人小心前进,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冲散了。
“我们要去哪里?”转进小巷口,未清狂有些不安的发问。
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沈晏忱的背影。未清狂只能小心跟上,沈晏忱道:“你应该饿了吧,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那里有得是吃的。”
未清狂的肚子隐隐发出响声,自己确实饿了。然而只要他视线一转,他就能清楚知道这条小巷是通往青楼的后院。
大越京城中一处青楼内,烛光缭绕分外暧昧,令人作呕的脂粉气混合在一起,扑鼻而来。
任凭门口那些女人招呼,站着的两个男人始终不为所动,不禁让人猜想,这两人会不会是来砸场子的。
“大人,你确定我儿就在这里面?”那显眼的招牌和五花缭乱的衣裙,看得魏如谦心里一阵头晕目眩。
历烊也是跟随法器灵珠的指引,至于那孩子在不在里面,他们也要进去看后才知道。
如此浓厚呛鼻的香味,同衣着暴露的女子,未清狂再傻,也有些明白过来这里是哪了。
两人进入一间厢房,桌面上摆着各种饭菜,在沈晏忱的示意下,他才敢大快朵颐起来。
见他吃得那么香,沈晏忱悄悄推门出去,门外正站着一个老鸨。
他一改刚才短暂装出的和善,漠然双眼里刻满了恶毒:“本王不想看他好过,明白吗?”
老鸨收下银票,一眼就看出里头那小子兴许是得罪这位爷了,也很快来事:“懂懂懂!只要这个到位什么都好说。”
这时侍卫也回来了,沈晏忱听着男男女女的欢爱声,熟视无睹。“那两个人,处理干净没?”
侍从不解,这小王爷喜怒无常,还是头一回这么大胆,对着一个孩子施展阴谋诡计。
“回王爷,一切都已经办妥了,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
“要怪就怪他自己,谁让他遇上了我。”沈晏忱瞳孔转动,默默说了一句。
“没人会喜欢看见之前的自己,包括本王也是。”
回到厢房内,桌面的伙食已经全被一扫而空。对方睁大着双眼,看见他回来一脸欣喜:“我吃饱了,我们接下来走去哪玩?”
“走?”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哑哑得让人害怕,沈晏忱看向他,眼里熊熊燃烧着股仇恨,好似变了一个人。
沈晏忱双眸漆黑,如黑夜中死死咬住猎物的狼,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腐败之气:“你觉得你走得掉吗?”
“你……,你怎么了?”
未清狂意识到自己被骗,不自觉咽下喉咙,手上慢慢撒开握住对方的手。
脖子间感觉有寒气逼来,他低头一看,一把锋利的匕首正紧贴着自己的脖子,已经能感觉在脖子在隐隐作痛。
握着匕首的少年不怀好意,把年纪尚小的未清狂吓得直哆嗦。
“你同那两人是一伙的……,你在骗我!”
就连说话时,他的语气都在颤抖,看着已经被吓破胆,下一刻突然趁沈晏忱不注意,一把将他推开,匕首一偏重重划过未清狂的下颚。
……
沈晏忱瞳孔猛的收缩,待他想收手时已经来不及。
快到就那一瞬间,未清狂甚至都没感觉到有什么,下一秒那刀痕直接贯穿至下巴,疼得他难忍,伸手一摸竟摸得一手血。
他顾不得太多,撒腿就朝门边跑去。
打开门刚想逃,却被门口的侍卫挡住,顿时进退两难。
……
沈晏忱也没想到他性子那么硬,直接按住他的脸“好好待在这,别让本王再看见你打开这扇门。”
他蹙眉冷冷扫过未清狂一眼,转身离屋独留对方一人在这里。
此屋密闭唯一的出口只有一扇门,未清狂可以说是插翅难逃。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溢血,看着惨不忍睹。
小小的身子缩在角落,瞳仁转动忽闪忽闪,他不由抱住双腿痛哭,如今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很是碍眼。
“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