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师]草木之诗》木下春

8、【鬼虫】满月庆典

　　绽放的光明明灭灭，穿过树投下斑驳的影子。

　　“啪——”一条极细的光带冲向天空，绚烂的烟火绽放。第一次的烟花谢幕，无数光点黯淡，随后陨落成灰。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

　　烟火盛宴伴随着巨雷般的轰响。鬼虫把整个身子埋在银古的大衣里，紧紧攥着衣角。

　　银古轻轻拍着鬼虫的背，温和地安慰：“别怕，这不是打雷，是很漂亮的烟花，要看看吗？”

　　鬼虫犹豫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破空的声音忽然响起，它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银古好笑地拍拍它的脑袋，说：“好啦，你可不能这么胆小啊。”鬼虫浑身一僵，立刻睁开眼睛。

　　瞬间，它的眼瞳染上灿烂的色彩，烟花开在墨色的天幕上，夺目的光彩丝毫没有被掩盖。像绽放在荒凉夜色的一簇绮丽无比的花，它们穿过黑暗，点亮了成堆的乌云。

　　鬼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它专注地望着天际，即使巨大的声响不断也没有移开目光。

　　“看来是丰收的庆典。要去吗？”随着花火的绽放与凋落，银古的眼中明明灭灭，光与影模糊了界限，在瞳孔里起起伏伏，好像永不闭幕的演出。

　　鬼虫飞快地点点头，步伐轻快，转眼就把银古落在后面。他笑着摇摇头，也加快了脚步。

　　满月走过云彩，树林披上金色的薄纱，叶上的绿晶莹饱满，仿佛也沾上光酒的颜色。远处几声脆灵灵的莺啼更是热闹，鸟儿飞过满月，夜空便添了一抹灵巧的剪影。熙熙攘攘的人声从光亮处传来，山中的喧闹丝毫不逊于白天，甚至更盛。

　　越靠近庆典，人声就越清晰了。小贩的吆喝声，乐器的演奏声，人们的欢呼声交织，格外热闹。银古拿着手持烟花，点燃后交给了鬼虫。小小的火光美丽又明亮，像一朵花。

　　一个村民上来搭话：“你是旅客吗？要不要来喝点酒，顺便讲讲见闻？”尽管银古再三推辞，还是推脱不了村民的盛情邀请。他叮嘱了鬼虫几句，离开了。

　　树枝上一盏盏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枝头，果香清甜，熟透的柿子鲜红而饱满，远远望去，不大的林子里似乎挂满了小灯笼。丰收的庆典上，许多虫排成一列，悄悄地钻进酒缸。很快，原本盛满清酒的缸就见了底，缸里的月亮摇摇晃晃，好像也被熏醉了。

　　鬼虫惊奇地盯着它们，连手中的烟花灭了也浑然不觉。戴着方巾的男人伸手取酒，却摸了个空。男人一怔，随即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原来山主大人已经把酒喝光了，山主大人都中意的酒，一定是好酒！”“诶。”银古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不同的乐器热热闹闹地演奏着，和着人声，和着虫响。满月的庆典庆祝着丰收，在金色的月光下，有人在跳舞。

　　烟花依旧不停地升空、凋落，星汉自地平线延伸，几粒银色的星子散落于边际。虫好像喝醉了，不再有规律地移动。它们慢慢下沉，栖息在草丛中，柔和的光透过薄的草叶，照亮一隅黑暗。

　　鬼虫看着手中最后一根烟花的光芒泯灭，转而看向森林。背光的一侧森林并不漆黑可怖，月色穿过枝繁叶茂的树直落入庆典中，虫不时穿梭于暗影，光影交错，无数银柱透过枝叶的缝隙，空气中细小的光华流动，美不胜收。

　　“喂，银古……”在热闹的人声里，鬼虫模糊地分辨出几个音节。它望过去，身着棕色大衣的旅人和村民谈笑着，金色的月光将人们的身影笼罩了，晕开朦胧的光。从潮湿的河岸往上望的鬼虫，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隐约地窥见人世。

　　它短暂地感到不安。仿佛会就此错开旅者，变为孤身一人。满月庆典是整体，每个人都在欢喜。除了鬼虫。

　　银古察觉到它的视线，隔着人群看过来，鬼虫回以笑容。片刻后，它轻轻地捏住了衣角，立刻移开了目光。

　　月亮浸在河流里，随着水波破碎又重圆；星汉碎在水里，任清水如何搅动也不移半分；花火映入流水，一时的光彩遮蔽银河与满月，迅速黯淡的光点如五色的流星，在燃尽光和热后，从四面八方分离。

　　不知道灿烂一时的花火，失去生命后又消失到何方呢？总而言之，在花火短暂空缺的时间里，被耀眼的生命之火掩盖的漫天星空便露面了。等到下一次的烟花绽放，又是不同的花火了，只不过星汉和满月依旧。如此反反复复，在微风拂过的水面上，这绚烂的轮回如永恒般运作着，光与影频繁地更替变迭。

　　水中的月、天空中的月；水里的星汉、天空里的星汉；水上的花火、天空上的花火——极致的绚烂，无比的光辉。光与影互相追逐着，花火绽放之时，影被驱逐；花火凋落之时，光被隐没。

　　银古端着酒杯过来，与鬼虫并肩坐下。“久等了。”他身上带着醇厚的酒香，看起来没多少醉意，眼里清明如初。“庆典很热闹，”银古摸摸鬼虫，他的话语有令人安心的力量：“一起来吧。”